端康王府,雲清坐在後花園的池邊認認真真的擦拭著一把劍。


    陽光如金沙般鋪散下來,在她美麗的側臉上映下一道暖融融的金邊。


    不遠處,喬越正拿著一本書細細的看著。他半屈著一條腿靠坐在藤椅上,旁邊放著一個盒子,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喂著池裏的金魚。


    “這本書裏說,曆朝曆代都有一條龍脈,得龍脈者得天下。”他一邊伸出兩指細細的撚著魚食,一邊靜靜的說道。


    雲清將帕子抖了抖,又從劍尾擦到劍梢,直是擦的亮鋥鋥的能夠當鏡子照了,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信嗎?”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喬越也笑了:“我不信,可喬洵信。”


    昨天,他們將那花樓的姑娘引了來,正欲威逼利誘,可沒曾想那姑娘早已軟倒在了喬越麵前。


    還未一一細問,她便像竹筒倒豆一般的全都倒了出來。從頭到尾,從細致到入微,竟然滔滔不絕的講了半個時辰,沒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要不是華秀影聽著不對及時阻止,怕是要連那窗邊的交頸一戰也細細描繪一番。


    那喬洵確實是躲在了紗簾之後,且那紗簾之後不僅隻有喬洵,據那姑娘講,還有一個戴著麵紗的少年。少年的身側,還跟了一位姑娘。


    雲清聽了就很詫異,一般說來這戴麵紗的都是少女,怎的到了這個場景中,卻換做了少年?


    那粉樓的姑娘聽罷揚起一臉神往。答曰:輕柔的風掀起了那少年的麵紗,同時也在那一瞬間掀起了阻隔他們的屏障。她在兢兢業業的工作之餘,用眼角的餘光掃到了那少年光潔的下巴。同時,也看到了他那驚為天人的一張俊臉!


    說罷。他還餘興未了的又將喬越掃了掃,大致是在心裏比較了一番,忽又感覺此舉甚為不妥,便絞起衣襟羞紅了臉不再言語。


    此時的喬越正極不風雅的研究著一個核桃,他一邊呲著牙用拳頭比了比,一邊憋著內力說道:“沒事,你繼續。”


    姑娘見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那核桃上,纖白的手指說話間就要向那核桃砸去。趕忙一溜小跑的從自己房中拿過了核桃夾子,一臉羞怯且小心翼翼的遞將上去。


    簡潔的說,就是喬洵約了一男一女一共三個人。躲在紗簾後麵密謀了一個上午。至於密謀了什麽。許是人家聲音過低。許是姑娘工作太過勤奮,總之是沒聽仔細。隻是隱約的聽到了“龍脈”二字。


    話已至此,那姑娘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喬越很滿意的又打賞了她一些銀錢。然後便轉過身準備抄起一把瓜子繼續嗑上一嗑。


    華秀影好心的拉了那姑娘一把。示意她任務完成可以回房睡覺了。可人家姑娘卻不想自己回房睡覺,她滿懷期盼的望著喬越,一臉激動的神情就差點投懷送抱。


    喬越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秀眉一蹙,立刻走到窗邊捉了雲清的手:“下來,該回家了。”


    雲清這才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正欲離去,那姑娘忽然驚呼一聲:“呀,那美少年與你長得好像!”


    還未等雲清答話,喬越就首先皺了眉。兩隻眼裏橫生出一股戾氣,華秀影立刻嚇得兩腿發顫,推著那姑娘就回了房。


    雲清一邊走一邊不滿的嘀咕道:“你就是抽風,好好的非得冷下臉來唬人,看把人家華姐姐嚇的。”


    喬越一回頭,剛剛還向下的一張臉忽然又朝了上,隻見他嘻嘻一笑:“那你說,你與我長的像不像?”


    雲清不知他又搞什麽名堂,便蹙著眉將他打量了一番,然後


    蹦出兩個字:“不像。”


    “早晚會像。”他小聲咕噥著。


    “你知道嗎?在我們西越有一個說法,叫做‘夫妻相’,就是說,兩個長的像的人……


    喂,你等等我――”


    ……


    龍脈一事,江湖上隻是個傳聞。便是記入書中的,也隻是一些慣常愛好想像的人編出來的戲本子。


    例如喬越現在拿的那本書,就是一位叫做“未名氏”的作者所著的一本遊記。那裏麵極其詳細的記載了他窮其一生遊曆天南海北的所見所聞。


    雲清大致聽喬越讀過些,總感覺那裏麵的東西太過虛誇,做不得數,所以這裏麵提及的“龍脈”一事,她也是一笑置之。


    她對著陽光將那劍照了照,手指輕輕撫過劍脊,腳尖點地橫空一個飛刺,刷刷刷的連連舞了好幾下。收劍入鞘,遞到了喬越麵前,誇讚道:“劍不錯。”


    喬越伸出一隻手接了,露出幾顆白牙笑了笑:“你喜歡?”


    雲清也笑了笑。


    他手一舉:“送你,要不要?”


    雲清想接,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


    他細細的撫摩著劍鞘,幽幽道:“這劍本就是給女人用的,你若想要,我便給你……”


    夕陽下落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天邊的最後一朵火燒雲也隱入了暮色之中。


    晚飯後,雲清回到房中換了衣衫,帶子還沒係好,就聽見肉團兒的乳娘在門外急急喚道:“雲姑娘,雲姑娘快開門!”


    雲清心裏一驚,心想這乳娘喚得如此之急,莫不是肉團兒出了什麽事?趕緊三兩下的將衣服攏了攏,奔過去將門打開。


    乳娘眼裏泛著淚,一跳小跑的將雲清領到了肉團兒的床邊,一邊嗚咽著一邊說道:“下午明明還好好的,可奴家剛剛出去洗了尿布,回來便是這樣了……”


    雲清打開床簾,肉團兒胖胖的小身體正蜷成一團兒縮在床角。隻見他小臉發紅,唇角發青。探了探脈搏,時強時弱,極不穩定。


    雲清心裏大驚,連忙回身問道:“是不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乳娘又是心疼又是害怕。連連搖頭嗚咽道:“沒有,小家夥兒一直隻跟著奴家吃,他現在還小,除了偶爾喂些水,根本沒敢給他吃過別的東西。”


    “看郎中了嗎?”雲清知道現在問再多也是無用。


    乳娘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看了,可是不管用……說是孩子太小,診不出來……”


    “嗚”的一聲,那乳娘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帕子捂著臉。渾身顫抖著就似要站不穩了一般。


    雲清伸手摸了摸肉團兒的小臉。兩眼一澀。她也想哭。


    “你先別哭了。”她努力的抑製了一下:“城中有沒有擅長小兒病症的郎中?”


    乳娘抽抽答答了一陣,才顫著噪音說道:“若說擅長,那必是宮中的禦醫陸大人了。”


    雲清也顧不上安慰這乳娘。趕緊抱起肉團飛一般的跑到了喬越的門外,若想進宮,她自行前去那定是行不通的。


    喬越沒在,門口的小廝說他被表小姐請去秀閣了。


    秀閣門口,在雲清的焦急企盼之中,一個丫鬟從台階上娉娉婷婷的走了下來。站定之後,她眯著眼將雲清打量了一番,然後便撇了嘴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王爺正與小姐說話,姑娘還是不要打擾的好。”說罷便欲轉身。


    雲清立刻拉了她:“姑娘,我有急事。麻煩你再通報一聲。”


    那丫鬟歪著嘴將雲清一推:“你便是那雲清?”


    說話間她還朝著雲清懷中的肉團兒望了一眼,“嗤”了一聲,眼中鄙夷的神色更濃。


    雲清已然顧不得許多,現下裏她的心中隻有肉團兒,於是她一把將那丫鬟推開,提起大步就朝台階上走去。


    “喂,你給我站住!”身後的丫鬟叫道:“你還要臉不要?成天沒名沒份的粘著王爺也就罷了,現下裏小姐好容易請王爺過來喝盞茶,便是這一會兒的功夫,你也要霸著不成?”


    雲清的腳步頓了頓,但還是繼續朝前。


    身後的丫鬟急了,邁開小碎步就跟了上來,她拉雲清,雲清一甩,一不留神沒掌握好力度,一下子將那丫鬟甩出了三四丈遠。


    隻聽得“撲通”一聲,那丫鬟好似一張大餅一樣的貼在了地上。


    她呲著牙哆嗦了好半天,才慢慢爬了起來。這一起來不要緊,她放開嗓門就哭了起來:“快來人呐,快來人呐,這小妖精欺負到家門口來了!”


    表小姐從家鄉過來時,帶了不少護衛家丁,這丫鬟一喊,那些人哪能容得,立刻抄了家夥就奔了過來。


    本想將那來人好生打上一番,也好替自家小姐出出氣。可一見是個懷抱孩子的嬌弱女子,一下子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那丫鬟一看,更是氣極。一邊罵這些家丁沒用,一邊一項一項的控訴著雲清的罪行。


    什麽“狐媚惑主”“圖謀不軌”,最後直是越罵越難聽,連“未婚先孕”“勾搭成奸”這樣的話也脫口而出。


    雲清忍著想要給她扇飛的衝動,正欲拔開眾人繼續前行,就見從裏間急急的跑出了一個書生。


    此人雲清識得,便是先前尋她回去給喬越布菜那人。


    書生一見是雲清,也是愣了一愣,然後又朝著秀閣裏麵望了一望,十分為難的說道:“雲姑娘,今日是表小姐的生辰。你看……是不是過會兒再來?”


    雲清看了看肉團,心裏直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咬了咬唇,對那書生道:“我真有急事,勞煩你給我通報一聲行嗎?這孩子病了,他急需進宮……”


    “姑娘,”那書生苦了一張臉:“方才殿下說了,外麵太吵,讓我找人……找人把你們都清理了……”書生囁嚅著,聲音越發的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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