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這個局,田愛國很清楚,自家兒子已經因為自己的出言無狀而受到了懲罰,接下來的這一切,就要雙方的博弈了。雖然心裏麵無比想要把眼前那個可恨到極點的年輕人給抓起來,可是田愛國卻知道,自己必須要忍住,因為一旦自己插手這件事,事情就從小一輩之間的鬥氣變成了兩個家族之間的對決。


    跟權傾京城聲名顯赫的兩位大佬爭鬥,田愛國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分量。


    而且,就算自己想要為兒子討回一個公道,那些指望著自己登上南華市長的位置來實現政治抱負的盟友們,也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樣衝動的事情來。


    所以,田愛國隻有一個選擇。


    忍!能忍要忍,不能忍咬碎了牙也得忍!


    但是平心而論,田愛國真的很心疼,不管他平日裏在官場上如何陰險狡詐,如何機關算盡,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父親。


    妻子去世的早,一個人帶著兩個兒子到現在,田愛國對兩個兒子的愛,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此時此刻,見到二兒子被徐君然打的人事不省,田愛國原本打算忍下去的心思一下子被身為父親的怒火淹沒,管他孫家小子是什麽來路,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打了我的兒子還若無其事的走出這個飯店。


    田愛國邁步來到徐君然風的麵前,冷冷的注視著淡然自若的徐君然,田愛國陰沉著臉冷冷開口說道:“徐君然同誌,身為中央辦公廳的幹部,你竟然公然在光天化日下毆打無辜群眾!你最好祈禱小濤平安無事!要是我兒子有什麽狀況,就算拚了這頂烏紗,我也要去京城找你要一個說法!”


    聽到田愛國的話,徐君然的眉頭皺了皺,雖說這份老子愛護兒子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不過他卻不是個慣孩子的主兒,你田愛國的兒子是兒子。那些被田家兄弟踩下去的人就不是別人的兒子?


    看了一眼田愛國。徐君然淡淡的笑了起來:“田市長,田叔叔,你兒子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情,不需要我來跟您解釋吧?”


    田愛國一愣,隨即看向大兒子,田國彬苦笑了一下,走到父親的身邊低聲把事情的起因和經過都說了一遍。之前錢楓跟田愛國匯報的時候,隻是說小濤跟人起了衝突,被京城孫家來的那個徐君然給打成重傷。而田愛國來到這裏看見兒子倒在地上。也就沒有多問。這個時候才知道整個事情的原委,兒子不僅睡了孫家親戚的女朋友。還幾次侮辱人家,更是當著徐君然的麵出言侮辱段雲這個長輩。


    半晌之後,看了一眼坐在那裏跟徐寧說著什麽的段雲,田愛國心裏麵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是個什麽德行,老大田國彬倒也罷了,算是得到了自己的幾分衣缽,不管是在官麵上還是其他方麵都無可挑剔。隱隱已經有人把他稱作是田家第三代的領軍人物。可是二兒子卻讓自己很不放心,也許是從小嬌慣的緣故,他做事情有些沒分寸,整日裏遊手好閑不說,仗著田家在南華的勢力,著實惹了不少禍事。


    隻不過,之前田家的勢力可以保護他,而現在,田國濤終於惹上了一個不畏懼田家勢力的人。


    “田書記。這個事情,是田國濤自己的錯!”


    徐寧慢慢的站起身,走到田愛國的身邊,一字一句的說道。


    田愛國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


    徐寧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的看了窗外一眼,就在不遠處,一台綠色吉普車緩緩的停下,從車裏走出來兩個平頭男人,年紀在三十歲左右,一臉的精悍,他們下車之後,四下觀察了一下,這才朝車裏麵點點頭。


    片刻之後,一個老者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走下車的那道身影,已經是滿頭的銀發,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紀。也許是因為太老了的緣故,他走路的頻率並不快,一步接著一步,但是卻很踏實,而且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老者邁出的每一步,距離都是一樣的。


    等到老者走進飯店的時候,人們才發現,他應該已經年逾古稀了。但是老人身材魁梧,鼻大嘴闊,雙耳奇大,雙目炯炯,眉宇間兩道豎紋,殺氣逼人,酷似京劇裏的武生。


    南華市的那幫紈絝倒也罷了,軍區大院那十幾個人看到老者的時候,全都變了臉色,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章宏宇都一臉驚慌失措的快步走到老人麵前,恭恭敬敬的問候著:“老爺子,您怎麽來了。”


    哼了一聲,老者看了一眼章宏宇和他身邊的一群人:“一群小王八蛋,都給我滾回去,誰再出來冒頭,別怪我老頭子打斷他的腿!”


    章宏宇等人一怔,張張嘴剛要說話,就看到老爺子眼睛一瞪,章宏宇等人二話不說,拔腿就走,他們可是知道這位老人家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主兒,別說是自己了,就算自家老頭子到了這兒,也得乖乖的叫聲老首長。


    田國彬和崔東峰等人都傻眼了,他們怎麽都想不明白,就是這麽個老頭子,竟然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軍區大院這幫人,跟兔子一樣夾著尾巴就跑了,連句場麵話也沒有。


    老人邁步前行,越過木若呆雞的田愛國,來到徐君然等人這一桌,看了一眼徐寧,又看了看段雲,展顏一笑:“小寧子,這是你媳婦?”


    徐寧難得一見的臉色漲紅了起來,尷尬的點點頭:“程伯伯,您就別逗我了……”


    段雲此時也是一臉的嬌羞,沒了剛剛那股子女強人的架勢。


    老人嗬嗬的笑了起來,看著兩個人道:“佳兒佳婦,不錯,不錯啊。老徐有福氣啊。”


    說完,他這才看向一直淡淡微笑著的徐君然,眨了眨眼睛:“孫政委家的外孫子?”


    徐君然一聽著稱呼,再聯係到剛剛徐寧對老人的稱呼,連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問候道:“程爺爺您好。我是徐君然。”


    他就算再怎麽狂傲。也不敢在這位老人麵前擺架子,這是當年跟自己外公一起並肩戰鬥過的英雄,當年二野有個打仗不要命的王瘋子,王瘋子手下有三頭攻無不克的猛虎,麵前這位老人,就是其中最為出名的,他也是那位在共和國聲名顯赫的和尚司令老部下,曾經的嶺南軍區司令程嘯東。


    程嘯東點點頭,對徐君然道:“今天的這個事情,你有些過了。”


    徐君然眉毛挑了挑。想要說話,卻又閉上了嘴。畢竟這位老人可不是普通人,金戈鐵馬數十年,他身上的那股子殺氣和威勢,跟就算比不上外公和曹老那麽氣勢磅礴,卻也絕對不可小覷,此時此刻,徐君然就覺得自己仿佛麵對著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一般。


    “京城的水已經夠渾了。你外公讓你到嶺南來,是修身養性,不是惹是生非。”


    程嘯東的聲音很平緩:“今天這個事情,我老頭子既然出麵了,那就必須到此為止,你家的人就算受了點委屈,你把人家也給打了,氣也該出的差不多了。小家夥,要不是看在你那篇文章的份上。我保證,就算你是孫政委的外孫子,你也走不出嶺南!”


    程嘯東此言一出,飯店裏頓時一片嘩然!


    真正的孤獨是什麽?


    不是一個人落寞時的孤單,而是佇立於眾人狂歡中,卻遺世獨立。


    徐君然看了看周圍的人,很明顯程老爺子的話對周圍的人來說無疑是頗有效果的。


    歪著腦海想了想,李逸風知道,有這位老人在場,自己就算想要再鬧事,他也不會答應的,就像他說的那樣,有他在,就算自己身為孫老爺子的外孫子,一樣也走不出這嶺南。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蒼白徒勞的兒戲。徐君然很清楚,在別的地方也許程嘯東的影響力沒有那麽誇張,但是在嶺南這一畝三分地上,哪怕是孫老或者是曹老的影響力,都沒有自己麵前這個已經過了古稀之年的老人大。


    “老爺子,您可真是愛護晚輩啊。”


    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徐君然邁步朝著門外走去,身後的沈青和段雲等人急忙快步跟上。


    也不管那群南華少爺們相顧失色的表情,程老走到田愛國的身邊,朝著已經雙眼通紅的田愛國說道:“小田,這個事情我看就這樣吧,你要記住自己不僅僅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名黨的幹部!”


    田愛國默然不語,他很清楚程老的意思,拍案而起爭一時痛快,當時是夠爺們夠氣勢,可不自量力的快意恩仇後,往往是更大的屈辱。


    對於程老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田愛國就算不知道原因,卻也明白,老爺子不會害自己。畢竟當年他跟自家老頭子的關係是不錯的,也算得上是一個野戰軍出來的戰友。


    華夏的軍方向來有山頭派係之說,一野一派係,一縱一山頭不是虛妄之言。


    別看程老爺子嘴裏麵對徐君然的外公孫老爺子一口一個李政委的叫著,實際上,徐君然清楚的很,自家老爺子跟這位程老,絕對不是一個派係的,人家是南巡首長那邊的人,今天出麵,恐怕也是因為跟田家的香火之情,而絕對不是因為自己這個小字輩。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會是白幹的,付出了總有回報,今天不回報明天也會回報,物質上不回報,精神上也會有回報。今天程老爺子出麵的原因,徐君然不知道,但是也隱約能夠猜想的到,對於他來說,這其實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連田愛國這個南華市長大人都出現了,徐君然很清楚,自己總不能真的跟田愛國動手,那可是要吃大虧的。吃虧不怕,關鍵要看這個虧吃得值不值,是虧在臉上,還是虧在心裏。


    有程老的話,田愛國使勁點頭,帶著一臉敬畏的田國彬走出西餐廳,剛一坐進自己的車裏麵,田愛國便在後座哽咽起來,蒼涼,悲苦。


    任何一個父親,是沒有好壞的。


    一場你方唱罷我登場。高氵朝迭起的鬧劇卻在虎頭蛇尾當中落下帷幕。


    有人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局,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今天的這個事情最後會鬧到這個地步,原本還希望看到南華的地頭蛇跟京城的過江龍你爭我搶的鬥上一鬥,卻沒想到不僅軍區大院那一幫猛然呼嘯而來匆匆而走,就連在南華聲威顯赫的田家和京城那位身份神秘的大少都幹脆的一走了之,唯一留下的,隻有那位戎馬生涯幾十載的老將軍。


    走人的走人,開車的開車,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連田愛國這位南華市長都在神秘老人的幾句話之下心甘情願的帶著受了傷的兒子去醫院,甚至連“凶手”離開都不敢過問。這些人自問沒有那個底氣和本事比得上田家,自然也沒有那位京城大少跋扈的氣魄,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趁早走人。


    王雙並不是一個笨笨的女孩子,隻不過她隻是在錯誤的時間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她以為自己選擇了一顆鑽石拋棄了一顆沙粒,卻並不知道,有時候。鑽石和沙粒其實沒有看上去區別那麽明顯。人生就是這個樣子,要想得到,首先你就得學會失去。人們常說有所得必然有所失,但這個失與得往往是不成正比的,而且失什麽得什麽,失多少得多少,在人的一生中也是沒有定數的。相反的,人生的每一步卻充滿了變數,緊要處也隻在一瞬間。無從預料、無從把握。沒有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筆直的、沒有岔道口的。有些岔道口,比如政治上的岔道口、生活上的岔道口、事業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


    “怎麽,情緒還很低落麽?”


    坐在吉普車裏麵,徐君然看了看還在不知道想著什麽的沈青。


    徐寧開著車,段雲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後排則是徐君然和沈青這一對表兄弟。


    沈青聽到徐君然的話,苦笑了一下抬起頭:“表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鼓起勇氣來說出這句話,剛剛在餐廳的那幾個小時裏麵,他親眼看著徐君然如同一座巍峨高山一般,麵對嶺南的諸多大少們夷然不懼,仿佛什麽都不能夠阻擋他一般,這樣的感覺,讓沈青心裏麵忽然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沈青忽然覺得,自己勤學苦練一輩子,恐怕都沒有剛剛在場的那群人一句話管用。


    原本沈青在京城也見過不少紈絝,隻不過那個時候他的心裏並沒有受到衝擊,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沈青漸漸的意識到,人和人真的是有差距的,也許普通人眼中難於登天的事情,在某些大人物眼中,隻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就好像田國濤搶了自己的女朋友,還敢趾高氣揚的到自己麵前侮辱自己,而自己如果打了他,就要被關進監獄,如果沒有家族的幫助,恐怕一輩子就要把牢底坐穿了。


    徐君然嗬嗬一笑:“沈青,你覺得,什麽叫有用?”


    沈青一愣,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徐君然的話,段雲已經哼了一聲道:“徐君然,你少在那忽悠沈青!”


    她可是太知道徐君然的性子了,自己這個外甥的死黨不管是從前做學生的時候還是現在做官了之後,最厲害的就是那一張嘴,說口燦蓮花也不為過,要是沈青真的聽了他的話,說不定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徐君然笑了起來:“小姨,您還真就別不信我的話。我跟沈青說這些,是希望他能夠認清這個世界的現實。”


    說著,徐君然伸出一根手指來指了指窗外隨著吉普車飛速前進而倒退的建築,淡淡的說道:“這裏,是嶺南的省會,也將會是未來華夏最發達的幾個城市之一。為什麽?因為這裏走在了整個華夏的前麵,改革開放,不僅僅是改變了我們的生活,也改變了人的觀念!雖然現在你沈青看上去是一個窮學生,可誰能保證,十年之後,你不會成為整個華夏人盡皆知的當代陶朱公呢?錢,你叫它“孔方兄”也好,“老人頭”也好,“大團結”也好,說穿了,錢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有了它未必能夠走遍天下,沒有它肯定寸步難行。”


    好男兒誌在四方,徐君然這番話不僅是在教育沈青,也是在給他指出一條明路來,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除了徐君然這個先知先覺的人,都不會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精彩的年代。


    無數草根英雄順勢而起,無數豪門頹然隕落,當厚黑和拜金為人所崇尚,當道德和良知成為整個社會所缺失的品質的時候,也正是一個梟雄、英雄輩出的年代。


    徐君然不是英雄,也不是梟雄,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希望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的男人。


    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徐君然就不會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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