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漁港,一艘小型漁船緩緩駛離海灘。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沙灘上影影綽綽的數十號人,還在高聲叫罵,而漁船後弦甲板上,一盞搖來晃去的電燈下麵,江南的表情不是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反倒有種無法釋懷的悵然。


    其實在今天之前,準確的說是今天下午六點鍾之前,江南一直都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跟這些豪門恩怨江湖是非扯上瓜葛。他就想做個衣食無憂快快樂樂的普通人,辦個氣功培訓忽悠點錢,再娶個像沈小琪那樣又溫柔又漂亮的老婆,然後開開心心的過日子。甚至是偶爾跟tk打個交道也沒所謂,雖然那個組織有些神秘也有些霸道,但畢竟不至於粗暴的幹涉他的生活,不至於影響到他的人生軌跡。


    但這一切都在今天下午戛然而止。雖然江南之前一直都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但也很清楚一旦招惹了關家那種勢力,很可能以後的生活再也無法回歸平靜。關家和左家到底有著怎樣的恩怨糾葛他並不清楚,也不是很感興趣,可毫無疑問的是從關宗耀將他劫持到沃爾沃房車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無可避免的被卷入到這場是非中來。


    媽的,都是這個狗日的關宗耀!


    想起下午小弟弟差點被咬,江南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吧,來而不往非禮也,江南心說你怎麽對付我,我就怎麽對付你,反正關家老子是得罪透了,就幹脆也把你小弟弟切成五截,公平之極!


    走進船艙,關宗耀被四馬攢蹄綁了個結實,蜷在角落裏有氣無力的哼哼著,船艙的另一端,左筱芊正低頭坐在吳媽身旁,沉默不語。吳媽已經昏迷了,雖然加了治療術也沒有什麽起色,江南跟船夫要了瓶白酒想給她簡單處理下傷口,結果剛拔出插在她肩窩的那把匕首,吳媽就抽搐起來,嘴角不斷的湧出血沫。


    剛才在別墅客廳裏看到一片狼藉,很明顯吳媽在跟蛛蛛動手之前就已經被圍毆過,除了肩上的刀傷跟腿上的槍傷,她右乳下和背上也各有一處傷口,看上去是被刀砍的,傷口的血肉恐怖的外翻著。單隻這些還並不致命,問題是她一直在咳血,很有可能是髒器受損導致的內出血。江南在她胸腹輕輕叩擊,卻聽到喀的一聲輕響,立刻就知道多半是肋骨骨折又劇烈打鬥,導致斷骨刺傷了內髒。


    左筱芊問:“吳媽怎樣?”


    江南猶豫了一下,說:“失血過多,髒器受損,恐怕很難了。如果能馬上送到醫院手術,或許能有一點機會。”


    他說的確實是實情,雖說牧師治療術可以立竿見影的回複生命值,但一來不能治愈創口,二來畢竟需要消耗法力值。以吳媽受這麽重的傷如果不馬上手術的話,就算江南把包裹裏的泉水和牛奶都喝光了,也不可能救得活她。


    “不……別管我……”斷斷續續的聲音,卻是吳媽醒了過來,吃力的抓住江南手臂,說:“送小姐回蘇州,回蘇州,拜托你,別……別讓她去雲南!咳咳!”


    “額?”江南汗了一下,心說哥們我隻是個二把刀醫生,隻管治病不管送貨,你們小姐去哪裏,好像不歸我管啊。


    左筱芊眉頭微微皺起,說:“吳媽,你胡說什麽!”


    “沒有,我沒有胡說!”吳媽呼吸已經很艱難了,眼中卻盡是祈求神色,說:“江醫生,我知道你……你是個好心人,求你……答應我,小姐去雲南,是要嫁給唐……唐冼之那個老色鬼,你幫幫她,別讓她……糟蹋自己……”


    江南不禁愕然。唐冼之,這麽巧,難道是雲南唐家的人?如果是真的,這名字跟老爺子唐牧之隻差一個字,應該是平輩才對,而唐牧之已經年逾花甲,算起來這個叫唐冼之的怕是也不會年輕到哪裏去吧?靠,左筱芊長的千嬌百媚的一朵小白花,難道想嫁給一個糟老頭子不成?!


    可是驚訝歸驚訝,人家嫁給誰那是人家的權利啊,江南跟左筱芊隻是醫生跟患者的關係,而且是萍水相逢的那種,有什麽理由去管這種事?左筱芊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說:“吳媽,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印象中左筱芊那張漂亮的臉蛋一直都是跟她年齡並不相稱的平靜從容,古井不波,即使是麵對關宗耀那些人的刀槍,也沒有看她這樣緊張過,江南就忍不住更加的奇怪。吳媽閉上眼睛喘息了一下,摸索著握住左筱芊的手,說:“小姐,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你心裏……想的什麽,我都知道,雖然你平時……咳咳,都掩飾的很好,可是你忘了,你偶爾會說夢話……小姐,真相怎樣並不重要,很多時候……都隻會讓人更加痛苦,這句話是……你媽媽讓我轉告你的,她希望你能忘掉仇恨,好好的活著,你明白麽,你明白麽……”


    “我媽媽?!”左筱芊低低的啊了一聲,說:“你,你也知道那件事,是不是?”


    吳媽吃力的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對不起,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我答應你媽媽……照顧你,看著你一天天長大,我很高興。我還答應她……會看著你找到一個……好歸宿,可是,可是我……等……等不到那天了……答應我,別去雲南,別……去……”


    吳媽的手臂頹然跌落,目光也漸漸暗了下去。左筱芊連忙說:“吳媽?吳媽?”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臂,江南低聲說:“她已經死了。”左筱芊肩膀一顫,呆在了那裏。


    一陣安靜,隻有漁船馬達發出突突突的聲響,在夜晚聽起來單調的讓人煩躁。一個漁婦進船艙來拿纜繩,卻看到歪著頭已然氣絕的吳媽,嚇的媽呀一聲。一個四十來歲的黑瘦漢子連忙進來,看到死人也嚇了一跳,但跟著就瞪了那個漁婦一眼,操著一口土話低喝道:“死婆娘,喊個鬼嘞,做你的營生去!”


    這兩人正是這艘漁船的主人,無論地方口音還是黑黝黝的外表都說明這兩口子是正兒八經當地漁民,想必是左筱芊或是吳媽早早預備下的退路,以備不時之需,結果現在就真的派上用場了。至於漁船要開到哪裏去,船家沒說江南也就沒多問,應該左筱芊早都做好了安排吧。


    角落裏忽然飄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小……小芊妹妹,原來你要嫁給唐冼之那老……咳咳,那位老兄麽?郎才女貌,恭喜恭喜,唐左兩家聯姻,大喜事啊!小芊妹妹,你要是去雲南的話,我跟著也是個累贅,不如就、就、就……


    開口的當然就是關宗耀了,一句話沒說完,舌頭就開始嚴重打結,原來是江南冷笑著朝他走了過來。關宗耀腦門頓時見了汗,色厲內荏的說:“姓江的,你、你想幹嘛?我可是關家大少,福建關家知不知道?告訴你今天的事還沒完,你敢動我……啊呀!”


    話音沒落,江南早一腳踢了過去,正中關宗耀腦門。倒黴的是這廝已經被綁的跟粽子一樣,根本沒法掙紮,腦袋向後一仰撞到了艙板,接著又彈回來磕到了地板上,鼻血嘩嘩的湧了出來。江南說:“我動你又怎樣?對了,你這麽一提醒我倒想起來,好像應該先把你滅口才對……”


    這位關宗耀一直都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大少,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幾曾淪落到這步田地?一時嚇的臉都青了,語無倫次的說:“別,別別,江醫生,冤冤相報何時了。今天的事其實都、都是誤會,我真的隻是想請她去福建做個客而已,從來沒想過要殺她,所以你也不能殺我,對不對?都是文明人,咱們君子動口不動手……”


    江南想了想,說:“這倒是,你好像確實說沒打算害左小姐,不過你好像貴人多忘事,忘了想怎麽害我來著吧?嗯,咱們的賬很容易算的,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記得你說讓那個叫蛛蛛的賤女人把我小弟弟咬成五截,對不對?那就好辦了,你讓我把你小弟弟也砍成五段,我呢也就出了這口氣,咱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這樣最公平了,對,就這麽辦。”


    他每說一句,關宗耀就把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連聲說:“不是不是,沒有沒有。”直到江南最後一句話說完,轉頭出了船艙,過一會再進來,手裏便提了一把一尺多長明晃晃的西瓜刀,咚的插在地板上,伸手就去解關宗耀的褲腰帶。關宗耀哇的一聲就哭了,鼻涕眼淚的說:“江醫生,大、大哥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錯了還不行麽?求求你,給關家留個香火……小芊妹妹,小芊妹妹,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他、他真的要切了我啊……”


    左筱芊冷冷的說:“關宗耀,我一次又一次的饒過你,但你一次又一次的犯賤,上一次在新加坡,你跪在麵前跟我求饒的事,是不是已經忘了?”


    關宗耀打了個寒顫,說:“不是不是,哥哥我豬油蒙了心,你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碰你就是了,真的,你相信我最後一次!”


    “放屁,你這話說過多少次,自己都數不清了吧,你認為我還會信你?”左筱芊哼了一聲,頓了一會才緩緩說:“你之前說有人要殺我,是誰?是趙家的人麽?”


    “這……”


    關宗耀剛一猶豫,就看江南噌的把西瓜刀拔了出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馬上說:“不是,就……就是唐家的人。”


    “唐家?”左筱芊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說:“胡說!你剛才明明聽到了,我要嫁給唐冼之,唐家的人怎麽會來殺我?你想挑撥離間?”


    關宗耀哭喪著臉說:“我草我就知道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反倒冤枉我!要殺你的人是唐不清、唐不楚哥倆,這倆豬頭三腦子一向都是不清不楚的,我哪知道他們為啥要殺你啊?我是今天上午才收到的消息,說是這哥倆放出話來,出價一千萬要買你的人頭,而且唐不楚好像還帶了人親自去蘇州,找你們左家要人呢。其實我綁架你,不也是怕唐家的人先找到你麽?我真是一片好心來著……那個,小芊妹妹,我是真不知道你要嫁給唐冼之啊,至於他那倆王八蛋兒子跟你有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我就更不知道了,也許……也許他們不喜歡唐冼之給他們找個這麽年輕的小媽,也、也說不定……”


    看這廝嚇的都快尿褲子了,羅裏吧嗦的說了一堆,神情倒也不像是在撒謊。左筱芊低下頭,嫩白的手指輕輕按壓額頭,沉吟不語。江南把關宗耀翻了個身,仍舊去解他的褲腰帶。


    關宗耀魂不附體,結結巴巴的說:“幹嘛?!我、我都已經說了,你怎麽還、還要切我?!小芊妹妹,我知道的可是全都告訴你了,要不然你真去了雲南,還不是上門去送死麽?你救我啊,看在咱們倆是……”


    “住口!別把你跟我放到一起!”左筱芊厲聲打斷了關宗耀,微微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江醫生,放了他吧,這種跳梁小醜,早晚會有人收拾他。再過半個小時船到黑石灣,到了那讓他下船。”


    “啊?你不是吧!”江南忍不住叫了聲靠,說:“你有沒有搞錯,這樣都放他走?他今天還想綁架你,吳媽就是給他害死的,仁慈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靠,懶得跟你說!你放不放他那是你的事,但我跟他的賬還沒算清楚,關宗耀,現在想求饒了是嗎?好,先問問老子手裏的刀答應不答應!”


    左筱芊嘴唇咬的發白,說:“這個人渣敗類,我早就想殺了他,隻是有些事實在沒辦法,誰讓我跟他……偏偏是同母異父。”閉上眼睛歎了口氣,黯然說:“盡管我不想承認,但他確實跟我是一個媽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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