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和海亦鵬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露出了點笑意,看來這家夥是把白天夏爸爸夏媽媽率帶的那群老年偵察隊和放學後他們這群由老師學生組成的追凶團給當成兩個對立派了,還挺有想象力的,不去當編劇什麽的,真有點白瞎材料了。


    江傑雲哪怕他這點微不足道,張冠李戴的威脅,依舊是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德性,手裏的勁又緊了兩分,用眼角斜著他,跟蘇朗南上身了似的,笑得懶洋洋的沒骨頭樣兒,“嗬,成啊,兄弟,怎麽著,還真想威脅威脅我,是吧?”


    他這一說,小夥兒的臉色更難看了,吭哧了半天,想反擊又沒膽,想服軟又怕更挨揍。


    安然和海亦鵬一看這火候也到了,連忙給江傑雲和小夥兒把梯子給遞過去,對著江大影帝又拉又勸,“俊傑”兄這會兒反應倒快了,趁著江傑雲被海老師拉住的空檔,慌忙踩了車子,吱溜一下從他們身邊竄了出去,飛快的騎跑了,頭都沒敢回。


    江傑雲在他身後假模假式的吼了兩嗓子,然後和安然、海亦鵬兩個一齊笑了起來。


    海亦鵬拍了拍他的後背,“臭小子,可真夠壞的啊。”


    江傑雲也不辯解,反而壞笑著揚揚眉。


    “你們倆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海亦鵬推起車詢問依舊站在原地的安然和江傑雲,見江傑雲搖頭,便徑自騎了車子,從馬路上轉向動遷區方向的一條小胡同,奔著那位拾荒的老爺子家而去。


    “你說有事跟我說,說什麽事?”安然還記著江傑雲剛才對周芳華說的話。


    江傑雲臉上的壞笑這會兒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沒事,就是看看你到底在哪兒挨撞的。”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安然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依言領著他走到自己當時倒下的地方。


    這個地方最近來得挺多,不用細看便找得非常精確,幾乎一絲不差,就像是拿尺子量過一般。


    為了尋找線索,安然曾經專門對此處拍過照片,還特意請吳澤榮為她在這裏拍了一張照片,也曾指給安國慶和李彩鳳看過。


    經過這些日子的風吹日曬雨打車輛行人往來,當初地上的那幾點幹涸的血跡早已看不到了,看起來與這條路上其他的地方沒有任何區別。


    江傑雲蹲下身,低頭沉默的看了好一會兒,也沒吱聲。


    安然見他這樣,也在他的身邊蹲了下來,用手指輕輕地捅了捅他的身側。


    江傑雲轉過頭來看她,臉上嚴肅緊繃的神情緩了一緩,“我隻聽叔兒和嬸兒說你當時是撞了頭了,白天也沒顧得上問你,到底撞哪兒了。”


    安然伸手朝自己當初撞的地方比了比,當時看著血像流了不少,但創口其實並不大,年紀輕,生機強,愈合得也快,現在已結了痂,當時醫生為了給她處理傷口,將創口周圍的頭發剃去了一些,好在她的頭發濃厚,紮辮子的時候梳得技巧些,便可以讓周邊的頭發將那處斑禿一樣的地方遮蓋住。


    江傑雲傾過身去,修長的手指在安然細柔的發絲間拔弄著,輕輕撫過那道醜陋的傷疤,手勁極其的輕柔,幾乎感覺不到他的觸碰。


    也許是由於兩人距離太近,近到他的呼吸可以吹動著她的額發,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清新的氣息,也許是他那專注而心疼的眼神,也許是他手指下所流露的那份珍而重之的態度……莫名的讓安然心裏有些軟,又有些亂,她有點反應過度的向後閃了一下,故作不在意的笑道,“唉呀,早沒事了,倒是當時那股惡心勁,把我折騰夠嗆,跟暈車似的,我長這麽大還沒暈過車呢,這也算是體驗了一把。”


    江傑雲配合的露出一抹淺笑,站起身來,看似順手的拉了安然一把,然後便又順竿爬的不放手了。


    安然對這個賴皮小狗歎氣,“江大哥,你這樣不好,真的,你說接下來我們怎麽騎車?”


    “騎車幹嘛。”江小狗就是握住了不撒手。


    “幹嘛,今天又不找什麽線索,咱們也別去醫院給夏老師和海老師當電燈泡了,直接回家唄。”


    江傑雲想了想,看了一眼依然大亮的天色,卻還是不放手,“時間還早,咱們在這附近逛逛吧,沒準還能順道找點什麽線索。”


    雖然最近把這片動遷區的邊角旮旯都逛了個周到,但聽江傑雲這麽說,安然倒也沒什麽意見,正好趁這個難得的獨處又清靜的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於是她再度搖搖被某人握住的手,提示,“江傑雲同學?”


    這一回江傑雲從善如流的鬆了手,兩人各自推了車子隨意的拐進路邊一路較為寬闊的胡同,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去。


    時間距離安然和夏微來拍照那天其實沒有多久,但失了人氣的地方總是荒涼的特別迅速,一場透雨過後,各種的植物瘋了一樣的生長起來,無人的院落裏,再沒有人經過的路邊牆角,甚至是牆頭房頂,到處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盎然綠意。可也因著這份昂揚的生機反倒更襯托出這一片地區廢墟樣的氣息,充滿植物和泥土味道的風裏,寂寞隨風四處橫行。


    江傑雲詢問安然那天到底過來拍些什麽東西,安然便給他講她和吳澤榮的拍攝計劃,不知不覺間,因著斷斷續續的閑談兩人又把那天跟夏微走過的路線重新走了一遍。


    然後他們在一處人家在門外砌的簡陋小花壇旁坐了下來。花壇裏的各色草本花卉沒人打理,卻也跟四處的植物一樣,帶著一種末路狂歡的勁頭開得肆無忌憚。


    安然照舊從自己隨身帶的保溫水壺裏倒了杯清涼的菊花茶來喝,喝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遞給了江傑雲。


    出門在外,也沒那麽些窮講究,好友間分享一杯茶水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當安然看到江傑雲自然地將唇抵在她剛剛沾過唇的杯沿邊喝茶的時候,才猛然意識到這件事在關係業已改變的他們之間原來還有另外一層曖昧的含意,一邊暗罵自己猥瑣,一邊又忍不住微微有些尷尬臉紅。


    也因著這份暗藏的不自在,安然再度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


    在經過了白天那個擁抱和牽手之後,安然覺得不能再縱容江傑雲這麽無賴下去,否則他們倆個這麽牽來扯去,總是一筆糾纏不清的糊塗賬,到最後難免受傷。


    然而,想是這樣想,可輪到要說的時候,她又一陣難受,想起江傑雲那個擁抱裏所未說出口的擔心和惶急,想起他那份毫不遮掩的感情,微微張開的嘴唇卻仿佛有一種重若千斤的沉重感,怎麽都難以張開。


    她張不開口,可不代表某人張不開嘴,半杯菊花茶喝完,江傑雲將兼作壺蓋的杯子交給安然,低聲道,“安然,我們談談好嗎?”


    “談什麽?”安然稍有些意外,因著他那難得嚴肅的語氣和態度也跟著鄭重起來。


    江傑雲之前在“英傑”小夥兒身上出了個幹淨的氣,這會兒又有點升騰起來,他原本是真的打算跟安然好好的,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可現在看到這丫頭那一臉無辜的表情和充滿迷惑的眼神。他改主意了!


    “談什麽?安小然,你居然這麽問,我傷心死了。”說著,某無賴一把拉過安然的手,握在手心裏,攥著。


    他這一拉一攥,原本以為這家夥要談什麽重要大事的安然是一點防備都沒有,見這家夥眨眼之間就從正經轉為無恥,立刻沒好氣的往外抽手,虧她之前還感到心軟得難以開口,可這個變臉比翻書還要快三拍的家夥永遠能讓人在上一刻感動得熱淚盈眶下一刻就氣得靈魂出竅,“江傑雲,你就是這麽談事的?”


    江傑雲卻遠比她更有理,“我害怕!”


    安然讓這廝的語氣給噎得一梗,氣得瞪眼大罵,“害怕?你怕個屁!”


    “安小然,你好凶!你還罵人!”這位竟然又裝起可憐來了,也瞪起眼來扮無辜的小鹿斑比,這個委屈勁兒。


    安然覺得跟這個混蛋無話可說,幹脆別過了頭,不搭理他,瞪著路邊的荒草生氣。


    “安小然,你不講理。”某人還要繼續控訴。


    “……”


    對,我不講理,你講理,你個混球!


    “你一點都不把我說過的話放在心上,安小然,你好狠的心!”持續控訴。


    “……”


    我要是真狠心就應該拿腳踹你個耍無賴的小狗。


    “安小然,你把我之前在學校說過的話都忘了個幹淨是吧?”某隻無賴小狗的聲音更加的委屈了。


    安然心裏一動,轉過頭去看他,然後就是一愣,與他那賴皮的語氣相反的是他沉肅而專注的目光,默沉沉的眼,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見她回過頭來看他,江傑雲垂下眼,笑歎,“你果然忘了。”


    安然咬了咬嘴唇,他那無奈又帶了幾許苦楚的笑容讓她的心一下子就跟著疼痛起來,她已經隱隱猜到了他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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