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薩爾斯堡正中的鍾樓,老伊比正扶樓梯間的牆壁蹣跚前行,昏暗的馬燈照亮腳下不到兩米的位置,呈環形盤旋的階梯仿佛沒有盡頭。


    他做這個城市的守鍾人已經四十年了。自上上一任城主開始,老伊比就負責在每個整點敲響位於樓頂的大鍾,風雨不輟,沒有出過一次差錯,街坊們都親切的稱呼他為‘準時的伊比’。


    今天,是最後一次。


    他太老了,深深的皺紋刻印在幹燥的皮膚上,花白的頭發胡亂捋在一邊,長期的休息不足已經掏空了老人身體,猶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終於,老伊比來到了樓頂,喘息了幾口,便扶住敲鍾的吊繩,開始做例行的祈禱:


    “慈愛的創世女神、日月星辰的母親。感謝您,賜予陽光,使得萬物生長;感謝您,賜予長夜,讓我等卑賤之人也能修生養息……”


    不知念了多少遍的禱詞很快就結束了,他想了想,幹出了這輩子最出格的一件事――


    “感謝您,讓薩爾斯堡免遭劫難。希望您能繼續庇佑這座城市,庇佑守護這座城市的英雄。”


    說完最後一句,他拉動了繩索。


    ‘當,當,當……”


    渾厚的鍾聲響徹薩爾斯堡的上空。


    …………


    菲拉洛收劍而立,麵前是拜昂幾乎被劈成兩半的屍體。報時的鍾聲恰恰在這個時候響起,仿佛在替這場決鬥劃上終止的音符。


    一連十下。


    當最後一聲鍾聲平息的時候,他轉過身,麵朝凱文一幹人所在的方向――


    “我贏了。”他淡淡的說道:“按照決鬥前的約定,我現在要離開。”


    “你休想!”怒火中燒的貴族青年再也按捺不住,他伸手一指,大聲的命令道:“所有士兵,拿下這個狂徒!”


    “夠了!”


    伴隨另一聲怒喝,啪的一記重重的耳光抽的凱文一陣發悶。他茫然的轉過頭,看到的是格魯爾丁那雙充滿戾氣的眼睛――


    “丟人。”騎士長小聲罵了一句,隨後一揮手,立刻有幾個士兵出列。


    “凱文子爵身體不適,帶他下去休息。”


    菲拉洛靜靜的看著凱文被強拖著消失在視線之中後,他才鬆開了握劍的右手。‘哢’劍鞘裏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已經完成使命的長劍也在此刻壽終正寢。


    “恭喜你,年輕人。你為自己贏得了自由,還有財富。”


    格魯爾丁微笑著向身邊使了個眼色,很快就有人將符文劍和徽章一同交到了對方手裏。他遠遠的打量了一下撕裂者暗紅色的劍身,眼底閃過一抹欣賞。


    “坦白說,我也有收集武器的癖好。安傑爾大師的作品無一不是稀世珍寶,希望你能不辜負他的威名。”


    菲拉洛勉強咧咧嘴,亡者一擊的後遺症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出來,被扣除的生命值雖然不多,但全身上下卻好像散了架一樣酸痛不已,他強忍著剛想說兩句場麵話,忽然眼神一動。


    “騎士長大人,請允許我為對手做最後的送別。”


    格魯爾丁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隻是看著他的眼神卻有些古怪――


    替對手送行的確是決鬥的禮儀之一,但一般隻是在對對手充滿敬意的情況下,勝利的一方才會如此。不過通常交戰的雙方不是積怨已久,就是生死仇敵,這種時候不吐口水已經算是道德典範了。


    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


    不過他假若知道菲拉洛這一刻心裏所想,恐怕會立刻拔出劍來幹掉這個虛偽的家夥。


    魔力的凝結通常很快,但消散卻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遊戲裏這樣設定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方便一些粗心大意的玩家重新獲得應有的戰利品。


    所以菲拉洛自然不是因為尊敬才會進行這個禮儀,這個徹頭徹尾的俗人說這番話的目的隻有一個――‘開裝備’


    裝模作樣的將拜昂的屍體聚在一起,依足決鬥的禮儀祈禱一番,起身的時候順便將兩個小物件捏在手裏,他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開裝備’就算是圓滿成功了。


    露娜三人也依次走下樓梯。


    黑發少女一下來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明亮的大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直到確定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勢後才鬆了口氣。可讓菲拉洛哭笑不得是――固執的露娜堅持要扶著他走,無論怎麽勸說也無濟於事,最後也隻能任由她去了。


    目送著四人離開,格魯爾丁一直微笑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揮手召來一個軍官,貼著他的耳邊輕語了幾句,直到對方點頭表示明白,才冷笑了一聲。


    “想走?哼!”


    …………


    夜涼如水。


    菲拉洛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鼻端卻飄來淡淡的幽香,好像夏夜綻放的優曇,沁人心脾。


    那是少女的味道。


    年輕人隻覺得心跳一陣加快,他看了一眼身邊,不知怎麽就壯著膽子將手抽了出來,然後繞過露娜的脖頸,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黑發少女的臉紅了紅,沒有掙紮,順勢將頭靠在他的胸口上,一隻手環過心上人的腰間。


    沒有語言,兩人靜靜的享受著這心靈契合的一刻,亦步亦趨。月光逐漸拉長了地上的影子,慢慢的,合在一起。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破壞了這溫馨的氣氛――


    “呦,需要搭車麽?”


    兩人這才驚覺,尼洛趕著一輛四駕的馬車不知什麽時候駛到了身邊。


    露娜呀了一聲馬上掙開了菲拉洛的懷抱,低著頭,臉頰紅撲撲的,兩隻手胡亂絞在一起,嘴裏不知所措的解釋道:“那個,我們沒什麽。對了,菲拉洛他受傷了,所以我才,我才……菲拉洛!你說是不是!”


    “我受傷了麽?啊!對對對!我受傷了,恩恩,很重的傷。”


    “笨蛋!”露娜一陣氣急,不滿的瞪著他――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關鍵時刻反應這麽慢!


    諸不知菲拉洛同樣也感到尷尬。話說回來這可是他兩輩子以來第一次和女孩子這麽接近。所以當露娜喊他的時候,年輕人的大腦還沉醉在方才那美好的一幕裏。


    年輕巫師饒有興趣的低頭看著兩人,一幅你編,你編,你繼續編的表情,直到菲拉洛反應過來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不由一縮脖子。


    “大人既然受傷了,那麽還請上車吧。”


    …………


    車廂裏卡洛琳慵懶的斜靠在一邊,閉目假寐――人偶少女自從跟米朵廝混了幾天之後,人性化的一麵越來越明顯。而米朵則一見到兩人,馬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菲拉洛哥哥!露娜姐姐!”


    菲拉洛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露娜則是對著她微微一笑――早在年輕人昏睡不醒的時候,她就已經和兩人打過交道,算是相識。


    馬車搖晃了一下開始啟動,緩緩的沿著街道前行,卡洛琳也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大人,接下來我們怎麽做?”她問道。


    “當然是出城。”


    菲拉洛答道,不過他這麽說的時候,視線卻轉到了身邊――


    “我會和你一起。”


    聰明的黑發少女很快明白了他的擔心,甜甜一笑:“為了以防萬一,前兩天我已經托人將父親大人送到了附近的村子,凱文找不到他。”


    菲拉洛點點頭,就聽到卡洛琳再次發問。


    “可大人您真的相信,凱文和格魯爾丁會讓我們就這麽離開?”


    “我可沒那麽天真。”他不由失笑。


    年輕人從懷裏掏出了來自拜昂的戰利品,一邊鑒定,一邊說道:“不過格魯爾丁不會派人阻攔,甚至還會打開城門放行,但等離開薩爾斯堡之後,就不好說了。”


    “原來是個偽君子。”卡洛琳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大人以前見過他?”


    “當然……沒有,道聽途說而已。”


    見人偶少女不再追問,露娜也沒有露出異色,菲拉洛才小小的鬆了口氣。


    有了黑發少女在身邊,他安心之餘也多了幾分小心――


    穿越這種事說起來很酷,但假如落到愛菲拉洛至深的露娜耳裏恐怕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因此他不但不能太多的透漏和過去經曆不符的信息,還要注意不能引起懷疑,否則多半會被她當做邪靈附體給燒死吧。


    這種想法讓他有些別扭,就好像自己是一個頂著別人身份的冒牌貨一樣。不過這個家夥馬上就心安理得了起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那我們該怎麽辦?”這一次是露娜問的,顯然她也有些擔心。


    “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菲拉洛嘿嘿笑了一聲。


    這算什麽辦法。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不過出城之後才是最危險的時候,這點在座的幾位也都心知肚明。看到他開始研究手中的東西,卡洛琳和露娜也都閉上了嘴,開始為等會的戰鬥做準備。


    菲拉洛也同樣如此。


    這一戰除了作為賭注雙頭獅的徽章,還收獲了3000多點經驗,並在最後摸出了兩件首飾――蛛網戒指和恐懼項鏈。


    前者在敏捷上增加了五點,並且附帶一個‘蛛網’的法術,能在一定時間內將對手禁錮在原地,而後者要稍好一些。


    “恐懼項鏈:煉金物品,力量+5,體質+7,附帶法術:生人勿進。”


    生人勿進是一個被動法術,能震懾一定範圍內的所有對手。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法術隻能讓對攜帶者產生敵意的人才會有所作用。


    這倒是個不錯的東西,至少可以免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隻不過菲拉洛的臉上還是泛起了失望之色――


    每一個怪物在死亡的時候,本身魔力會馬上消散一部分,剩餘的則會凝結成某件裝備,反之則會很快消失。所以一般掉落的物品會比怪物本身低2-3級。


    拜昂是第一級力量的頂峰,至少也是28或29級,但眼前這兩件東西等級標簽均是15級。


    看來就算是經過一次穿越,自己的黑手光環依舊存在啊!他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將兩件裝備戴好,他想了想,把琉璃指環退了下來丟給了露娜。


    “這是魔法戒指,你拿上的作用更大。”


    黑發少女小小的驚喜了一下,可當她聽說這枚戒指的效果時,又堅持不要。但眼底卻閃爍著明顯的不舍,顯然對純白色的琉璃指環喜愛有加,直到年輕人再三保證自己有更好的,並且出示了‘蜘蛛戒指’之後,她才珍而重之的將指環收了起來。


    “這是菲拉洛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她喜滋滋的想著,身體也不由的稍稍向年輕人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時間就在這樣曖昧的氣氛中緩緩流逝,薩爾斯堡的大門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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