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姌隻是淡淡含笑,寵辱不驚:“若是以肉身相伴便為情愛珍重,那世人何必還要在意於情意呢?”


    賢妃含笑道:“數年不見姝妃,說話倒是越來越有禪意了。請使用訪問本站。”


    宓姌以溫和目光相迎,道:“賢妃姐姐有所不知,冷宮清靜,便於剔透心意。我隻是覺得,有皇上牽掛,能得以重見天日已是難得,何必還妄求肉身貼近。”她轉眸凝視皇貴妃:“何況即便夫妻日日一處,同床異夢,表麵討人歡喜,私下做著對方不喜不悅之事,又有何意趣呢?”


    皇貴妃渾然不以為意:“姝妃這話本宮聽著倒很入耳。皇上是一國之君,更是後宮所有人的夫君,隻要皇上心裏有你們,何必爭寵執意,爭奪一時的寵幸呢?如姝妃一般淡泊無為,其實才是更有所為呢。”


    彤嬪哧一聲笑道:“咱們自然比不得姝妃娘娘的本事,連姝妃娘娘身邊昔日伺候的人,都成了精似的厲害,抓著皇上不放呢。”


    彤嬪一向抓尖要強,皇貴妃也不理會,隻道要陪有些困倦,便吩咐各人散了。宓姌扶了涅筠的手才步出長春殿庭院,卻聽後頭一聲呼喚,“姝妃娘娘”,轉頭過去,卻見惠兒扶著新燕的手急急上前,攔在她身前道:“姝妃娘娘留步,我有一句話,一定要向娘娘問一個明白。”


    涅筠恭謹地向她福了一福,恪守著奴婢見小主的禮儀。惠兒的臉上閃過一絲淩蔑的得意。宓姌不欲與她多費口舌,便問:“什麽事?”


    惠兒逼近一步:“聽說在姝妃冷宮被下毒,皇上前往探望。出冷宮後皇上又見過你一次,你是不是對皇上說了什麽?”


    宓姌抬一抬下巴。傲然道:“你以為本宮說了什麽?”


    惠兒的臉有些扭曲,急道:“你是不是告訴皇上,是我給你下的砒霜?你是不是告訴皇上,當年的事是我陷害了你,冤枉了你?”


    宓姌清朗一笑。迫視著她道:“本宮說了什麽很要緊麽?本宮見了皇上幾次,你侍寢侍奉又見了幾次,這些年你常常陪在皇上身邊,難道見的麵說的話不比本宮多麽?還需要在意本宮說了什麽?皇上寵信你,自然會信你,你有什麽好怕的?”


    惠兒麵色蒼白,與她以粉珊瑚和紫晶石堆砌的鮮豔裝扮並不相符,她踉蹌著退了一步。強自撐著氣勢道:“我有什麽好怕的?我自然什麽都不怕。”


    宓姌的目光從她身上拂過,仿佛她是一團空氣一般透明無物:“你能這般自信無愧就好了。人呢,疑心容易生暗鬼,你要坦蕩就好,自然不會把你心裏的鬼帶到皇上心裏去。可你要是自己把自己心裏的鬼帶給皇上了,那就不必旁人說什麽,皇上自然也疑上你了。”


    說罷,宓姌正見賢妃出來。向她招著手,便笑吟吟上前,陪著賢妃一同走了。賢妃朗聲笑道:“你也是。和她費什麽話。忘了當初她怎麽害你的麽?”


    宓姌淺淺微笑:“我沒忘,她自然更忘不了。”


    接連幾日下去,惠兒便稱病一直不出門了。宓姌喚來雲昆一問,方知惠兒氣急交加,是真病了。病的緣由無從得知,卻總也叫人有點揣測。太醫院的藥輪番端進去,惠兒也不見得好,見過的人隻說,人都幹瘦了下去,是病得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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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姌得知也不過輕彈指甲,她才剛出冷宮幾天,惠兒便自己被自己弄病了,落在他人的口舌裏,總以為惠兒是心虛,又禁不住去揣測,是不是給宓姌下砒霜,是她的主意。趁著惠兒這樣病著,涅筠也有些沉不住氣,私下裏便對如懿道:“小主若是不願意,這樣的醃臢事便交給奴婢去做吧。反正當年害小主的人實打實就是惠兒,咱們就算害她一回,也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宓姌輕輕地啜著碧清的茶水,便道:“那麽你待怎樣?”


    涅筠咬了咬唇,眼中卻毫無畏懼之色:“不過是找江與彬,給她下點好東西罷了。”


    宓姌取過桌上一枚香砌櫻桃,慢慢含了道:“不妥。我聽著前幾日惠兒的口氣,越發覺得皇上待她並不是隻像咱們看到的一般。既然皇上並不如表麵這般待她好,說了我是蒙冤受屈還要對她的位分不降反升,一定有所道理。這個時候,倒不便咱們下手了。”


    涅筠見宓姌有了主意,也不好再勸。倒是雲昆來請脈時,宓姌暗地裏囑咐道:“惠兒的病既然是心病,那麽不要治好了她,也不要治壞了她。”


    雲昆抬眉一笑,似有千萬把握“娘娘的吩咐,太醫院上下都接到過了。每一位太醫都心中有數。”


    宓姌閉目片刻,聞著殿外幽幽梅香,清寒入鼻:“是皇上?”


    “皇上,與皇貴妃。”


    宓姌的心思卻不在惠兒身上,問道:“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近日我見陶妃,看她的氣色大不如三年前了,陶妃與我一樣,都得過太後那副摻了零陵香的護甲,為什麽還有人要多此一舉給她下那些讓她身體病更重的藥,是怕零陵香的藥力不夠麽?”


    雲昆沉吟道:“或者有人防陶妃比之防小主更甚。更或者有人與皇貴妃娘娘不謀而合。”


    宓姌微微沉吟,將錦匣中所藏的碎珠玉鐲取出,交到雲昆手中:“你去,找外頭靠得住的人,將裏頭的零陵香丸取出,護甲我如常戴上,也好讓皇貴妃與太後安心哪。”


    雲昆收過,眼中滿是脈脈情意,看了一眼涅筠道:“娘娘的吩咐,微臣自當盡心竭力。”


    宓姌點頭:“幫過我的人,忠心於我的人,我都不會忘記,自會一一還報。對了,林雲霄……”


    “娘娘放心。按著娘娘的吩咐,已經調出了林雲霄。如今,他已經是戍守坤寧宮的侍衛了。”


    本該是帝後大婚所的坤寧宮,既尊貴,又清靜,果然是個好去處。


    宓姌仰起頭,看著窗外澄碧的天空,暗暗想著,如此,也算是給了林雲霄一個好出路了。自然,往後如何,還是看他自己了。


    人人,都隻能由著自己走完這條路,無一例外。


    這一日冬雪綿綿初至,宓姌貪看雪中白梅的景致,便扶了涅筠一同出來。冬寒森冷,苑中白梅寂寞地開著。在這清寂少人行的午後,妖嬈地綻放勃然的花瓣。涅筠笑道:“娘娘也真是的,旁人踏雪尋梅,都是尋的紅梅,娘娘偏要去看白梅。奴婢倒不信了,白梅隱在白雪之中,隻看得清黑壓壓的枝條,有什麽好看的呢。”


    宓姌披著一件聯珠錦青羽大毛鬥篷,伸手接住一點紛飛的雪花,道:“白雪紅梅自然有豔烈清朗之美,為人賞歎。但白梅隱藏白雪之中,隻憑花香逼人與清寒徹骨稍作分別,世間的美,若不細細分辨,輕易得來又有何意味?”


    涅筠目中閃過一絲頑皮笑色:“奴婢倒覺得,娘娘是喜歡這種細細分辨的。”


    宓姌正了正領口絨絨的毛球,頷首笑道:“很多事若不細辨,便隻能看到雪壓黑枝,自然不覺得美,隻有走近細觀,不被表象所迷惑,才知真美所在。”


    她甫一說完,卻聽一把清婉女聲在身後遙遙響起:“姝妃娘娘這番話,倒是深得我心。”


    宓姌轉身,卻見白雪琉璃之中,一個穿著挖雲鵝黃片金裏大紅猩猩氈披風的麗人盈盈站在梅樹底下,卻是舒嬪。她便含笑,氣道:“原來是舒嬪妹妹。”


    舒嬪兜下風帽,露出滿頭玉片與銀器的點綴,在冬日寒雪中看來,越發顯得高潔冷清,有著冰雪般寂寞高華的神情。也恰如她這個人一般,一眼看去是極豔麗鮮妍的,相處了才知道是那樣孤清的性子,恰與這冬雪寒花一般。


    舒嬪略略欠身道:“姝妃娘娘若不介意,可以喚我的本名,亦舒。我也可以稱呼一句姐姐,不必‘娘娘’來‘娘娘’去,這般俗氣。”


    宓姌見她說話直接,心下更喜歡,便道:“那自然好。”


    舒嬪澹然笑道:“後宮人人都在說,皇上放了姐姐出冷宮,卻一直很少前去探望,也不曾和姐姐一同用膳,更未曾召姐姐侍寢過一次。宮中諸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不知皇上究竟把姐姐置於何地?”


    宓姌見她毫不掩飾,便也道:“皇上天心如何,豈是我們可以揣測的。”


    近處有大蓬梅花舒枝傲立,枝上承了脈脈積雪,花蕊花瓣越發顯得冰清瑩潔依然,不為塵泥所染。


    舒嬪撥著鬢邊一串銀絲流蘇,徐徐道:“旁人這麽認為,我卻不是。我一直在想,侞嬪曾經那麽得寵,如今病了這些日子,皇上也是不聞不問。而放了姐姐出來竟也未多親近姐姐,是不是近鄉情更怯的緣故。我倒覺得,皇上是更看重姐姐呢。”


    宓姌淡淡一笑:“妹妹方才是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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