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嬪鄙夷道:“那麽隻能是姝妃的近身侍婢了?”她夾了一筷子菜吃了,看著惠兒道:“看來這樣的事,除了當日的侞嬪,也沒有旁人可以做到了。”


    彤嬪厭惡地搖頭道:“當日言之鑿鑿,今日慌不擇言。皇上,侞嬪實在是可疑呢。”


    皇帝眼底的厭棄已經顯而易見,他緊握著手中的酒盞,森冷道:“你當年的話當年做的事關係著朕兩位皇兒的性命,如果今日你不說實話,便把朕賞你的這顆朱砂生吞下去,朕再吩咐慎刑司的人拿朱砂活埋了你。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惠兒嚇得麵無人色,一襲粉藍色緙絲彩繪八團梅蘭竹菊袷袍抖得如波瀾頓生的湖麵一般。宓姌望向她的目光漠然如冰霜,絲毫沒有憐憫之意,繼而向皇帝道:“皇上,臣妾一直在想,惠兒並沒有本事找來那麽多朱砂,收買那麽多人,一一布置得如此詳細,布下天羅地網來冤害臣妾。她雖然一直有攀慕皇恩之心,但當時未必有一定要置臣妾於死地之心。臣妾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侞嬪。”


    “侞嬪?”皇帝輕笑道,“這麽多作孽的事,如果不是旁人指使她做的,就是她自己要謀害皇嗣。她哪裏還配做朕的侞嬪,一直以來,她就隻是你的侍婢,你要如何處置,都由得你!”


    宓姌欠身道:“那麽恕臣妾冒昧了腹黑妖孽,暴走馭獸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惠兒若不肯說實話,臣妾便讓人用煉製過冒了水銀的朱砂一勺一勺給她灌下去,這種東西大量灌入之後會腐蝕她的五髒六腑,從中毒到毒發身亡的過程極其痛苦。但惠兒若招出是誰指使,頂多也隻是攀誣之罪,涉及謀害皇嗣,臣妾願意向皇上請求,留她一條性命。”


    皇帝談笑自若。看著皇貴妃道:“惠兒是姝妃的人,自然由姝妃處置。皇貴妃,你說是不是?”


    皇貴妃淡淡含笑:“皇上說得不錯。隻是…姝妃的刑罰聽著也太可怕了些。”


    皇帝淡漠道:“對於這樣沒心肝的人,這樣的懲處,一點也不為過。姝妃。朕答允你便是。”


    惠兒自知無望。求救似的看著陶妃,喚道:“陶妃娘娘……”


    陶妃立刻撇清道:“哎呀,你喊本宮做什麽!你可別來牽連本宮!姝妃。一切由得你便是了。”


    她話音未落,隻聽地上“咕咚”一聲,卻是惠兒已經暈了過去。


    皇帝見惠兒受不得刺激暈倒在地,便吩咐道:“今日是朕與皇貴妃辦的迎春家宴,原不該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隻是朕看到皇貴妃兮妃,便想起早夭的肅慧太子,又想起黎嬪與蘇嬪的孩子都胎死腹中,死得不明不白,朕不能不細細查問。”


    皇貴妃聽他提到二阿哥。亦不免傷感:“皇上與臣妾都為人父母,如何能不傷心?但若能得個水落石出,也算是給臣妾最好的賀禮了。如今天色已晚,有什麽事皇上也等明日再查問吧,折騰了這麽久,還請皇上早點安歇才是。”


    皇帝頷首道:“朕原本想陪皇貴妃一起。但今晚也沒興致了。樂子,起駕回養心殿。朕要好好靜一靜。”


    樂子忙道:“請旨。惠兒該如何處置?”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帶去養心殿偏殿,著人看著她,不許她尋短見或是旁的什麽緣故死了。”


    這句話,分明是有深意的。陶妃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摸著袖口的蘇繡花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嬪妃們見如此,便也告辭散了。陶妃特意落在人後,有些擔憂地看著皇貴妃,皇貴妃淡淡道:“不幹你的事,你眼巴巴看著本宮做什麽?”


    陶妃怯怯道:“是。可是若是咬出了咱們……”


    “咬出咱們?”皇貴妃輕輕一嗤,閑閑道,“你是貴妃,本宮是皇貴妃,咱們怕什麽?”


    陶妃仍是不放心,上前一步道:“可是皇貴妃娘娘不覺得奇怪麽?今日明明是娘娘擺迎春家宴,皇上為何一定要在今日發作,嚴審此事呢?難不成皇上連娘娘也疑心了?”


    皇貴妃神色一滯,閃過一絲慌亂,很快肅然道:“放肆!皇上隻是關心皇嗣,疑心惠兒罷了。在本宮的迎春家宴上提起也隻是偶然,你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想到什麽就信口胡說,自亂陣腳。”


    陶妃極少看到皇貴妃如此疾言厲色,忙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皇貴妃扶著品紅的手轉到寢殿,卸下衣冠,對著妝台上的合歡銅鏡出了會兒神,壓低了聲音道:“品紅,皇上不會是真的疑心本宮了吧?”


    品紅將皇貴妃的大氅掛到黃楊木衣架子上一絲不苟地整理著,口中道:“皇貴妃娘娘安心,皇上不是說了麽,也是因為想著早逝的肅慧太子的緣故,才這般忍不住。皇上還想著與娘娘再有一個阿哥呢。說到底,皇上總是在意娘娘的。”


    皇貴妃摘下東珠耳環,歎低頭歎息著撫著小腹道,“隻是本宮和皇上一樣,多麽盼望能再生下一個嫡出的阿哥,可以替皇上承繼江山,延續血脈。”


    品紅掛好衣裳,替皇貴妃解開發髻,取下一枚枚珠飾通花:“娘娘別急,皇上已經答應了會常來陪伴娘娘,娘娘隻要悉心調理好身子,很快就會懷上皇子的重生之錦繡婚程。”


    皇貴妃頷首道:“也是。你記得提醒太醫院的龔太醫,好好給本宮調幾劑容易受孕的坐胎藥。”


    品紅笑道:“是。說到坐胎藥才好笑呢。宮裏沒有比陶妃喝坐胎藥喝得更勤快的人了,恨不得當水喝呢。可是越喝身子越壞,娘娘沒注意麽,這兩年陶妃的臉色可愈加難看了,簡直成了個紙糊的美人兒。”


    皇貴妃道:“本宮有時候也疑心。那副護甲,姝妃和她都有,都懷不上孩子也罷了,怎麽難道還能讓身子弱下去麽?還虧得龔太醫在親自給她調治呢,然一點起色也沒有。”


    “那是她自己沒福罷了。哪怕陶妃的父親在前朝那麽得皇上倚重,她又在後宮得寵,可生不出孩子,照例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永遠,隻能依附著娘娘而活。”


    品紅笑道:“她不敢,也不能。即便她有她父親這個靠山,娘娘不是也有三朝老臣的支持麽。倒是媛嬪的胎,奴婢悄悄去問過了。不知什麽緣故,是被發覺了還是什麽,太醫院配藥材的小太監文四兒說,如今想要在媛嬪的藥裏加那些開胃的藥材,竟是不能了。”


    皇貴妃娥眉微蹙:“難道是被發覺了?”她旋即坦然:“那也無妨。左右隻是開胃的藥,就當小太監們加錯了。懷著身孕麽,本就該開胃的。何況媛嬪胖了那麽多,身上該長的東西也都長好了,不吃也沒什麽。”


    這一夜,想來有許多人都睡不安枕了。宓姌聽著窗外簌簌的雪聲,偶爾有枯枝上的積雪墜落至地發出“啪嗒”的輕響,間雜著細枝折斷的清脆之聲,和著殿角銅漏點點。真是悠長一夜啊。


    宓姌醒來的時候便見眼下多了一圈烏青,少不得要拿些脂粉掩蓋。涅筠笑道:“小主也不必遮,今兒各位小主一照麵,可不都是這樣的眼睛呢。”


    宓姌輕嗤一聲,取過銅黛對鏡描眉:“我怕見到皇上時,皇上也是如此呢。”


    正說話間,卻見樂子進來,恭謹請了個安,道:“姝妃娘娘萬福,皇上請您早膳後便往養心殿一趟。”


    宓姌趕到養心殿時,卻是小太監進忠引著她往殿後的耳房去了,道:“皇上正等著小主呢。”


    宓姌推門入了耳房,卻見皇帝盤腿坐在榻上,神色沉肅。惠兒換了一件暗沉沉的裙裝跪伏在地下,頭上的珠飾和身上的貴重首飾被剝了個幹淨,隻剩下幾朵通草絨花點綴,早已哭得滿臉是淚,見宓姌進來,剛想露出厭惡的神色,可看一眼皇帝的臉色,忙又收斂了,隻和她的侍女新燕並肩跪在一塊兒。


    皇帝執過宓姌的手,遞過一個平金琺琅手爐給她,和聲道:“一路過來凍著了吧?快暖一暖,來朕身邊坐。”


    宓姌一笑,與皇帝並肩坐下,卻聽皇帝對惠兒道:“昨日朕留著你的臉麵,沒有當下拿水潑醒了你逼問你,還許你在耳房住了一晚。如今隻有朕和姝妃在,有什麽話,盡可說了吧?”


    宓姌瞥一眼一旁守著的李玉,道:“昨兒本宮吩咐備下的朱砂,她若不說實話,便一點一點要她吞下去。那些朱砂呢?”


    樂子指了指耳房角落裏的一大盆朱砂:“按嫻妃娘娘的吩咐,都已經備下了。”


    惠兒自知不能再辯,隻得道:“皇上恕罪,當年是奴婢冤枉了嫻妃娘娘。”


    皇帝端了一盞茶,慢慢吹著浮末道:“這個朕知道。”


    惠兒又道:“是奴婢偷拿了朱砂混到速配年娘娘的炭火和蠟燭裏,也是奴婢拿了朱砂染好了沉水香的氣味,等品紅要搜寢殿時,偷偷塞在妝台屜子底下的……小祿子也是受人指使的,但不是姝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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