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鐵家禁絕糧票堂票和義順堂絕處逢生的消息就這麽散播了開來。


    還沒等這新義順堂重新開張,門前車馬已經絡繹不絕川流不息了。


    來的自然是消息靈通人士,打著還是祝賀黎子昇進入鐵山學院的旗號。害的正在勾畫新義順堂的未來的少年不得不陪在父親身邊,迎接各位叔叔伯伯。


    來的第一個自然是黎昭昌的老哥哥樓仲德樓大官人,他那張團團圓圓的胖臉差點都笑爛了,看這幅發自內心喜歡的樣子,比起自己的小老弟黎昭昌那還要高興一百倍。


    等他看到了黎子昇那更是直呼後悔沒把自己女兒、侄女、外甥女等等適齡女子的庚帖帶過來,黎子昇看著這張胖臉心裏就有點敬謝不敏的意思,不過還是綻開不情願的笑容和父親把這位樓世伯接進了廳中。


    然後,這位樓世伯的笑聲就響徹了義順堂內,他重重地一拍大腿開口說道:“愚兄早就說賢弟一向是未卜先知、謀定而動的商界奇才,怎麽可能冒冒然違逆成家諸那班人的意思?當時老哥哥可是豁出這張老臉為賢弟辯白啊。怎奈那群有眼如盲的小人,隻知道趨炎附勢。怎知賢弟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哼!這次看他們後悔了吧。”


    “哪裏哪裏,樓兄言重了。”這黎大老板還是修煉得不到家,沒把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從腦海中完全抹去,這話口氣上就有些勉強。


    樓大官人是何等樣的人精,聞弦歌而知雅意,他長歎一聲道:“賢弟心中還是埋怨愚兄啊,樓某這也是身不由己啊!”說著就開始痛訴起自己慘況來了,說到動情處,兩眼都流下淚來。


    據父子麵前這個胖子自己訴說,那他的日子過得相當地淒慘。


    每日裏就賺些蠅頭小利,整年整月是入不敷出。偏偏樓大官人一向樂善好施,與人為善,經常把貨物賒銷給顧客,那些刁民有時候還要賴賬,更是讓他經營情況雪上加霜。


    現在禁絕堂票更是對這個善良的胖子的最後一擊。


    總之,他差不多就到賣兒賣女的地步了,如今是舉步維艱,就差破產了。如果黎大老板伸出援手幫襯樓大官人一把的話,再過幾天隻能闔家去投墜星湖了。


    當然,黎家父子對他的話那是……一點都不信。不過人家這禮單確實漂亮,為了祝賀自己世侄光榮地成為預備仙師,特意送上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


    這些物事比起花家贈送的毫不遜色。尤其是其中一盒蟾血朱砂,那是畫符的無上妙品,就是煉神期的符師拿來用,那也毫不丟分。


    樓仲德也知道自己小老弟這幾天拜客繁多,略坐了坐就告辭離去,不過那庚帖之事他是不會忘記的,反正樓家女兒多不值錢,當不了正妻就當個小妾也行啊。


    接著幾波拜客之後,就是鎮溪派的吉太康吉少門主。那張瓜條臉擺出一副笑模樣實在是為難他了,看上去不像是笑而是下巴脫臼。


    他就這麽張開口,嗬嗬有聲,普通人真還不知道他這是在歡笑,以為是……中風。


    他進來之後不僅不顧黎家父子的勸阻,堅持大禮參見了黎昭昌,還要和黎子昇平禮對拜,這當然是他身為晚輩的本分嗎。


    吉少門主的態度就端正多了,也不虛言砌詞,一開口就先做自我批評,說自己少年輕狂,見識短淺,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他上門擠提的事情被自己老爹知道之後第一時間傳信給他,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要親自上門給黎世叔道歉。


    當然他的態度也不得不端正,他家除了釀酒也發行自己的堂票。如今也不得不求到黎大老板的頭上。


    說實話,黎昭昌還真沒見過吉少門主的尊翁,也就是那鎮溪派的掌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交情。不過他已經把心態調整過來了,人家姑妄這麽一說,他也就姑妄這麽一聽,口中連道豈敢、哪裏、言重、慚愧……


    最後吉太康也是出手不凡,一口氣送了十幾壇上等藥酒給世叔和世兄品嚐。等黎大老板勉為其難地收下了禮物,這才客客氣氣地起身離去,和前日的吉少門主判若兩人。


    還沒等父子兩人喘口氣就聽到門外一陣喧嘩,他們出去一看……


    還是金瑞光金大鏢頭直爽,索性在這晚東初春時分來了個負荊請罪,露著一身雄壯的腱子肉,背著猙獰的荊棘條在一群趟子手的簇擁下就進了門。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今天在黎家門前上演的是不是第一出。


    他還沒進門就大喊:“金某狗眼無珠、助紂為虐、不當人子啊!今日裏認打認罰!”


    驚的黎家中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阻止。


    他一進門就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向黎大老板。身後的隨從也跪了一地,這些人就是前日裏黎家前後的看守。


    黎家父子和幾個夥計那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生拉硬拽出了好大一身汗總算把地上跪的人都摻了起來。


    黎大老板親自取下金鏢頭背的荊條,給他披上了衣服。這讓金瑞光感動得虎目含淚,動情地哽咽道:“還是黎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小人衝撞。以後但凡黎先生發話,我永州鏢局上下無不遵令!就算是刀山火海,金某也絕計不皺一下眉頭!”


    金瑞龍是個實誠人,送的禮物自然也實誠。他也沒有虛頭巴腦地送上什麽禮物,而是拿出一張協議,那就是今後義順堂的討債……不對,是催款業務,永州鏢局以市價三折“裸接”,就是先不用付車馬費,也隻收欠款全額的一成。


    可別小看這張輕飄飄的一紙章程,如果新義順堂真的生意做大,那這張協議的價值確實不小。正缺乏打手……嗯,人手的黎昭昌也沒客氣,直接把這張協議納入懷中。


    原來金某人搞出這麽大和肉麻的陣仗,是想以此來挽回生意的!


    如今鐵山城不承認堂票,這意味著很長一段時間內金瑞龍的生意將遭到很大的影響,此時不抱黎大老板的粗腿更待何時?


    這出苦肉計唱得好,好就好在讓黎大老板加深了印象,就算先把業務交給了自己人,到時候人手不夠自然他的永州鏢局就是首選。


    義順堂那麽大的盤子,談起來自己這邊還不得主動降價,不如就一步到位。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沒有《道德經》的世界,也有人能自行領悟啊。


    這才讓臉上糾結心內暗笑的金大鏢頭放下心來,賓主盡開歡顏,堂中一團和氣。


    兩天的時間,也就在這喧喧嚷嚷中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二月初一也就是鐵山學院開學的日子。


    父子兩人早早起床,梳洗完畢之後,少年換上深衣和父親一起登上新的馬車。換了一身新衣服的書童也坐在了充作禦者的夥計身邊,跟著自己的少爺入學,以後他就是黎子昇的貼身童仆了。


    黎昭昌前日裏看到這個書童,也兀自呆了一下。不知道是沒認出來還是索性裝糊塗,倒是一句話也沒說。他還幫石敢當趕製了兩身新衣服,默認了這件事情。


    車馬粼粼就來到了城西的鐵山學院。


    他父子二人趕到時,看到今日的鐵山學院正門大開,一輛輛豪華車馬下來一位位富貴中人和他們的孩子,看起來黎子昇還算學生中年齡偏大的。


    當然也有步行前來的,衣著寒酸的平民子弟。他們就不是從正門進入的,而是上次那個偏門。


    他們下車進了門裏,少年才體認到這鐵山學院真是好大一座學堂,光這前院空地上足可容納數百人。


    不過真正的報名處是在前廳之中。


    他們一進廳中就聽到有人招呼:“黎世兄,你怎麽來了?”


    招呼之人原來正是周才南學辦大人,其實他是鐵家周大管事的侄子,對族內發生的事物那是門清。


    看到黎家父子進來,他立即把手中名冊交給旁邊書辦就自己親自迎了上來,抱拳道:“黎世兄怎麽親自過來了?隻要讓人吩咐一下周某就好了嗎,還要你親自走一遭。”


    他這麽大張旗鼓地迎接這對父子,自然讓旁人矚目。立即就圍上來了幾個學生家長,把黎大老板圍在了中間,連道久仰。


    能把學生送進學院來的人,除了人字班那都是非富即貴。這些人都知道這黎某人是炙手可熱的紅人,甚至有傳言這黎子昇已經是內定的花家姊妹中的一人的夫婿。這隻能說,群眾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這報名會變成了一場小小的社交派體。他們各自交換了名帖,這才散去。這pta眼看著也在這世界有了雛形。


    等人群散去,這周才南才把兩人引到案前,他親自拿起名冊,稍一瀏覽,就開口訓斥那書辦道:“你是怎麽做事的?我不是吩咐過嗎,黎公子有恩於我鐵家,要安排最上等的住處,怎麽不是臨水居?”


    黎昭昌立即謙讓道:“周師兄不必如此苛責貴屬,小孩子的住處有什麽好說的,隨意安排一下就好了。”


    “這怎麽行?”他堅持道,學辦大人隨後拿起桌上一支筆勾畫了一下,又把名冊交給了下人,“就按這個安排!”


    旁邊書辦囁嚅道:“那可是蕭少爺的……”


    周學辦一臉猙獰,咆哮道:“到底你是學辦還是我是學辦,就按我說的辦?”


    他一轉臉,又滿臉堆笑道:“下麵人不懂事,讓黎世兄和世侄見笑了。周某這便給黎世兄引路。這手續上的事情自有人來料理,不用擔心。”


    這正是: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有遠親入深山。


    人情勝似冰河冷,世事更如蜀道難。


    獨上碧空是天仙,熙攘名利在人間。


    炎涼冷暖人自知,莫道域外有桃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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