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昇在葉杆子的陪同下視察了一下先鋒報社裏麵那些“發行專員”們新建的生活設施,並作出重要指示。


    其一,在勤儉節約的前提條件之下,住宿和夥食上的花費務必不要克扣,一定要保證這些孩子的生活條件盡量舒適。但是從現在開始要加強管理,按照相關規定來製定作息時間表。


    對於前一條來說,這也算某種程度上的邀買人心,不管黎子昇現在有什麽其他想法,至少這些孩子都是新義順堂的儲備人才。就算他不是革命者,僅僅為了自己的良心和自家產業的發展,也沒有必要苛待這些孩子。


    而這後一條則是黎子昇新得到的想法,半軍事化管理才能塑造這些孩子的紀律性和服從性。


    其二,文化和功法課程一定要抓緊,如果發現有天賦的孩子要重點培養,甚至可以適當減少他們的工作時間,而少年還會提供給他們相應功法和藥物。


    同時更進一步,黎子昇還會調撥一批槍支過來,要對這些孩子進行軍事訓練。而且,這些訓練將由他親自監督施行。


    他的少年先鋒隊雖然人數眾多,他也是說一不二的首領,但是底下那些孩子畢竟不是報社中的黎家童工。黎子昇雖然以自己的“魅力”團結起了一大批先鋒隊員,但是他也沒有權力指使這些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有什麽重大決定還是要和下麵人取得共識的嗎。


    比如說,他真的要讓先鋒隊員每天全副武裝個十幾裏地,可以想見立馬就有人退隊。所以先鋒報社內的僮仆才是自己真正的試驗田。


    其三,雖然和以前一樣要發放薪資給這些孩子,但是不能再吃大鍋飯了,要做到按勞取酬。獎懲有度。


    不過也不能對這些孩子進行體罰,對犯錯之人要以幫助教育為主。他現在已經開始未雨綢繆地為將來做打算了。少年要的是健康成長的追隨者,而不是唯唯諾諾的奴仆。


    作為一個有覺悟的解放者,黎子昇當然不是要把手下當做壓榨對象,不然他發錢幹嘛。給口吃的果腹、有個駐地可以遮風擋雨,這些以前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孩子已經是感激涕零了。


    不過他也不能助長這些孩子的懶散和怠惰,在現階段物質刺激就是一個極好的手段。人總歸是有惰性的,績效不同報酬卻相同,任誰都會失去前進的動力。


    而且,說的誅心一點。升米恩鬥米仇。現在的黎子昇可沒有把這些孩子的忠心完全寄托在對自家的感恩之上。


    恩威並施聽上去像是上位者的權謀手段,但是確實是管理者必須有的措施。


    東城的先鋒報社其實隻是個人員駐地,更確切地說,是黎子昇為了自己和新義順堂培養儲備人才而建立起來工讀學校。


    作為報紙的核心部門的編輯部,現在倒是在蕭家麒他家的蕭家書坊之內。這也是兩人商量之後做的決定。黎子昇可沒錢在西城買地造這麽大一個場院,而作為編輯部主管蕭大公子在自家印刷廠旁邊辦公也更方便。所以就把兩個部門分別設置在了兩個地方。


    也許是出於天性。蕭家大公子一頭紮進了黎子昇開創的文化事業之中。


    要知道這赤縣中洲可不是古代天朝那樣有以文學取士的科舉製度,社會精英分子那是千軍萬馬一條獨木橋,全都衝上了文學這條不歸路。所以在這裏既沒有發展出來小說這種藝術形式,也沒有什麽在仙俠小說中很常見的儒門這樣奇葩的宗門。


    當然在傾天之役前,妖神們的天庭,和五皇興替的人類王朝中。確實出現了一些類似職業官僚的妖神和人類,甚至這些妖神和人類也有家族和聯盟,但是他們可從來沒有成係統的學說,更別說還能用類似“儒家”的學說聚合在一起建立宗門。最多最多算是一股政治力量而已。


    他們可以算作官吏集團中的管理行政事務的“吏”,其實就好比明清時代的紹興師爺這樣以同鄉親戚為紐帶的行業工會。


    關鍵就是和古天朝“學而優則仕”不同,在這個高魔高武的世界可是“力而強則仕”。如果上位者能通過自己個人的力量壓製屬下的野心,那根本不要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來調理臣屬人倫關係。


    儒家為何成為古代天朝占據統治地位的思想學說,那是因為宗法製社會需要儒學來加固這樣的體係,好比磚石之間的灰漿,作為一種“帝國黏合劑”。


    那麽當這個宗法製社會最後在遍及全球的工業化大潮之下分崩離析,這種黏合劑自然就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反而因為這種“黏合劑”的存在,舊有的製度不能痛痛快快地瓦解崩潰空出位置給更適應工業化社會的新製度,孔家店就成了必須要被打倒的對象,這也是五四運動的曆史意義之所在。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現代有些所謂“新儒家”口中的“新儒學”就成了一個偽命題。它本來就是依附於宗法製社會存在而存在,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


    古代天朝的文化那麽繁榮,甚至有點畸形是和整個社會那種“學而優則仕”的氛圍有著直接的聯係。


    當然在這個前工業化的曆史階段,儒家學說還是有其普適性的,其中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知識普及到普通群眾之中。


    文風最為昌盛的天水趙宋一朝,識字率甚至達到了百分之三十!就算實行愚民政策的滿清那也有百分之十。要知道同時代的歐洲連王公貴族絕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所以不得不把行政和財政權交在了壟斷知識的教士階層手中。


    到了明清之際,大量無法進入仕途的知識分子為了謀生,投入到用來取悅有很高識字率的市民階層的小說創作之中,所以才有明清小說的大發展。文學產業的興盛的前提,就是必須要有作者這樣的生產者和讀者這樣的消費者。兩者相輔相成不可或缺。


    那麽赤縣中洲有這樣的“生產者”和“消費者”嗎?


    答案是,在這位黎家三少出現之前,隻有規模龐大的“消費者”,而他們就等著這位“生產者”的到來!


    其實這段時間在起點大紅大紫,跟風無數的重生穿越抄襲流的主角們也是同樣麵對著這樣一個大好的局麵。


    把文學作品比作一般產品來分析這種小說的爽點就是,你擁有獨一無二別人不可複製的產品,麵對的卻是嗷嗷待哺就等人灑下甘霖的市場,怎能不讓人暗爽到爆。


    為什麽在此之前有那麽多的“消費者”而無生產者呢?


    因為赤縣中洲內數目龐大的修者都是“文化人”,隻要你有誌於仙途,那就不得不去讀書識字。不然怎麽閱讀典籍、修煉功法和學習外功。


    可是這些修者完全沒有這個閑工夫去寫小說,修煉本身就極為耗功夫,比如說,黎子昇前段時間為了打通第二根正經忙得差點連寫小說的功夫都沒有。


    而且這些修者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除了是武者之外還是有技術傍身的專家……至少也是有一技之長的技工。等他們修煉有成,麵前是大量的就業機會。就連黎昭昌這樣的仙門肄業生也不愁找不到工作。


    其實做個類比。這就是和天朝恢複高考之後,上個世紀**十年代的大學生隻要坐等分配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


    而目前網文業出現大量作者湧入的狀況,正好是赤縣中洲的反麵例子。


    現在的天朝高等教育已經隨著產業化普及了,可是相形之下大量畢業生湧入的就業市場麽就不那麽樂觀了。這種情況和明清之際頗有類似之處,很多無法通過科舉進入仕途的知識分子也是要養家糊口的啊,自然就造就了許多想用碼字糊口的寫手。


    比起明清這樣十幾個百分點的識字率。現在義務製教育帶來了近乎百分之百的識字率,也帶來了無數把通俗文學當做娛樂的消費者。


    這說的就是列位看官了。


    此刻的赤縣中洲,黎家三少這樣的弄潮兒也算是適逢其時。


    黎子昇看到天色尚早,離著午時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索性讓葉杆子也上了馬車,直奔西城的編輯部,也就是蕭家書坊。這蕭家離百禽樓也不遠,算是順路。


    一路無話,幾人就來到了青磚黑瓦白牆朱門的蕭家書坊,讓門前夥計通稟一聲之後,蕭家大少馬上迎了出來。


    “雷公,你不是說中午開會嗎?怎麽過來了?”蕭家麒一向是熟不拘禮,其實不熟的他也不太拘禮,“正好,本公子正要找你呢。走,快跟我進去!”


    他一把拉住黎子昇的手,就把少年給拖了進去。


    黎子昇也是和蕭大公子太過熟絡,所以也不介意,他開口問道:“老蕭,什麽事情這麽著急?可是編輯部缺稿?”


    其實自從百寶大會之後,心魔作祟一意修煉的他就對《先鋒報》不是很上心,發行和采訪交給了葉杆子,編輯完全就拜托了蕭家大少,自己除了繼續更新《葫天記》和《東遊釋厄傳》之外,差不多就當個甩手掌櫃。


    蕭家麒聽了這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道:“嗨,雷公你可猜錯了。不是缺稿,而是太多!”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是不知道啊,前幾日鐵家那幾個小子還一起上門來興師問罪,問我為什麽不登他們寫的小說。我還‘耐心’地和他們解釋了兩句,他們不聽,差點就……咳咳咳,要不是家父出麵,他們還賴著不肯走了啊。”


    “有這事?!”黎子昇對這位好友的“耐心”知之甚深,完全不意外會鬧起來。但是他也沒有想到有那麽多人投稿來著。


    蕭大公子攤開雙手說道:“我騙你幹嘛?雷公,你可要拿個主意,這麽多投稿該怎麽辦?我家的書辦都看不過來了。”


    “怎麽會有如此許多?鐵山城會有那麽多人寫小說?”黎子昇狐疑地問道。


    蕭家麒與有榮焉地說道:“你不知道啊?如今我們《先鋒報》已經行銷整個荊南,還有外地客人買了帶回去的呢。所以現在不是鐵山城,很多外地人也投稿過來了啊!不過……”


    因為這鐵山城本身就是商業和物流中心,在少年本人還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小說和報紙已經流傳了開來,不但流傳了整個荊南,也已經漸漸輻射到了相鄰的荊北、揚州、梁州和豫州。看這個架勢,他小說的擴散完全是停不下來。


    黎家三少靠著自己的小說和《先鋒報》揚名於這九州,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不過什麽?”


    這個時候,蕭大公子一張俊臉竟然顯得有些猙獰,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現在外地有些該殺的奸商翻印我們報紙上的小說!實在是太可惡了!”


    “哦。”少年平淡地回道。


    有了來自地球指導員記憶的黎子昇倒是不怎麽氣憤,這盜版麽也是應有之義,中洲可沒有什麽《著作權法》來保護他的版權。


    何況。就算有了《著作權法》,豪強林立各自為政的局麵之下也沒人來執行不是。再進一步,真有人執行……天朝都執行不過來了,中洲更不要談了。


    蕭家麒驚訝地看著他說道:“雷公,你不生氣嗎?這可不像你啊。”


    黎子昇聳聳肩道:“我能有什麽好辦法?要不請令尊聯絡外地的書商。讓他們分銷我們的小說和報紙。”


    蕭大公子有些沾沾自喜地道:“這個主意我也想到了!前幾日,西極大荒派那裏已經談妥了。隻要你點個頭。梁州馬上就要刊印我們的小說了。其他地方,家父已經發信過去商談了,相信馬上也會有回音。”


    少年也高興地說道:“老蕭,你編輯部主管當得好啊!在工作中能發揮這主觀能動性,這《先鋒報》的總編輯非你莫屬啊!”


    蕭家麒是沒聽明白這“主觀能動性”是啥子玩意,不過也知道雷公是在誇自己。而且還封了一個“總編輯”。


    這位貴家公子就吃這一套,所以也裂開嘴嗬嗬笑了起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蕭家書坊後麵的“編輯部”,其實也就是間大書房。裏麵坐著五六個書辦,每人案頭都是厚厚一疊稿紙,地上還亂七八糟地堆放著許多未開封的信函。


    這幾位讀著稿件的書辦的神情也頗可玩味,有的讀得是聚精會神搖頭晃腦,有的剛剛翻開手中書稿就是一臉煩惡之象,看上去像是要吐……


    蕭家麒用手一指道:“你看,我家全部書辦都在這了,有的時候連本公子也要親自上陣。雷公,你是不知道啊,有的書稿實在是不忍卒讀,看了幾句就想吐來著。”


    “雷公,還有啊,這麽多來稿一張報紙來不及登啊。”


    黎子昇胸有成竹地說道:“哦,這個麽,我來的路上就想好了。以後這些小說不登在《先鋒報》上。我們再搞一本小說雜誌出來,就叫《故事會》好了。”


    蕭大公子沉吟了一下,欣然說道:“這個主意好,不過……這《故事會》的總編輯,我也要當!”


    這孩子還有點官迷!


    黎家三少點了點頭,順水推舟道:“這個自然,就由你全權負責了。這麽著吧,《故事會》就算是你這蕭家書坊和我的《先鋒報》共同投資好了,除去成本之後的收益一人一半,當然你的報酬另算。”


    他們倆人交情莫逆,還都不是在乎錢財之人,所以幾句話之間就把這件事情給敲定了。


    黎子昇開口說出了此行的來意,他從懷中掏出一疊書稿道:“老蕭,這是我的新作。你安排人刊登在明天的《先鋒報》上。”


    “哦,你又有新作了?”蕭家麒高興地道,“快拿來給我看看。”


    他從少年手中接過稿紙,拿起來一看,隻見封麵上標題就是……《黎山誅妖傳》


    黎子昇自打今年一月在來鐵山城的路上遇見了太平道中人,也就是彭磨刀夫妻,然後又看了那本石敢當手中得來的《太平經》之後,心中對這太平道就大大地不以為然。


    在這個對任何事物包括神祇,都缺乏敬畏感的少年看來,這本書完全是在胡說八道,在開曆史的倒車。


    看看神祇的作為,他們又比人類高明得到哪裏去?在有神的時代,人類確實平等,但那是奴隸的平等。那種時代,不過是人類做穩了奴隸的時代。真搞不懂有什麽可追求好羨慕的呢?和前文書裏提到的儒家學說一樣,他覺得,就應該把歪理邪說打倒在地,再在上麵踩上一萬隻腳,叫它們永世不得翻身才對。


    這次的黎山之行他又一頭撞上了這些太平道邪徒,他們不但喪心病狂地進行大規模血祭,要發動十方天士大陣來製造妖獸,還要意圖血洗他的家鄉黎山村。


    要不是,自己為了營救小弟和黎漓,差點就讓這些人成功了。不過,他們還是來遲一步,死掉了那麽多的無辜凡人。


    最後,那個什麽地將軍蝶娘子還要前來刺殺自己,要不是自家書童小石頭關鍵時刻深明大義,棄暗投明,自己小命都要丟了。他是不知道那位蝶妖的意圖更惡毒,要讓少年親手殺害自己家人,否則心中還要氣憤。


    總之,這怎能不讓黎子昇怒火中燒,把那太平道視為自己的生死仇敵?


    信奉以直報怨的少年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複仇對象,所以他把憤怒之情全都宣泄在了筆端。


    於是就這短短幾天的功夫,黎子昇寫出了這本《黎山誅妖傳》!(未完待續,!


    ps:謹以此章向《赤色黎明》致敬。


    另外,今天有點事情,所以就這麽一章五千字的大章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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