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洞口附近觀察,沒有發現奇怪的事情,並且自己也有點心虛,就決定先回去研究赤鹿為什麽不願意進來。我從山洞的一邊走到另外一邊,準備從另一側淌水回來。


    河水並不多,連我的靴子都沒有漫過去,或許這裏到了春天會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但現在卻連一隻鳥都看不見。我一邊琢磨一邊往回走,並沒有在意腳下的動靜,直到不小心滑倒後才意識到自己要倒黴了。


    河水雖然不多,但冰冷至極,我在裏麵滾一下必定要凍個好歹。我踩到了一個坡麵,順著滑下去跌落到一個水坑中。水坑很大,幾乎所有的殘水都匯聚到這裏,直到滿了以後才繼續往下遊流去。由於角度和走神的關係,我根本沒有謹慎的意識。冷水瞬間漫過我的頭頂,浸透褲子,使我雙腿凍得發麻,甚至發疼。水坑對於河床來說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我比它們都更渺小,所以費了好大勁,才重新探出水麵。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赤鹿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冷水嗆得我嗓子發緊,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了一聲,隨著四肢迅速僵硬,我很快再次沉到水底。


    實在太滑稽,我一直以為這是一條幾近幹涸的地方,現在卻把我陷進冰冷的河水中。我沒有探險的經曆,目前的痛苦足以讓我無法應付,一種認命的感覺充斥著僅存的意識。耳邊聽不清聲音,目力所及之處也都是黑暗無光。就在我將要閉上眼睛等待命運審判的時候,赤鹿帶著它絢爛的火紅色,如天堂敞開大門時的燦爛,向我身邊靠近。


    恢複意識後,我覺得身體還浸泡在水裏,但感覺相當溫暖和舒服。我微微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經大亮,我依舊泡在之前的那個水坑邊上,赤鹿也在水裏,伏在我的胸口前發呆。


    我記得赤鹿的資料上寫過這樣一種現象,說它們能把水燒熱,我現在就躺在赤鹿用身體製造的溫泉中,愜意自在。赤鹿見我起來,一下子放鬆了精神,把整個身體往水中沉下,隻露出腦袋留在我的胸口上。估計赤鹿害怕我在夜晚被攻擊,一直沒有睡覺的保護著我,現在見我安然無恙才放鬆的去補覺。


    溫暖的感覺太銷魂,但濕漉漉的衣服讓我十分難受。我爬上岸,在周圍找了一些樹枝,堆成篝火的形狀。我拿著一根樹枝遞到赤鹿麵前,在它濕漉漉的額頭上一劃,它便心領神會的釋放了本領,讓樹枝燃燒起來。


    點燃篝火,把衣服放在搭建起來的簡易的架子上烘幹,拖著凍得顫抖的身體鑽進溫泉中,抱著赤鹿休息。我沒有了困意,認真思考待會兒怎麽辦。過了很久,我們爬上岸,我穿上幹燥的衣服,赤鹿因為有本領,皮毛很快就幹燥了。


    在溫暖中泡得久了,相當不適應外界的溫度,我抱著赤鹿當火爐,取出幹糧和它一起吃。我問它洞裏是不是連接著赤鹿原,它沒有給我反饋,而是把頭鑽進我的衣服中,像躲避災難似的。我猜測洞裏一定有很恐懼的東西,或許有猛獸,或許有比赤鹿更加傳說的怪物。然而倘若那裏麵真的是赤鹿原,如果想回家,就必須勇敢。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赤鹿,它用火紅的舌頭舔我的臉,然後站起身來往山洞裏走去。我呆呆的看著,忽然意識到,赤鹿之所以不願意進去,也許因為我不能進去,而它又舍不得我,所以才堅持到現在。


    我告訴它,我已經走到這裏,沒有理由不去裏麵看看。它卻不惜把我推倒,讓我剛剛溫暖的屁股再次浸泡在冷水中,也不讓我跟它一起進去。我有些生氣了,這還是赤鹿第一次忤逆我的意思。我從袋子裏取出它爸爸留給我的角,對它喊道:“這是你父親留給我的東西,我不相信這僅僅是個裝飾品,它一定有用處,而你要麽告訴我鹿角的秘密,要麽讓我跟你一起進去!”


    赤鹿也是第一次看見我衝它發火,忽然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它走到我身邊,用額頭在我的胸口前磨蹭。我抱著赤鹿的脖子對它道歉,告訴它和鹿角相比,把它安全的送回家是我更在意的事情。


    赤鹿黑亮的眼睛注視了我許久,最終咬住我的袖口,帶著我走向山洞。我讓它停下,告訴它雖然決定同行,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赤鹿疑惑的看著我,而我則把濕漉漉冰冷冷的屁股衝著它,讓它幫我弄幹燥。


    山洞內部很暗,我們隻走了幾步,就再也看不到外麵的陽光了。在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我決定返回洞外,尋找一些樹枝做火把。赤鹿抬頭起,光禿禿的腦袋上長出一對鹿角,而後鹿角燃燒起來,成了很好的照明工具。


    我朝赤鹿抬起大拇指,它很高興得到我的誇獎,想用腦袋磨蹭我的身體撒嬌,我懼怕它的一對火焰鹿角,連連往後躲開。赤鹿發出很委屈的聲音,向我衝過來,我貼在牆壁上無路可逃,眼睜睜的看著它的火焰鹿角蹭到我身上,果不其然,竟然和撫摸空氣沒有區別,隻是有點溫暖罷了。


    “不好意思,怕火是人類的天性,盡管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說道。


    我們繼續出發,在火焰鹿角的照射下可以發現,山洞內部似乎相當幽深。隨著越發的深入,洞口附近寒冷的感覺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氣的平穩流動和溫暖的氣息。我摘下棉帽子,鬆開棉服的領口,燥熱的感覺讓我開始懷念洞外的世界。


    人就是這樣,永遠不知足,永遠有比現在更舒服的地方。


    一路走一路脫,直到所有防寒的外衣都被我扔在地上後,麵前依然是幽幽的不見盡頭的隧道。不敢相信山洞會有這麽深,除非這是通往地底的通道,否則這段直線距離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懷著這份猜疑繼續往前走,而赤鹿則沒有了進入艾爾森林後的興奮和對方向的精明。它的步伐越來越慢,發展到跟在我身後行走的地步。難道這裏真有怪物?以至於連赤鹿都怕成這個樣子?難道赤鹿不讓我進來的原因,是因為擔心我被怪物攻擊?


    赤鹿在我身後發出可憐的聲音,我停下腳步,蹲在它麵前。赤鹿的表情和夏天躲在我懷裏的表情是一樣的,它充滿著對未知的恐懼,充滿著對我的依戀。我的膽子並不比它大,但它就像我的孩子,需要我的保護。


    我告訴它要像它的父母一樣勇敢,告訴它家就在前方。但是這一次,這個大男孩已經嚇壞了,它根本沒有聽進我的話,而是義無反顧的躲到我的懷中,恨不得像夏天那樣鑽進我的衣服裏。我的身體被它的火焰包裹著,雖然沒有傷害,但我仍舊害怕。可我不能把它推開,這個大男孩需要我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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