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我特地去了趟毅大哥的辦公室,跟他說了我的想法,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堅持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


    我必須徹底克服我心底的那層障礙,也隻有那樣,我才能真正獨立、堅強起來!


    “你確定,你一個人能行?”臨走時,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拉住我問道,神色凝重,眼裏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我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了那次我倆一起坐公交車的經曆。


    那是兩年前自那件事之後的某個下午,我們從醫院精神科複檢出來,他的車子在路上突然出了故障動不了了,本來他是要打出租車送我回南宮家的,不過當時剛好旁邊有個公交站台,又有公交車經過,所以他沒多想,拉著我就上車了。


    剛開始公交車上車子很空,沒什麽人,也沒有什麽。但隨著車子駛入市區,上車的人越來越多,狹隘的車廂越來越擁擠、吵雜,我的神色也越來越蒼白難看,全身神經逐漸變得異常地敏銳,看著眼前晃過的一張張陌生的臉龐,腦海中深埋的某些記憶便不斷地跳躍出來,恐怖尖銳的嘲笑聲不住地在耳畔回響……


    我直覺這些陌生的麵孔越來越猙獰、扭曲,一個個咧著惡心的笑朝我不斷地靠近過來,他們張著手想要拉扯我、將我撕裂!我驚惶地看著他們,不住地顫抖、躲閃,然而他們卻像惡鬼一樣不斷在我四周回旋、縈繞,我害怕地拚命尖叫、掙紮,聲嘶力竭地想要擺脫這一切,可他們卻不斷地朝我撲過來,霎時間,我崩潰了,洶湧無邊的恐懼徹底將我淹埋,緊接著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覺……


    自那次之後,我便再也沒有乘坐過公交車,甚至連出租車都少坐,出行幾乎都是毅大哥或南宮家的司機小程專車接送。


    隻是現在……


    我望著他揚起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掙脫他的手,轉身離開。


    不敢呆太久,因為,胸口已然感覺到了酸澀……


    很多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因為,我已經忍不住開始哽咽……


    足足依賴了八年之久的人啊,這樣轉身過後,願你,能找到屬於你的那份幸福。


    ……


    在公司門口不遠處的公交站台等了很久,望著那人滿為患的車廂,我始終沒敢跟著旁人一起擠身上去。


    人來人往,我站在站台邊上一直等到天黑,眼看著馬路兩旁的路燈不約而同地紛紛亮起,身旁候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


    九點……這會是最後一班嗎?


    望著遠處亮著橘光緩緩駛進站台的公交車,我站在原地,捏著手心,依舊有些猶疑。


    比起之前的那幾輛車,這車裏的人不是很多,座位雖然滿員,但過道上卻隻站了兩個人,想了想,我步上前去。


    待車門打開,我蹬上車梯,緊接著身後的門自動閉合起來,我心下一悸,本能地回頭看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什麽。


    莫名地,兩耳開始嗡嗡作響,我不由地有些緊張起來,拉回視線,望著這狹隘閉塞的空間,看著車座上一個個陌生、冷漠的麵孔,我直覺呼吸有些困難,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遲鈍、緩慢,以至於連那個司機冷漠的瞥視、眨眼,我都瞧得一清二楚。


    甩甩頭,我伸手將拳在手心的兩塊錢硬幣投下,邁開步子往車廂裏走。無意間觸及某些乘客的眼神,有探究、有冷漠、有不屑、有戒備……我一步一步走向過道中間,視線莫名地開始搖晃,眼前陌生的麵孔似乎又要開始變幻模樣……


    驀地停下腳步,我背過身,抓住身前的車座靠背,緊緊閉上眼睛,不住地在心裏默念,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傷害你的,是當時的那些人、那些事,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那些人均已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而那些事也早已翻片、被眾人遺忘!烙在腦海深處的僅僅隻是有關於那些人、那些事的記憶,以及當時他們帶來的傷痛!可是,為什麽要拿這些來繼續傷害自己呢?


    你不應該害怕的!安允妍!你不應該害怕的,一切都過去了!他們傷害不了你!也不可能再傷害你……


    “怎麽了,孩子?”突然,跟前傳來一和藹的聲音,“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我慢慢睜開眼,隻見眼前一個麵容慈祥、發絲斑白的老婆婆正關切地望著我,片刻,她掏出紙巾遞到我麵前,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竟已經淚流滿麵。


    吸了吸鼻子,我羞赫地接過紙巾,哽咽道,“謝謝,謝謝奶奶。”


    “嗬嗬,不用謝,不用謝!”老婆婆笑嗬嗬地站起身,“來來來,奶奶這兒給你坐……”


    “這怎麽行?!”眼看老婆婆要讓出座位,我趕忙阻止她,“奶奶還是您坐吧,我沒事的,我沒有身體不舒服,剛剛隻是、隻是工作上受了點委屈,哭過了就好了,沒事的!”


    隨口找了個理由,我很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


    “沒關係,奶奶下一站就下車了,你好好坐吧,不用跟奶奶客氣。”老婆婆堅持讓出座位讓我坐下,臨下車,她還對我好一陣安慰,“別委屈,孩子,這世上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堅強點,啊。”


    望著我,她親切和藹地微笑著,輕輕拍了拍我的肩,繼而轉身離開。


    看著她下車蹣跚離去的背影,我隻覺心裏熱流翻湧,感動莫名,胸口內裏所有的陰霾頓時化為烏有,煙消雲散。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不是嗎?


    車子緩緩啟動,我透過車窗玻璃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位老人,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我這才收回視線。


    然而,意外地,我竟看到了車窗外麵某輛熟悉的銀灰色車子,正緊緊跟在公交車旁--


    兩手不由地捂上小嘴,胸口流動的熱湧驀地翻騰起來,直衝上眼眶,鼻子一酸,我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再次奔湧……


    到了站點,下了車,我一眼便看到了公交站台上,那頎長挺拔的身影,俊朗帥氣的模樣甚至比他旁邊廣告牌上的某男星還要奪目耀眼。


    疾步過來,他站定在我跟前,薄唇彎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然而劍眉卻微微蹙著,目光閃爍,複雜卻又專注地定定地望著我,他,向我張開雙臂--


    “南宮傲……”輕輕喚出他的名字,望著他,我仍舊有些不敢相信……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一直都在嗎?


    眼眶一熱,我忍不住又要泛出淚來,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這樣感動?


    等待片刻,仍不見我過來,他不禁上前一把環抱住我,低頭輕啄了下我的唇,將我緊緊圈入懷中,他附在我耳邊呢喃低語,“一次就好……”


    “嗯?”窩在他懷中,我沒明白他的話,什麽一次就好?


    深吸了口氣,環住我腰身的雙臂不由地又緊了緊,他輕輕吐道,“安允妍,這樣冒險的事,隻要一次就好!沒錯,我是不想你太過依賴毅,但也沒有要你這樣冒險,如果你……你……”


    “你知道我有幽閉症?”兩隻小手抵在他胸前,輕輕拉開兩人的距離,我仰起頭,卻隻看見他緊窒的下齶。


    多年前,一次交通意外突然帶走了我的父母,原本也是要帶走我的,然而,母親卻在臨危時用自己的身體拚命護住了我,讓我存活了下來!可是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接受他們突然離逝的事實,但卻又不得不接受。我深受打擊,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麽人可以安慰、開解我,所以我一直痛苦著,但卻也隻能把那些傷痛深埋在心裏,繼續獨自麵對生活。直到兩年前那次麵試意外的發生,我內心壓抑的所有痛苦才一並爆發出來,可是我卻無法承受、徹底崩潰……


    之後,我被確診為患了幽閉症,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安然地呆在狹隘密閉、擁擠吵雜的空間裏。……


    隻是很幸運地,我身邊有他,我的毅大哥……是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幫我重塑新生……


    “知道。”點了點下巴,身前的人再次緊緊圈抱住我,他低首埋入我的肩窩,啞聲沉道,“我知道你的一切,安允妍!總之,以後我不準你再冒這樣的險!”


    “可是,經過剛才那一趟車,我覺得我已經可以克服我的恐懼了。”我說,“我覺得下一次,我可以嚐試坐人多一點的公交車……”


    “不準!”某人氣急地衝我吼道,“都哭成那樣了也叫克服了?!剛才要不是毅攔著我,我早就衝上去攔下那輛車了!該死的!見鬼的克服!總之我不準你再冒這樣的險!”


    稀裏糊塗地聽著,不過--


    “毅……毅大哥也在?!”這下我緊張了,趕忙用力推了推他,不料這家夥卻仍舊紋絲不動地抱著我,我不免急道,“南宮傲……”


    “緊張什麽?!”某人不悅地瞪著我,“毅早就知道我們有n腿了好不好!”


    “什……什麽?!毅大哥知道?他怎麽會知道?!”


    “嗬,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笨嗎?就在你和他到日本跟我會麵的當天,他就知道我和你關係不一般了,好不好!”


    “怎麽可能?!”我訝異不敢置信,毅大哥怎麽可能這麽早就知道我和南宮傲……天!“可是、可是當時我們什麽都沒做啊?!”


    聞言,某人不由地笑出聲來。稍稍鬆開手臂,拉開兩人太過親密的距離,他望著我,咧嘴笑道,“安允妍,難道你以為非要讓毅親眼看到我們kiss、滾床,他才會相信我們有n腿嗎?”


    話到這兒,他圈住我的大手倏地摁住我的腰胯,健挺的下腹用力地頂了我一下,“啊”出聲來。


    頓時,我不覺羞紅了臉,低垂下頭。


    “不過,如果你非要這樣要求定義,我也不介意讓他看得更清楚明白些。”


    說罷,我還沒來得及弄懂他的意思,他便捧起我的臉,低首倏地吻上我的唇--


    “嗯--!”我趕忙閃躲、用力推他,“討厭!這裏是大街上好不好!”


    顯然他也隻是逗逗我,所以很快他便放開我,輕笑著拉著我往身後不遠處,停靠在路邊的那輛銀灰色跑車走去。


    毅大哥果然在車裏,而且正坐在副駕駛座上。


    走下車,他眼看著我倆手牽手地走到他麵前,沒說什麽,隻是臉上、眼裏全都布滿了笑容,打趣的目光直讓我燒紅了臉。


    我緊張地低下頭,小手不由地緊緊握住南宮傲的手,羞赫地倚靠住他,“毅……毅大哥……”


    我不敢看他,我介意他所有的一切……


    “真是傻丫頭!”毅大哥伸出手,大掌一如以往一般輕輕地撫了撫我的頭頂,輕聲笑歎,“把你交給傲,我很放心。”


    聞言,我訝異地抬起頭,卻見他一臉滿滿都是溫柔、欣慰的笑容,目光猶如暖陽一般,和煦溫暖,充滿愛憐。


    我突然發現,在他眼裏還是有我的……


    低眼看了下我和南宮傲十指緊扣的大小手,毅大哥抿了抿唇,望向南宮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以後,她就交給你了。”


    南宮傲但笑不語,隻握著我的手緊了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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