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鄙視馨兒的水性楊花,但也犯不著讓她餓著肚子陪自己逛街,一碼歸一碼,何況晚上還得有求於人家呢。善良的徐馳趕緊找了個賣大肉包的鋪子,又買了十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塞到馨兒手頭,“趁熱趕快吃,吃完了我們繼續。”


    馨兒徹底無語,一邊感受著自家男人的體貼與情義,雖說錢是自己付的,但終歸是他買的,一邊大是擔心:這冤家要瘋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又心痛那銀子,故作嗔道:“籃子裏不是還有嗎?何須另外買來?”


    徐馳嘿嘿一笑:“你吃熱的,那冷的丟了算了。”


    馨兒不知是應該感動還是應該哭笑不得:“丟了甚是可惜,待奴家拿回家中,熱一熱可好?”


    徐馳不以為然道:“何必那麽小氣,咱不是有錢人嗎?包子吃一個丟一個,吃一個丟一個,沒關係的,誰叫咱是有錢人呢?”


    剛剛有點小感動的馨兒再次無語,又不好意思真的在大街上吃包子,可是不吃又怕拂了人家的麵子,惹惱了這魔王,晚上又不知如何折騰,正左難右難的時候,徐馳又發現了新的獵奇目標。


    不遠處,一壯年男子茫然地站在街邊,腳下堆著一大堆草鞋,旁邊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也許是衣裳太過單薄,那女孩打了個寒噤,眼睛盯著馨兒手中的包子,猛咽口水。發現朝這邊走來的徐馳注意到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磚過頭去,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袖:“爹,有人來了。”


    “公子,買雙草鞋麽?”壯年男子滿懷希冀地問道。


    “我買草鞋幹嘛――多少錢一雙?”


    壯年男子微微有些失望,“回公子的話,一雙才賣兩文,要不您……幫幫忙給買一雙。”男子有些靦腆,看徐馳與馨兒二人衣著姿容不俗,綾羅錦繡的,向他們推銷自己的草鞋,希望渺茫不說,也確實羞於啟齒。


    “生意好不?今天賣了多少了?”打聽人家的商業機密,在後世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剛到大唐的徐馳確實有些八卦。


    男子並不介意,低著頭道:“回公子,站一整天才賣兩雙。”那靦腆的神情,表明他並不是專業奸商,而是一個地道的莊稼漢子。


    “賣兩雙?喝水都不夠啊,大哥,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看城裏頭哪個吃飽了撐的去穿你的草鞋?你賣出了兩雙都算你家祖墳冒了煙。”徐馳蹬鼻子上臉,當起了事後諸葛亮,仿佛他倒是一方豪富似的。


    徐馳說得刻薄,那漢子並無怒意,爭辯道:“公子說的何嚐不是,我不也是沒奈何來著。”


    “挑鄉下去賣啊,這草鞋在鄉下可是個好東西,經濟適應,穿著也舒服,不硌腳――做生意嘛,要動動腦筋。”不知徐馳是出於賣弄還是出於好心,開出了做生意賣草鞋的藥方。


    漢子連連搖頭:“不中不中,鄉下更沒人會買。”


    “那是為什麽?”


    漢子道:“莊戶人家穿草鞋不假,可是自家都會做,誰舍得花錢去買來穿?”


    徐馳臉上有點掛不住,好在臉皮足夠厚,不會過分難為情。一旁的馨兒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徐馳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笑――笑你媽個逼!”


    馨兒雖不知道“笑你媽個逼”具體是啥意思,但絕對不是什麽好話,嚇得低下頭,再不敢啃聲。


    漢子心眼兒善良,見徐馳有點難堪,便道:“公子沒去過鄉下,沒拾掇過鄉下的肮髒活兒,自然是不知曉的,原也怪公子不得。”


    徐馳嘿嘿笑著,卻驀然看到街巷拐角處的一棵槐樹下,拴著輛牛車,牛車上麵全是草鞋,碼得小山一般,怕是有好幾千雙。徐馳不解地盯著那漢子,“老哥,你是草鞋專業戶啊?像你一天賣兩雙,這得賣到何年何月啊?”真是腦子進水了,徐馳暗自腹誹。


    “唉!”漢子歎了口氣,搖搖頭,眼神有點暗淡:“可不是呢――本來是與人家約好了的,誰知曉咱爺倆等了三天了,也不見那人來,不知是出了甚麽變故?唉。”


    “約好了的?難怪呢,人家下定金沒呢?預付了定金的話,也不怕人家跑了。”


    “定金?哪裏的話呢,說要買鞋子的那人,是咱從軍時候的一個兄弟,叫賈望,他看咱爺倆可憐,故意幫襯一下。去年年底時,他讓咱打了草鞋預備著,越多越好,說好了早幾日到這地兒交貨的。不成想,等了幾日,卻不見了賈望的人影兒――唉……”漢子長籲短歎的,著實可憐。


    既然是戰友,估計不會騙他,也沒什麽好騙的,說不定真是出了什麽變故,或者人家壓根兒就忘了這麽回事。


    此時,起了晚風,天色漸漸斷黑,街巷上的行人也寥寥無幾了,兩邊店鋪次第亮起了燈,有的開始上門臉兒,預備打烊了。


    漢子臉色菜黃,抱過小女孩,柔聲道:“萍兒,可冷?”


    小女孩抱著她爹的脖子,搖搖頭,“爹,萍兒不冷。”


    徐馳問道:“吃飯了沒?肚子餓不?”


    漢子羞愧地說:“不瞞公子,咱爺倆隻以為來的當日就能交貨的,所以隻兜了幾塊麵餅,卻不曾帶盤纏――所幸賣了四文,午間是吃了的。”


    徐馳不由鼻頭一酸,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什麽中國夢,什麽大唐盛世,都全他媽放狗屁,文過飾非,往統治階級臉上貼金子。


    “你媽個逼的,良心讓狗吃了啊你,你不吃不會給人家小朋友吃嗎?”徐馳對著馨兒罵罵咧咧個不停。


    馨兒委屈的眼淚兒在眼眶裏隻打轉,她又何嚐不想把滿籃子的吃食都給這爺兒倆呢,隻是怕徐馳怪她自作主張,又遭來一頓好罵。當下也不敢分辯,蹲下身來,強顏對那小女娃兒說:“小妹妹,趕緊的將這包子吃了,還熱著呢。”


    萍兒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羞怯地搖著頭,用眼睛瞅著她爹。


    漢子遲疑了半晌,愛女之心最終勝過了他那點不多的自尊,“你吃罷――多謝公子,多謝小姐。”


    “謝謝哥哥,謝謝姐姐。”萍兒很乖巧,跟著她爹連聲道謝。


    “吃吧吃吧,別謝了。”徐馳將整個籃子塞到女孩手中,“你也一起吃。”徐馳示意那漢子。漢子卻怎麽也不肯吃,明明喉嚨餓的咕嚕響,卻偏說肚子還不怎麽餓。


    徐馳盡管是個熱心腸,但也不能強行喂給他吃。心裏尋思,唐朝的人怎麽這麽死要麵子,這麽固執,這麽不開竅呢?要是換了我徐馳,你們不給,我搶也要搶來吃。


    趁著萍兒吃包子的功夫,徐馳的八卦天性表露無遺,不大一會兒,就將漢子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原來,這漢子姓張,叫作張翰,女兒喚青萍,父母媳婦在幾年前相繼過世,家中就剩父女二人,家住離城六十裏外的張家村。幾天前,父女二人趕著牛車,天不亮就到了這裏,本指望能落得一筆銀子,父女倆對付著也能過個一年兩年的。卻天不遂人願,連等三天,也不見那賈望的蹤影。沒盤纏住客棧,晚上就圍著牛車,堆些草鞋在身上,將就著過了兩夜,此時,卻是第三個夜晚了。


    閑聊一陣,徐馳倒是越來越喜歡這爺兒倆了,知道張翰忠厚老實,女孩兒伶俐乖巧,有心不想讓他們受苦,便死拉硬拽著二人,尋了家較為寬敞的客棧,安排父女二人住了進去。


    莊戶人家如何舍得花錢去住客棧,但架不住徐馳的熱情,將住店的房錢飯錢都一並付了。張翰無奈,隻得依從了徐馳的美意,心裏卻尋思,若是賈望一直不打照麵,自己拿什麽來還給人家墊付的客棧錢。


    徐馳自作主張的安排好了張翰父女,囑咐他再等幾天看看,說不定那賈望臨時有事耽擱了,畢竟上萬雙草鞋對張翰而言,可不是個小數目,是人家夜以繼日辛苦了幾個月的勞動所得。


    一切妥當之後,徐馳與馨兒才打道回府。好像做了一件什麽了不得的驚世義舉,心情不錯的徐馳,一路哼著歌兒,派頭十足地進了自家宅子裏。


    芸娘在家中望眼欲穿,雖說有馨兒跟著,但自家這個兒子渾渾噩噩的,脾氣性情大異往常,誰也不知哪天他會捅出個什麽漏兒來。見二人毫發無損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便數落徐馳道:“縱使出去玩耍,也得看著天色兒,天色不早了,也須返家,免得娘親在家中擔心受怕――或者你心裏眼裏沒有為娘,也得愛護著自己的媳婦兒不是,一個婦道人家,哪有那麽好的精氣兒陪你東逛西逛的到天黑。”


    馨兒低聲賠禮說:“對不起,讓娘擔心了,是兒媳不好,不怨三郎,是兒媳沒按時帶三郎回來。”


    芸娘心裏明鏡似的,自家兒子與兒媳這幾日顛倒了個兒,兒媳見了這渾兒子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哪敢執拗他。


    徐馳很是懷疑,以前馨兒給你傻瓜兒子戴綠帽子的時候,不知芸娘是否管教過,不過,話說回來,馨兒主動承擔責任的態度,徐馳還是挺讚賞的,於是也不爭辯,嘿嘿笑著,自顧自的回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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