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緋紅心道,莫不是這小子幹的好事?看他神氣活現的樣子,又不像。這幾日,眾小廝將臨海城問了個遍,也沒找到叫李雙江的富戶。鍾娘子本人與單綾多方查找,亦是茫無頭緒。正在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不已的時候,卻不料在刺史府遇見了這個小冤家。


    徐馳與崔參軍等人走進張家小姐的閨房,隻見一具曼妙的胴體橫呈榻上,頭朝左側,兩眼圓睜,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指痕,顯然是被人卡住咽喉,窒息而死。下體處有幾點將近凝滯的血跡,隱約可見肮髒之物,死前即已遭人淩辱。房中杯盤狼藉,有飯菜傾倒在地上。據其貼身丫環小紅供述,她給自家小姐送晚飯時,推開房門便驚見慘狀,驚嚇之下,飯菜失手落地所致。


    馨兒膽小,好在人多,拉著徐馳衣襟,緊隨其後。見自家男人仔細掃視那一絲不掛的胴體,甚至用手掰開張家小姐羞處,用鼻子去嗅,心裏責怪徐馳毫無廉恥之心,也不怕惹惱死者家屬?卻見旁邊數人視而不見的樣子,才略感放心。


    事實上,此時死者家屬並不在閨房之中,崔浩作為一州司法參軍,保護現場還是知道的。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刺史府一眾屬吏便調派人手,保護現場,控製疑犯。死者親屬雖然異常悲痛,卻也深知保護現場的重要性,被丫環仆婦安排到別的地方去了。


    至於徐馳掰開張麗小姐羞處用鼻子去嗅,在崔參軍、高縣尉、趙捕頭及另外兩名仵作看來,卻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刑斷如治病,望聞問切,體察蛛絲馬跡,這是斷獄不可或缺的手段。


    “三郎,你有何高見?”高縣尉見徐馳仔細看過一遍之後問道。徐馳是高林生高縣尉的遠房親戚,高林生成為縣尉前,家境潦倒,幸得陳尚接濟,所以,高縣尉對陳家,對徐馳都有感恩的心態在裏邊。徐馳是自己請來的,他若能斷結此案,自己臉上也有光彩。


    “顯而易見,死於他殺。”徐馳非常自信。


    中年文士崔浩崔參軍鼻子一哼:“這便是陳公子的高見?”


    “女子的閨房,並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基本可以排除謀財害命的可能。另外,張小姐豆冠年華,應無仇家,也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所以,是有人見色起意,強行與之交合,遭致張小姐激烈反抗,歹徒為滿足獸欲,才下了死手;或者是歹徒已經得逞,卻擔心事情敗露,因而殺人滅口。”徐馳的所謂高見都來源於趙捕頭,徐馳自己能有什麽高見呢,徐馳破案的幾率幾乎為零。後世的徐馳是一介平民,沒有學過心理學,更沒有接觸過刑偵一類的案子。


    崔浩對高林生頗為不滿,這就是你火急火燎請來的刑斷高手?還以為有甚麽本事呢,純粹扯了些廢話,說了些顯而易見、人所共知的分析。高林生有苦難言,一則辜負了上級對自己的信任,二則呢,人是自己死拉硬拽請來的,陳秦說不出個所以然,卻甚麽責任也不需擔待。


    眾人麵麵相覷,一點小小的希望都破滅了,一時陷入沉寂。崔浩高林生等人一籌莫展,徐馳卻心裏美滋滋的,嘿嘿,兩級公安機關都束手無策,說不定自己還能趁機胡亂忽悠他們一番呢,滿足一下自己那點喜歡惡作劇的小愛好。


    徐馳率先打破沉默道:“你們認為呢?就這麽不啃聲能解決問題麽?”


    崔浩不屑道:“那當如何?你有解決之法了?”


    “跟我來!”徐馳麵對一個地級公安局長和一個縣級公安局長,不但毫無懼色,反而像喚狗一般吆喝起來。崔浩雖極為不快,但實在沒辦法,張刺史千金被淩辱至死的案子如果破不了,或者久拖不決,自己的仕途也得完蛋。


    崔浩無奈,隻得與高林生等人隨著意氣風發的徐馳來到後衙大宴賓客的地方,當然,如今成了所有具有嫌疑的人的臨時拘滯場所。“搬個桌子來,本公子要開堂審案了!”徐馳大聲吼道,唯恐別人聽不見。


    嘰嘰喳喳聚集了數百人的後衙頓時肅靜下來,待看清說話的人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並且根據其所穿衣著,乃是一介平民,盡皆錯愕,繼而嗤之以鼻,嘴裏說些不幹不淨的不屑之語,用眼睛斜睨著他,看他如何動作。


    崔浩高林生等人亦是發怔,不清楚這小子到底是胡鬧還是真有兩把刷子,也不怠慢,趕緊吩咐衙役取了公案桌椅來,擺在上首的台階之上。


    徐馳當仁不讓,大馬金刀往正中太師椅上一坐,手舉鎮堂之木,狠狠拍下,隻聽一聲脆響:“全體肅靜,不得喧嘩!”


    崔浩那個氣啊,比殺了他老爹都難受,自己堂堂一州司法參軍,雖說隻是個從七品下的小官,但在公堂之上,自己才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啊。如今倒好,布衣一個的陳家三郎,客氣話都沒一句,理所當然的占據了主角的位置,幹脆了當的把自己忽視掉了。崔浩臉色難看,但也隻能隱忍不發,自己才疏學淺,無計可施,還得有求於人呢。


    堂下數百人思想素質就好多了,不管是高官顯貴,還是富賈豪紳,並無崔浩的無名怒火,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的官位比崔浩大得多,地位顯赫得多,但他們絕不是此時此刻的主角,如果此時不幸成為了主角,那就夠喝一壺的了。對徐馳不屑也好,鄙夷也好,但全都聽話地閉上了嘴。打狗看主人,刺史愛女橫遭慘死,如果此時不配合審案,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堂上頓時安靜下來,目光全部集中在公案後肅然危坐的徐馳身上。


    萬眾矚目的感覺真的挺好,徐馳非常享受這樣的感覺。為了進一步享受權利的淫威,徐馳又開始發號施令了:“每三十人排成一列,一列一列排好,不得有誤!”


    堂下瞬間又恢複了常態,亂哄哄起來,嘰嘰喳喳,指桑罵槐:這狗日的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罷,你坐著,我們站著,也就算了,竟然還要按人數排隊,想搞個甚麽名堂出來?對徐馳的命令置若罔聞,誰也沒當回事。


    徐馳毫不在意,這早在意料之中,也不說話,二郎腿一翹,兩手抱在胸前,躺在太師椅上,抬頭向上,兩眼望著天。


    亂哄哄了一陣,眾人見徐馳這個做派,大有“和你們耗上了”的意思,反而沒了脾氣,第二次冷下場來,不過排隊是不可能的。


    徐馳見安靜下來了,便一步跨到公案之上,目光威嚴地掃視全場。


    此一舉動太出乎眾人的意料,刺史府公案,就這樣被徐馳毫無心理障礙地踐踏於胯下,倘若刺史大人在場,不知作何感想。


    “一天不排好隊,我們就耗一天,一個月不排好隊,我們就耗一個月――什麽時候隊伍弄好了,什麽時候開始審理案件,本公子一個時辰之內審結完畢――排不排隊由你們決定!”徐馳氣定神閑,吐字簡明扼要,再清楚不過了。


    “一個時辰審結完畢?”眾人麵麵相覷:這小子甚麽來頭?竟敢出此狂言?


    陳二郎鄙夷地看著徐馳,心想等一下你斷不了案情,看你如何收場,你小子今日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陳尚膽戰心驚,他當然沒有好心到為他養子的安危擔心,隻是三郎得罪的人確實太多了,足可以帶來滅門之禍,這個愣頭青,當初怎麽就沒死掉?好不容易弄成的一個殷實之家,今日看來,恐怕要毀在這小子手裏了。


    鍾娘子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原來還真以為他不過是一騙吃騙喝的街頭小騙子,看來低估他了:他若沒些真本事,堂堂刺史府,為何要將他弄來?沒些真本事,他如何敢如此肆無忌憚,旁若無人?


    崔浩與高林生互視一眼,滿腹猶疑:這也太聳人聽聞了罷?不過是粗粗看過一遍案發現場,竟膽敢說出“一個時辰結案“的狂言。崔浩心中五味雜陳,到時陳三郎如果真的輕而易舉的破了案子,我這司法參軍的臉麵往哪裏擱呀?可要是他吹牛皮糊弄眾人,到時又如何向刺史大人交代呢?崔浩心裏極其矛盾,既希望徐馳斷案如神,又希望徐馳自食其言。


    雖說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堂下眾人確實在行動了,總不能就一直這麽幹耗下去吧,這小子本不足懼,但刺史大人還得掂量掂量的。


    排隊容易數數很難,經過一陣你推我擠,在衙役及刺史府衛士的幫助下,隊列終於排好了,雖然橫看成嶺側成峰,不甚雅觀,但總比亂哄哄擠在一堆好看多了。


    早在徐馳大馬金刀安坐太師椅的時候,馨兒就嚇得躲到堂側圍廊立柱的陰影裏去了,心中驚恐難安:這可如何是好?這冤家如何收場呀?一家老少怕不是得全毀在你手上了罷?


    徐馳跳下公案,兩手背到背後,慢悠悠地踱到第一排隊列前,從左至右,在每一個人臉上端詳半晌,眼神犀利、冷傲,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五髒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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