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徐馳與單綾早早就來到刺史府,能不能有所發現,此時極為關鍵。


    最後檢驗的這些人身份特殊,大多是張元瞿的家屬親戚、刺史府屬吏,以及地位與名望都比較顯赫的人。要對這些人使詐不太容易,主要是察言觀色,留意他們的一言一行,藉此發現破綻。檢驗之前,還必須與他們周旋客套一番,畢竟人家的地位擺在那裏。如此一來,檢測的速度便快不起來。


    趙裕民在簽押房外拖著長音喊道:“狄光嗣狄員外――”


    叫號的趙裕民今天也比較麻煩,不像前幾日,可以直呼其名,今天的這些人,名字後麵大多帶了個尾巴的,比如這個狄員外,並且人家進來時,趙裕民還得點頭哈腰。


    狄光嗣身材魁梧,儀表堂堂,頗有大將之風。


    徐馳與高林生等人趕緊站起來,朝狄光嗣抱拳施禮:“光嗣兄”,“狄員外”,“狄大人”。


    狄光嗣笑容可掬,一一回禮。


    徐馳笑著說:“光嗣兄,今天可對不住了,沒辦法呀,雖然明知道不是你光嗣兄,但還是得走走樣子,請多多包涵。”


    “賢弟無須客氣,刑斷理當如此,為兄理解。”狄光嗣說著,自己卷起袖子來,打算將手放進木匣中去:“想來,‘青娘子’必在木匣之中。”


    “光嗣兄且慢,先紮條布帶,以免出現意外。”徐馳托住狄光嗣的手說。


    狄光嗣嗬嗬笑道:“不勞不勞,若是被咬,則光嗣該死,若是不咬,綁紮又有何必要呢?”


    狄光嗣看起來坦坦蕩蕩,是個正人君子,其實徐馳最頭痛這種人。這種人的顯著特征便是喜怒不形於外,讓你根本就猜測不到他內心的所思所想,要想在他們身上發現什麽破綻,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情。


    徐馳笑著說:“光嗣兄倒是想得開,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也是為了保險起見。”


    狄光嗣說著“不勞不勞”,手便伸了進去。


    徐馳不得不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仔細觀察著狄光嗣的細微反應。


    “咦”的一聲,狄光嗣的手猛一哆嗦,迅速從木匣中退了出來,自己走到水盆邊,清洗傷口。一個衙差趕緊給他塗了些冒充解藥的清水。


    狄光嗣怔怔地看著手背上蛇咬的地方,然後抬起頭來,又怔怔地看著徐馳。


    徐馳也緊盯著狄光嗣。


    兩人都想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出些什麽東西。


    但是,令人遺憾的是,兩人都非常沉著,甚至麵露微笑,但誰也不先開口。


    狄光嗣終於收回目光,再次將手放到水盆中,清洗起來,然後又端詳起手背上蛇咬的地方。


    簽押房中出奇的安靜,幾人各懷鬼胎。


    端詳了好一陣的狄光嗣將目光轉移到公案上,嘴角露出一絲極難察覺的笑意。


    徐馳終於說話了,臉色凝重地道:“光嗣兄,可有什麽話說?”|


    徐馳既不提被蛇咬的事,也不提狄光嗣有重大嫌疑的事,狄光嗣在打馬虎眼兒,徐馳跟著打馬虎眼兒,無非是繼續觀察、判斷。


    狄光嗣微微一笑,兩手合攏,平舉到高林生麵前,示意高林生將自己綁起來,卻還是不說話。


    “光嗣兄何意?”徐馳繼續裝糊塗。


    “賢弟不必裝糊塗,光嗣被蛇所咬,難道不就是犯事的人麽?光嗣這是俯首就擒。”狄光嗣笑道。


    “光嗣兄難道不為自己辯白?”


    “光嗣自己辯白毫無用處,為兄想,到時賢弟自會替光嗣辯白。”狄光嗣微笑著,挺自信的樣子。


    高林生為難地看著徐馳,綁也不好,不綁也不好。在高林生看來,狄光嗣確實值得懷疑,被蛇咬之後,既不辯解,更沒有求饒,而是選擇了俯首就擒。但由此斷定其有罪,似乎又說不通,哪個犯了事的能這樣沉得住氣?能這樣乖乖的幹脆的認罪?高林生左右為難,隻好向徐馳求助。


    徐馳笑道:“光嗣兄不必如此,陳某還沒有最終結案。再說,光嗣兄雖有重大嫌疑,但我相信光嗣兄是個敢作敢當的人,在我結案之前,光嗣兄應不會畏罪潛逃。”


    狄光嗣笑道:“賢弟放心好了,若是光嗣不辭而別,豈不是更能坐實我的罪名?光嗣還等著賢弟替我辯白呢。”


    徐馳道:“但願如此――光嗣兄自便,還有十幾個沒檢驗呢。”


    狄光嗣縮回手來,朝徐馳施禮道:“賢弟好手段,為兄佩服。”說完,用眼睛掃了一眼公案下的黑布幔,便出了簽押房。


    徐馳一愣,我靠,老子沒看出他的破綻來,他反而把老子的把戲戳穿了。不管如何,狄光嗣確實是一個難纏的對手,必須重點注意。


    單綾也從公案底下鑽出來,疑惑地看著徐馳。


    徐馳笑道:“你們怎麽看?”


    單綾思索道:“迄今為止,這個狄光嗣的反應是最不尋常的一個。”


    高林生道:“我讚同單小姐的看法,那些人被針紮之後,要麽哀聲求饒,要麽厲聲責問質疑,要麽二者兼而有之。隻有狄員外,反應殊不相同,讓人頗為費解。”


    “我也知道他與眾不同,但你們覺得他值得懷疑嗎?”


    其餘四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實在很難決斷。沉思半晌,最後竟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其中一個衙差分析道:“我們煞費苦心地設了這個局,就是察看每個人被針紮了之後的反應。沒犯事的被針紮了之後,必定大為驚訝,因為出乎其意料之外。而真正犯事的人,被針紮之後,必定會表現得若無其事,並設法蒙混過關。這個狄員外,雖然反應比較特殊,但是符合前麵一種反應,所以,其犯事的可能性非常小。”


    徐馳道:“你分析的有些道理,但是,這個狄光嗣相當狡猾,他很有可能識破了我們設的局。”


    單綾點點頭道:“是的,他臨走時,曾對秦兒說,‘賢弟好手段,為兄佩服’。這話模棱兩可,值得細細推敲。”


    四五個人議論了一陣,難於判斷。徐馳囑咐高林生等人以後暗暗觀察他。


    隨著一個個人走進簽押房,再走出簽押房,都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簽押房裏的幾個人不由有點懷疑起來:這方法是否能湊效?


    南陽郡王武崇訓進來之後,事情出現了轉機,


    武崇訓盛氣淩人地斜睨著徐馳道:“在哪裏?”


    徐馳也不答話,指了指公案上的木匣。


    一個衙差走過來,想幫他拿起袖子。不料武崇訓一推:“滾開,爺自己來。”


    武崇訓將手伸入木匣中,隨即便抽出來,抖抖袖子,兩手背在背後,耀武揚威地出去了。整個過程加起來,不足半分鍾。


    像這樣幹淨利落、速度奇快的檢驗,是絕無僅有的。高林生與兩個衙差直看得一愣一愣,還沒等三人反應過來,人家就已經完成了檢驗走了。


    “嘿嘿!嘿嘿。”徐馳“嘿嘿”笑著:“就是他――嘴巴沒毛,辦事不牢,畢竟太年輕了一點。”


    這時,單綾也自公案下鑽出來,手裏卻多了片不知名的樹葉。單綾將樹葉輕輕放在公案上,笑道:“再沒有比郡王爺更可疑的人了。”


    那個打算給武崇訓卷袖子卻被推開了的衙差道:“對對對,卑職也是這麽想,卑職靠近王爺時,聞到了一絲淡淡的硫磺氣味,蛇最怕硫磺了。”


    徐馳推斷的依據也在這裏。徐馳是最靠近武崇訓的人,高林生與兩個衙差離得較遠。其中一個衙差因為替王爺卷袖子而一度靠近了武崇訓,所以,徐馳與那個衙差最先聞到硫磺味,隨後公案底下的單綾也聞到了,這也就解釋了武崇訓為什麽那麽急著離開。


    單綾笑道:“蛇怕硫磺,但王爺不敢用太多,畢竟硫磺的氣味相當濃烈,我估計他是先用硫磺水洗手,再用清水洗滌,是以其手上有一點點的氣味,不拿鼻子嗅到他的手上,是很難聞出來的――誰想到碰到了兩條狗鼻子,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意圖。”


    “這枚樹葉哪裏來的呢?又怎麽解釋?”徐馳問道。


    單綾莞爾一笑:“從王爺的手裏奪過來的――硫磺使多了,易暴露意圖,使少了,則不足以抵禦蛇咬,所以,王爺又用到了另一種方法,可謂是雙重保險。”


    高林生道:“這不是一枚普通的鳳尾草葉麽?蛇怕它不成?”


    單綾解釋道:“正是,可不要小看了這枚鳳尾草葉,它是蛇的天敵,食之必死,任何一種蛇都不敢靠近它。”


    隨著最後一個人離開簽押房,所有的人都已檢測完畢。單綾、高林生、兩個衙役,都顯得異常高興,四人一致認定南陽郡王便是強奸殺人的元凶。


    徐馳默默地坐在公案後,陷入了沉思之中。從徐馳接手斷案,他一直以惡作劇的心態來玩這個遊戲。然而,玩到現在,徐馳反而踟躕起來,人命關天的事情,拋開武崇訓的身世地位不說,他真的是凶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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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這裏,哪位看書的兄弟能猜到誰是真正的凶手,不妨在書評區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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