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歲末,郭威駐守鄴都,節製河北諸鎮。


    這一日,將近晌午,郭威在趙匡胤等幾名親隨的陪同下,巡視完軍營,準備回帥府。趙匡胤突道:“大帥!小人今日見有汴京的信使到了,不知有沒有小人的家書。”郭威心內一震,道:“是嗎?”一般汴梁到的文書必須先送至自己手中,怎麽……?郭威隨即吩咐道:“去傳李重進和柴榮到帥府!”


    當下,領著趙匡胤和石守信等侍衛,徑直趕回帥府,邊走邊問道:“今日,有誰看見指揮使郭崇威和曹威了?”郭崇威和曹威分別是鄴都的馬、步軍都指揮使,眾人麵麵相覷。郭威心裏頓覺不詳,他戎馬一生,往往能準確地感知危險。他環顧左右道:“你們願意追隨本帥嗎?”眾人均道:“願誓死追隨大帥!”郭威心中稍定。


    轉眼間,已經到了帥府。見門前的兵卒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那裏,郭威心中一寬,也許是自己有點草木皆兵了。突然,府門大開,一人渾身鮮血地衝了出來,大叫道:“父帥!快走!他們要殺你。”正是郭威三子。話猶未了,已被跟著衝出來的十餘人亂刀砍死。緊跟著,從府衙裏湧出數百人,領頭的赫然竟是汴京禁軍侍衛都虞侯黃儻和鄴都步軍都指揮使曹威。


    黃儻斜眼看著郭威,慢慢地從懷中取出一根黃絹書軸,又慢慢地打開,開口道:“郭威聽旨!”郭威心內大慟,顫抖的聲音道:“臣接旨!”黃儻微微哂笑,接著念道:“郭威蓄意謀逆,令郭崇威、曹威殺無赦!欽此!”郭威環眼圓睜,低吼道:“本帥在邊關盡忠,爾等居然如此待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言罷,就欲衝上前去。


    曹威突然道:“且慢!”隻見他朝後一招手,幾名禁軍侍衛押解著郭威隻有十五歲的幼子來到眾人麵前。他是郭威的四子,平日裏深得郭威寵愛。他一出來,就哭喊道:“爹爹!救我!”郭威大怒:“你們放了他,他隻不過是個孩子。”黃儻輕鬆地笑道:“郭大人!如果你束手就擒,也許,我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會放了他。”


    郭威一怔,心痛如絞。正自猶豫,他四子突然喊道:“爹爹!不可!請恕孩兒不孝。”竟然掙脫束縛,撲向麵前的長槍。郭威眼見愛子的身體從長槍中對穿而過,鮮血四濺,噴得四周的每一個人臉上、身上都是血跡。


    眾人都不曾想到這個孩子居然如此血性,全都驚得呆了。郭威血紅了雙眼,舉起了顫抖的筋脈虯結的雙手,道:“我要你們血債血償!”他大步向前,手掌翻飛,已經擰斷了三名禁軍侍衛的脖子。下手之重,令人瞠目。立時,他就陷入到了重圍之中。黃儻、曹威知道郭威的“天龍伏虎神功”天下無雙,如果今日製他不住,那將是後患無窮。


    於是,盡遣禁軍高手,將郭威團團圍住,招招奪命。郭威一時心智大亂,狂笑著殺入人群。趙匡胤和石守信等立即持兵刃加入戰團,護在郭威身側。但是,他們卻不敢濫殺禁軍侍衛。


    這時,塵土飛揚,東西兩側兩彪人馬風馳電掣般殺到。一人從馬上飛躍而下,長劍揮處,已經將兩名禁軍侍衛分成四截。曹威首當其衝,劍尖已迫眉睫。他大驚道:“柴榮!你敢!”猝不及防,這一劍正中眉心,他仰天而亡,死不瞑目。黃儻一驚,手下一慢,郭威劈山裂石的鐵掌,已經扣在了他的天靈蓋上。頓時,腦漿迸裂、鼻歪眼斜,眼見是活不成了。


    此時,李重進揮舞鐵槍,已將禁軍趕散,正自截殺。禁軍侍衛們心膽俱裂,撲通跪倒,道:“大帥饒命!”郭威看到李重進和柴榮都到了,再看看身周,近身除了趙匡胤和石守信,其餘衛士全都戰死了,還有自己的兩個兒子。他不由悲從中來,仰天長嘯。


    忽然,跪在他麵前的一位禁軍侍衛,從右手袖中探出一根“娥眉刺”,猛然撲向郭威懷中,郭威恍然未覺。柴榮眼見勢危,一掌將郭威推開,自己的身體卻正好迎了上去,“娥眉刺”頓時刺進了他的前胸。趙匡胤見機飛快,從他身後,一把將他向後拉開數尺,硬生生將柴榮從鬼門關奪了回來。石守信大刀揮處,已將侍衛劈成兩半。


    趙匡胤快速地封住了柴榮傷口旁的穴道,向郭威道:“柴將軍傷得很重,還好沒有性命之憂。”郭威望了望倒在趙匡胤懷中的柴榮,隻見他麵如白紙,氣若遊絲,英俊的麵龐是那樣的蒼白。郭威道:“從今日起,柴榮就是我郭威的親子,你們要以少主事之。”柴榮勉強笑了笑,微弱的聲音道:“謝謝父帥!”郭威擺擺手,道:“趙匡胤,從今日起,你貼身照顧和保護榮兒。”


    柴榮是郭威妻子柴氏的侄子,本富家子弟,奈何家道中落,投奔姑母柴氏。柴氏本唐莊宗采自民間的三千宮女之一,唐明宗即位後,命遣返還家。行至汴水河上時,遇大風雨,止於逆旅,逢盜匪數十人。盜匪首領見柴氏明豔照人,端莊素雅,遂起賊心。恰逢郭威路經此地,毅然拔刀相助。其時,郭威初得“天龍伏虎神功”,尚未修煉。這一戰,異常艱辛,雖將盜匪擊退,郭威亦是身受重傷。


    柴氏感念其救命之恩,悉心照料,幾日下來,芳心暗許。柴氏遂以身相許,亦不回轉家鄉,托人轉告父母,願隨郭威天涯海角。郭威孑然一身,得此良緣,喜出望外,格外珍惜。


    帥府,明燭高照。


    郭威一臉陰鬱地望著兩廂站立的諸將。宣徽使王峻低沉的聲音道:“郭崇威傷勢不輕,不能前來應卯。”澶州步軍都指揮使王殷恨恨道:“不是李弘義不忍加害,末將已是沒命來見郭公也!”


    王峻乃相州樂營使王豐之子,自幼深得王豐親傳,曲樂歌賦,過目不忘,尤其擅歌。其嗓音渾厚悅耳,令無數以歌為生的歌姬、歌者,汗顏不已。王峻少時常為達官貴人的酒宴獻歌,聽者無不為其精湛的歌技而讚不絕口、津津樂道。


    梁鎮州節度使張筠聞其名,遂將之招至府中,養為私己。後來,趙岩在張筠府上聆聽了王峻的一曲高歌,甚喜之,張筠遂將王峻送與趙岩。梁亡時,趙岩為溫韜所殺,王峻投奔唐三司使張延朗,亦得寵信。唐亡,王峻隨張延朗所有家財一起,歸屬於劉知遠。


    劉知遠聽歌之餘,常與王峻交談,見其聰明豁達,又會些武功,遂使其為軍校。王峻才幹過人,不幾年就位居顯耀。劉知遠稱帝後,王峻以內客省使而升任宣徽北院使。漢隱帝即位後,令其隨郭威出鎮鄴都,為鄴都監軍使,成為郭威的親信。


    王殷生於魏州開元寺,幼時得開元寺僧人惠光禪師授以武功。及長投軍,勇武過人。王殷性情謙謹好禮,事母以孝聞,每與人結交,過從皆先稟於母,母命不從,殷必不往,雖在軍旅,交遊不雜。及為刺史,政事小有不佳,母察之,立殷於庭,詰責而杖之。唐同光末,為華州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天成中,授靈武都指揮使。清泰中,隨範延光征討叛將鄴都張令昭,冒矢石,首登城,功授祁州刺史,旋改原州刺史。晉天福年間,授憲州刺史,因母故,拒辭,晉高祖嘉勉有加。晉亡時,累遷奉國右廂都指揮使。


    劉知遠即位後,王殷從討杜重威於鄴都,與劉詞兩軍相較,率先力戰,箭傷麵首而啖之,談笑自若,被軍中冠以“鐵將”之稱。漢隱帝時,為禦契丹,屯兵澶州。


    如今,當朝之上,文武不和,同為漢高祖托孤之顧命大臣的宰相蘇逢吉與侍衛都指揮使史弘肇勢同水火。漢隱帝聽信太後弟李業之言,嫌楊邠專恣、史弘肇弄權、王章貪財、郭威功高,遂與之謀。因懼郭威武功蓋世,神功無敵,遂將其外調鄴都。


    漢隱帝殺楊邠、史弘肇、王章三位顧命大臣,五位顧命大臣已除其三,蘇逢吉懦弱,遂向郭威開刀。李業詔命其弟鎮寧節度使李弘義殺郭威親信澶州步軍都指揮使王殷,詔命鄴都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和步軍都指揮使曹威誅殺郭威和宣徽使王峻。詔書先至澶州,李弘義素與王殷交好,以詔示之。王殷大駭,快馬加鞭趕至鄴都報信,卻是晚到一步。


    樞密使院吏魏仁浦得知後,私語郭威:“如今主疑兵危,郭公奇險也!不如改詔書,謂帝欲誅殺諸將,激諸將先反,郭公可順勢起兵,以應天下。”果然,詔書一宣,諸軍怒而擁郭威,起兵伐汴。李業聞兵變,誅殺郭威全族,郭威妻子柴氏、長子及次子均被殺。王峻的家屬亦是一人未留。最後,株連到柴榮,柴榮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也無一幸免。郭威咬碎鋼牙,勃然大怒。


    郭威舉兵南下,命外甥李重進、女婿張永德為左右軍,王峻為前鋒,留柴榮於鄴都。漢隱帝率軍抵禦,將士多降於北軍,漢隱帝亦為亂軍所殺。郭威一舉攻陷汴梁,蘇逢吉不願屈事郭威,自殺身亡。郭威假立先帝侄漢武寧節度使劉贇為帝,忽聞鎮州、邢州報,契丹兵陷內丘、饒陽。郭威遂出兵澶州,軍變,黃袍加身,還京師稱帝,國號“周”,史稱“後周”。


    劉贇至宋州,皇帝夢尚未覺醒,即被囚殺。“後漢”亡,共二帝、四年。周太祖郭威終於終結了沙陀部人二十七年主宰中原的曆史。


    漢高祖胞弟、漢河東節度使劉崇在太原稱帝,國號仍舊用“漢”,史稱“北漢”。以子劉鈞為太原尹,判官趙華、鄭珙為宰相,陳光裕為宣徽使。


    是年九月,劉崇不顧當年其兄劉知遠力阻契丹之功和眾臣的反對,賁帶璽印結交契丹,與遼世宗耶律阮約為父子,欲效仿晉高祖石敬瑭,聯手遼國,稱霸中原,並為長子、漢武寧節度使劉贇複仇。


    “南唐”將査文徽襲福州,為“吳越”兵所俘,錢俶釋之。“楚”馬希萼陷潭州,殺馬希廣,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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