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待眾人都下樓走盡後,目光如炬地望向青衣男子,道:“閣下何許人也?帶走我外孫,究為何故?”蕭小人道:“師伯說,他是我爹爹的師兄,要帶我去見師公。”青衣男子上前抱拳道:“晚輩契丹耶律青雲,見過林前輩。”林仁肇道:“藍若的師父不是去世了嗎?哪裏又出來一個師父?”耶律青雲心下雖驚,卻麵色不變,道:“契丹武宗也是他的師門,蕭師弟沒有告訴你嗎?青雲正是奉了宗門之令,帶蕭小人回上京。”林仁肇厲聲道:“胡言亂語!怪道藍若和雲兒都不知道孩子去了哪裏?你竟敢私自拐帶我的孫兒,其心可誅!”


    突然,耶律青雲將蕭小人一攬,夾在肋下,道:“林前輩,師命難違,得罪了!”後背抵在窗欞上向後一靠,內力到處,木屑翻飛,一個“鷂翻”,倒栽而下。林仁肇猝不及防,飛身而至。但見窗外暮色蒼茫,耶律青雲已是蹤跡皆無。林仁肇不由大驚,此人好高明的輕功。


    林仁肇厲聲長嘯,暗處立時閃出十餘位精裝玄義武士,躬身向林仁肇行禮。林仁肇一臉寒霜:“適才可見到一位青衣漢子夾帶著一個孩子。”“回將軍,不曾有人從這經過。”一位玄衣人目含畏懼地道。“立即知會沿江各渡口,不得放任何人過江。記住!是任何人。”林仁肇怒容滿麵,聲音凜厲。玄衣人倏忽四散,轉眼消失在暮色之中。


    “嶽丈!尋著小人了嗎?”蕭藍若飛撲而至,正見到林仁肇越窗下來。“他被耶律青雲挾持了。”林仁肇接著道:“你東我西,沿江搜尋,他可能會乘夜過江。”蕭藍若一怔,喃喃道:“怎麽會是他?”不及再向林仁肇問話,身前早已沒有了林仁肇的身影。


    長江,采石磯渡口。


    趙光義看著一隊隊鎧甲鮮明、手持火炬的南唐水軍,往來巡視著江岸,不由皺起了眉頭。一位南唐的將校陪著笑臉,恭順地低聲解釋著。遠處一條身影飛馳而至,正是林仁肇。林仁肇見到江岸上的趙光義一行,眉頭微蹙,旋即露出一絲微笑,上前道:“王爺!天色已晚,此時過江恐有閃失,下官給王爺安排驛館,明早,定使王爺第一個過江。”趙光義已隱隱聽說了蕭小人被人劫持之事,卻是不便強項,當下謝過林仁肇,隨軍校前往驛館下榻。


    “師兄!你說挾持蕭小人的青衣人會是誰呢?”糟老頭和侯襄隱身在離江岸幾丈外的柳林中,望著燈火通明的渡口。“蕭藍若素來仁厚,自出道至今,手上竟未沾過血腥,照理應該沒有仇家。即使有,以林仁肇在江南的勢力,怕是沒人敢與之為敵。”侯襄半眯著雙目,沉吟道。


    “咦!師兄!你看那靠岸的可是‘三江幫’的船隻?”糟老頭手指江邊問道。侯襄極目遠眺,點頭道:“桅帆上有三色水紋圖徽,可不是‘三江幫’的船嗎?”“唉!左右還是被他們逃脫了。”糟老頭微微搖頭,輕聲一歎。“你說明教中人已然過江了?”侯襄問完,卻是恍然而悟。


    翌日清晨,豔陽高照。趙光義站在甲板上,望著滾滾的江水,有些目眩神迷。趙光義一向畏水,感覺到腳下的水流,不由兩股顫顫。呼延讚見此,輕聲道:“王爺!船艙已備好酒食,請進艙休息吧!”趙光義不敢堅持,貓腰鑽進船艙。


    趙光義的臉色霎時冰寒,因為一位青衣人四平八穩地端坐在矮幾前,正自舉杯暢飲,他的身旁赫然坐著蕭小人。趙光義望了一眼一臉沮喪的蕭小人,冷哼一聲,轉眼對耶律青雲道:“尊駕膽識過人,想必應該也是江湖中成名的英雄,如此下作的對付一名孩童,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耶律青雲淡然一笑:“趙王爺!請坐下說話。”身子一長,隔幾探手抓向趙光義。趙光義本已萬分戒備,如何能讓他得手?身子一側,三節棍陡然出手。耶律青雲饒是收手如電,仍是被棍梢掃中手背。耶律青雲痛徹骨髓,勃然大怒。一招“魚躍”,騰身而起,腳下“兔蹬”已踢中趙光義左胯。


    趙光義在搖蕩的船上,十成武功倒是去了五成,不及傷敵,先行自保,就勢一招“懶驢打滾”,已然撞出船艙。趙光義不待起身,立時高聲喝道:“艙裏有刺客!速速拿下。”旋即又補了一句:“小心莫要傷了蕭小人。”四大護衛呼、王、輔、折皆是心下大驚,不及細想,各執兵刃,擠進船艙。


    驀然,“轟”地一聲巨響,船艙中裂,一道青影,衝天而起,隨著一陣“桀桀”怪笑,半空中傳來耶律青雲尖嘯的聲音:“傳說中大宋的天子乃是一代‘戰神’,江湖‘棍王’,果然有些門道。”耶律青雲夾攜著蕭小人,如隕星般滑過江岸,手腳並用,瞬間殺散岸邊圍攏上來的官兵,倏忽絕塵而去。


    “他果然是選擇了趙光義的乘船,可惜這位大宋的王爺,卻不是紈絝,想要挾持他,可不打錯了如意算盤。隻是,這青衣人是如何瞞天過海,上了他的船呢?”糟老頭話猶未了,侯襄已如煙塵般向著耶律青雲的背影追了下去。糟老頭跺跺腳,憤然道:“又不等我。”隨後趕去。追出將近十裏,隻覺身旁人影一閃,糟老頭抬眼看去,卻隻見到林仁肇和蕭藍若並肩的餘影。


    糟老頭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地出口濁氣,恨恨地道:“辛苦了半夜,怎麽沒有人體恤一下我呢?哼!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天下第一享福之人,絕不再讓自己受到半點委屈。”如此想著,不由心情大好,起身撣撣衣衫上的灰塵,怔怔地望著烈日,不禁為蕭小人擔憂起來。


    林雲素勸慰著哭的像淚人般的蕭小小,柔聲道:“這不怪你,既然有人盯上了我們,擄走小人隻是遲早的事。”然後,看著蕭藍若不無擔心地道:“相公!你說這個耶律青雲不會對咱們小人怎麽樣吧?”蕭藍若眉頭緊鎖,沉聲道:“耶律青雲人稱‘飛辣子’,武功辛辣凶狠,尤以輕功見長。是我契丹‘北武宗’的高手,每年大較,都是我的強勁對手。他行事果決,做事往往出人意表。他擄走小人,恐怕苦頭是有得吃了。但是,在他手裏,小人的性命當可無憂。可是,據我所知,耶律青雲出師後應是加入了‘淩雲閣’,他帶走小人,不知與‘淩雲閣’有無牽扯?若是如此,他們用意何在?”


    蕭藍若和林仁肇整整忙活了兩日,出動了許多人手,連“鐵衣門”的侯襄都參與進來,竟是連耶律青雲的人影都沒見著,正所謂“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著實令爺父倆大是頹喪,卻又無可奈何。耶律青雲仗著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在一眾高手的全力追蹤下,就這樣鴻飛冥冥,了無蹤跡了。


    林雲素眼圈一紅,心如刀絞,道:“那趕緊知會一下大伯,也好有個照應。”蕭讓上前道:“少爺,少夫人!老仆這就回南京。”林雲素道:“這件事本不願令讓叔辛勞,隻是事過重大,有你老人家親自跑一趟,我就安心了。”蕭藍若道:“也隻好如此了。”


    林仁肇微鎖眉頭道:“他們是不是要逼你回去?”蕭藍若道:“我已經明確地告訴過他們,我是不會回去的了。難不成,他們以此來要挾於我?”林仁肇憂心忡忡道:“我已派人知會了江北的歐陽山主,他會派人堵截耶律青雲的。”林仁肇與“白鹿洞”山主歐陽栻交情莫逆,“白鹿洞”座下七十二弟子,各個武藝精強,門人弟子更是遍及江南與中原,讓他們沿江北尋人,的確是不二的選擇。


    宋朝的皇帝趙匡胤端坐在龍椅上,目光深邃。


    趙光義小心翼翼地道:“那林仁肇如今的武功,隻能用絕頂來形容。在江南,不知道現今國主是誰的,可能大有人在,可不知道‘林虎子’的人,卻是絕無僅有。”宋太祖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言語。


    趙光義接著道:“依臣弟看來,恐是連黃山鐵衣門的‘鐵衣二使’都未必是他的對手。當日,若不是得他相助,我們可能很難全身而退。另外,‘南唐’的防務非常到位,而且兵強馬壯。尤其是林仁肇的神武軍,威武雄壯,驍勇善戰。另外,臣弟渡江北返之時,看那長江之上,風疾浪大,如果稍有閃失,恐怕屍骨無存。”宋太祖點點頭道:“你這趟江南之行,看樣子收獲頗豐,受益非淺啊!就這樣吧!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好生休養幾日,不必上朝了。”


    這時,殿前司馬直軍使趙廷翰來到宮門前,與出來的趙光義擦身而過,內侍王繼恩、荊嗣出手攔住了他。宋太祖正起身,聞宮外之聲,探頭正覷見趙廷翰,遂道:“讓他進來!你們都退下吧!”王繼恩和荊嗣領著一幹侍衛退了下去。


    趙廷翰見左右無人,方道:“皇上萬千大喜!臣等已察訪到‘九經’下落。”宋太祖肅然動容道:“當真!”趙廷翰點頭道:“托皇上洪福,千真萬確!”宋太祖一把拉過趙廷翰道:“快給朕仔細說說。”趙廷翰道:“現下這部經書在‘吳越國’護國禪師願齊法師的手中,據他的師弟巨然大師言道,那的確是一部導引內功、修習真元的武功內經。”


    宋太祖道:“可是那個與吳越國國主錢俶八拜之交的願齊?”


    趙廷翰道:“正是!他是江南有名的高僧,佛法精深,武藝超群。據說,他的結義兄弟還有一個就是在吳越領袖群倫的‘燕巢山莊’莊主燕巢燕大俠。那日,臣隨張瓊大人到了杭州,打聽到‘南唐’的‘董北苑’董源身故,知道巨然大師與他書畫齊名,定會前往吊唁。‘董、巨’之名,享譽天下。果然,臣等就見到了他。於是,張大人就將皇上賜予的先朝古畫相贈,巨然大師果然怦然心動。經過旁打側敲,終於讓臣等了解到‘九經’的所在。隻是可惜,願齊法師現下在南雁蕩山講經說法,一年半載恐怕難以返回杭州。張大人怕皇上焦急,所以就命臣先行回轉京師,向皇上報喜。一旦願齊法師回轉來,一定設法取到皇上需要的東西。”


    宋太祖道:“甚好!張瓊做事一向甚得朕意。你回去告訴他,無論他需要什麽,盡管向朕開口。”周世宗柴榮駕崩之後,宋太祖就起始修習“天龍伏虎神功”,並在侍衛之中,挑選資質尚佳的,授以趙氏絕學“趙氏長拳”和“趙氏三節棍”,其中張瓊、趙廷翰、荊嗣和呼延讚是其中的佼佼者。後來,趙光義看中了呼延讚,就向皇兄要了他。


    當宋太祖登基為帝後,就派張瓊和趙廷翰帶領數十位武功高強的侍衛,攜重金四處尋訪“九經”的下落。宋太祖知道,現今天下,能人異士輩出,如果沒有絕世的武功,很難坐穩江山。但是,“天龍伏虎神功”卻憂患頗多,如果沒有武功內經“九經”相輔佐,恐怕自己也會像郭威和柴榮一般,壯誌未躊身先死。終於,皇天庇佑大宋,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尋訪到“九經”的下落。宋太祖一時之間,欣喜若狂。但是,願齊法師鎮日裏雲遊四海,居無定所,要想尋到他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尋到了他,他會不會將“九經”拱手相讓,也未可知。


    宋太祖在禦書房裏,來回地踱著步,臉上陰晴不定,患得患失。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個人願意幫助自己的話,那這個人,非他莫屬!當下,宋太祖傳詔,召見皇弟趙光義。趙光義匆匆入宮,他心情忐忑不安,自己私自南下江南,皇兄居然沒有怪責,難道隻是替自己顧全顏麵嗎?現在,恐怕是要單獨責備自己了。趙光義偷眼看了看皇兄,好象他的心情還不錯。


    宋太祖微笑道:“光義!你也長大了,為兄不想太過約束於你,你的確也該出去多多曆練曆練。”趙光義慌忙起身,道:“皇兄,光義知道錯了,請皇兄責罰!”宋太祖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想到那裏去了,為兄是想讓你替朕去辦一件事。明天,你多帶些侍衛和能工巧匠,去一趟華山吧!”


    趙光義詫異道:“華山?”宋太祖點點頭道:“是!華山。朕有一封書信要你親手交給陳摶老祖,有必要的話,請他下山來汴京一敘。另外,你帶人在穀口建一座別院給他,亭台殿廊都給建全了,聽說他愛喝山頂‘鎮嶽宮’的泉水,你想辦法給他引下來。總之,他們缺什麽就給他們什麽。朕要令‘華山派’享盡尊崇。使什麽‘少林’、‘武當’、‘峨眉’,都比不上他們‘華山派’。”


    夜深了,宋太祖卻沒有睡意。放眼天下,南唐的“江南虎”林仁肇,吳越的“九州大俠”燕巢,南漢的“南天一柱”潘崇徹,北漢的“槍王”楊業,後蜀的“劍王”何昌一,遼國的“妙手刀王”韓匡嗣。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千秋霸業的擋路石。而且,幾乎各個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無法逾越。這還不包括西夏的李氏和大理的段氏,他們在僻疆觀望著,隨時都可能成為自己最危險的敵人。


    宋太祖終於深深地明白了什麽叫做“高處不勝寒”。但是,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他不但要一統天下,還要平定江湖。隻有這樣,大宋的江山才能穩如磐石。曆代中原之主,幾乎都是出身江湖,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宋太祖首先要使自己成為一代武學宗師,縱橫江湖,使天下武林盡歸己用,這才是宋太祖心中真正的宏圖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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