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的鄆州城,遍布武林中人。幾乎所有的人都想知道,這個自稱是波斯“摩尼教”教徒之人,何以能一舉殺死、殺傷“快刀門”十八羅漢?高瓊,究竟何許人也?現在,中原的各大門派齊聚鄆州“快刀門”,他們都是受石守信之邀而來,隻要高瓊在鄆州城露麵,能夠生還的機會,幾乎斷絕。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究竟鹿死誰手,卻還未知。


    鄆州城東三裏外的“法嚴寺”,地處偏僻。這日,忽然來了一行二十餘人,住進了寺中,其中半數都是和尚和尼姑,“摩尼教”總教的“德望長老”和“光明長老”也赫然在內。


    這日,石守信在鄆州城最大的酒樓“齊魯居”的二樓,宴請了前來助威的數十位各路掌門人,眾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石守信站起身向四方拱手道:“各位都是咱們中原武林的英雄豪傑,今日有緣在此相會,石某榮幸之至。”眾人紛紛站起身來,拱手還禮。


    “石將軍您太客氣了,即使你不邀請我們,中原武林一脈,同氣連枝,我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滄州“鐵槍盟”盟主郝望天笑道。“鐵槍盟”起源於昔日中原“鐵槍門”,後來日漸沒落的“銀槍會”、“雙槍門”、“短槍幫”,陸陸續續地闔派加入進來,遂成為今日的“鐵槍盟”。


    “郝盟主真是快人快語,‘鐵槍門’當年參與‘殺胡林’之戰,一舉誅殺遼主耶律德光,為我中原揚眉吐氣,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確令人好生欽佩!”石守信極是注重江湖禮節,並不以官身自傲。“石將軍過譽了!想那高瓊乃是‘摩尼教’的弟子,並非善類,除惡務盡,乃是我輩俠義道份所當為之事!”郝望天連忙抱拳,石守信節度天平,乃宋室龍興之臣,郝望天怎敢托大?


    “摩尼教”乃回紇國教,盛唐之時,借著回紇的勢力,落足中原。因回紇有功於唐,且天性蠻橫好鬥,殘忍好殺,回紇使者在長安城飛揚跋扈,官府亦不能製。“摩尼教”基於此,逐步興盛起來,因其淩駕於皇權之上,欺行霸市,貪婪斂財,成為大唐的心腹隱患。


    唐武宗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方才借著回鶻被黠嘎斯滅國之際,施行了慘絕人寰的滅佛之舉,其目的就是為了滅絕“摩尼教”,而同屬佛門的佛教各支,皆為池魚之殃耳!此後,“摩尼教”雖改頭換麵成為了“明教”,其行事卻變得異常詭異,又常與曆代朝廷為敵,乖張古怪,深藏不露。由此,大凡江湖、武林中人對“明教”都是惡而遠之,避如蛇蠍,更可況是其源頭的“摩尼教”。


    這時,從樓下上來了一位麵有刀疤的僧人,新剃的頭頂,光亮刺目。“快刀門”弟子攔住他道:“哪來的野和尚,滾一邊去!”伸手推向和尚。突然,這名弟子一聲慘呼,一條臂膀已離身而去,斷臂卻不偏不倚地飛到了石守信的酒桌之上。頓時,酒菜翻飛,血汙四濺,在座眾人全都是大吃一驚,紛紛離座而起,怒目而視。“大膽狂徒,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來人啊!給我拿下!”石守信沉喝一聲。


    立時,十餘位充當侍從的“快刀門”弟子將和尚團團圍在了樓梯入口處。


    “小爺今日就是索命的無常。”僧人低聲吼道。刀光閃爍,頃刻間十餘人或死或傷。石守信的瞳孔在漸漸收縮,他一生久曆沙場,斬敵無數,什麽樣的殺人場麵他沒有見識過。可是,在舉手投足間,刀刀見血,招招斃命,他卻真的是頭一次見到。


    “你是汴梁高瓊?”石保興慢慢地站起身來,雙眼死死地盯住和尚,沉聲問道。“你是‘快刀門’石保興。”僧人目光陰鷙,反問道。“你什麽時候成了和尚了?”石保興有些疑惑。“哼!若非如此,高某如何進得了戒備森嚴的鄆州城?”高瓊冷冷地道。


    石保興不置可否,望著高瓊淡淡地道:“你的刀法的確很快,比我想象的還要快。”高瓊陰冷地一笑道:“高某不是來與你比試武功的,我是來殺人的。”石保興哂笑道:“就憑你手中的彎刀?”高瓊傲然地道:“即使高某手中是一塊凡鐵,也能殺人。”此時,他的掌中有一柄形似彎月的彎刀,就這彎刀,幾乎耗盡了高瓊囊中所有的錢財。石保興麵色不變,心中暗驚,他現在完全有理由相信方忠義了。因為,無論高瓊能否做到化腐朽為神奇,但能領悟到這層境界的武者,其心性,已屬此道高手。


    石保興從腰間緩緩地拔出刀來,寒光一閃,耀眼生輝。高瓊眼前一亮,這不是曾令自己愛不釋手的寶刀“秋痕”嗎?“秋痕”能回到石保興手中,石守信可是沒少跟趙光義蘑菇,嶽義方交出此刀時,臉上的表情如喪考妣,比哭還難看。


    “出招吧!”石保興乃一派掌門,踏前一步,氣度儼然。高瓊的眼裏跳躍著一團火焰,他死死地盯著石保興手中的“秋痕”。然後,他手中的彎刀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砍向石保興的右臂。這一刀,去勢緩慢,毫無適才的快捷,根本不是快刀的打法。


    石保興微微一笑,“秋痕”出手,去似閃電,也是砍向高瓊的右臂,竟是後發而先至。高瓊眼觀“秋痕”,目不轉睛。但是,他的刀卻驀然轉了方向,斜砍向石保興的胸腹。這一刀,快得讓人目眩。


    在場眾人全都驚呼出聲,這是招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是,卻妙到毫巔,高瓊的刀隻比石保興的刀快了一點點。石保興大呼一聲,向後退去,避開了這開膛破肚的險招。


    高瓊更不停手,踏前一步,彎刀翻轉,上撩向石保興的咽喉,石保興急忙揮刀封堵。高瓊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沉,削向石保興的左肩。石保興又退了一步,“秋痕”一立,擋在了彎刀的去處。高瓊再踏前一步,彎刀一轉,橫切向石保興的頸項。石保興無奈,再一次向後退了一大步,用“秋痕”撩向高瓊的彎刀。高瓊跨步上前,彎刀中宮直入,這招卻是家傳的“公孫劍法”的招式。


    石守信愈看愈是心驚,此人刀法之精妙,真是神乎其技。高瓊從第一招上就搶到了先手,雖然有點無賴,卻也是無可非議,接著就步步緊逼,竟然讓長子石保興沒有還手之力,還連退了三步。石保興有寶刀護身,尚且如此,別人可如何抵擋啊!石守信仔細地看著,生怕漏了一招半式,苦思破解之法。


    “他的刀法又長進了,雖尚不及持世寶光王,卻是另辟蹊徑,馭快於慢,張弛有度,刀法上有了更深的冥悟,不再是一味地追求快與狠,而是將心中所能想到的招式,盡可能完美地使出,無論是刀法亦或是劍法,皆能為我所用,他真的達到了刀客的境界。”耶律青雲神情凝重,呼吸深沉。


    此時,耶律青雲和蕭小人隔著狹窄的長街,隱身在一處深宅的屋頂之上,看著對麵的打鬥。蕭小人曾極力慫恿糟老頭和自己同來,糟老頭異常心動,也非常想和蕭小人共赴江湖,可惜,“鐵衣老祖”令其隨己閉關三月,悟道解惑,萬般無奈,隻得作罷。


    “這高瓊真是天才,對武學的領悟,如此深刻,某家不如也!”耶律青雲感慨萬分。“師伯!如果你同他一樣,陷入絕境,憑著一股執念,或許能明悟的東西,比他還多,你的修為可比他高多了。”蕭小人似乎是在恭維耶律青雲,可聽在耶律青雲的耳中,卻如黃鍾大呂。


    石保興連退三步,腳後跟碰上了一條板凳,方才止步,狂傲的心,霎時被撕得粉碎,鮮血淋漓。


    忽然,一人曼聲吟道:“刀乃兵中皇,攻利不在守。留意不出刀,出刀不留意。意動而刀出,意先則刀快。心頭無一物,何物不是刀?”


    高瓊腳下一滯,心頭似乎掠過一道電閃雷鳴,瞬間將自己的所學所用,一一印證。原來自己苦苦冥悟出來的心得,竟然早已有口訣流傳於世。高瓊不由萬念俱灰,心神恍惚。“多謝喬前輩點化!”石保興欣喜若狂,竟不理會呆怔的高瓊,向出言指點自己的中原“大刀盟”總舵主喬玲瓏深施一禮。


    喬玲瓏正是中原數一數二的使刀名家,這四十字法訣,乃“大刀盟”刀法總綱中的楔語。


    石保興一經提點,立時醒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快刀三十六式”的招法在腦海裏瞬間流轉,刀光一長,劈向高瓊。高瓊深吸一口氣,舉刀相迎。“秋痕”碰上了彎刀,一聲輕響,高瓊的彎刀刃口已被“秋痕”所傷,出現了一個豁口,“秋痕”的確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刃,但彎刀卻是高瓊花重金所造,亦非尋常刀劍。兩人經此點悟,皆是心有所感,以快打快,刀光霍霍,令人目不暇接。


    高瓊已經無法顧及彎刀了,幾十招比拚下來,彎刀已如鋸齒一般,傷痕累累。石保興不愧是“快刀門”的掌門人,他的刀法與“十八羅漢”有著天壤之別,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高瓊苦於忌憚“秋痕”的鋒銳,不敢硬磕硬碰,頓時處在了下風。


    “刀法還是一樣的刀法,卻平白地多出了許多變數。嗯!定是有高人點撥與他,中原之地,還真是高手如林啊!這石保興卻也是個人物,這麽快就領悟到刀道的精髓,他也不是善與之輩啊!”耶律青雲愈看愈是心驚,於“镔鐵刀法”的精義,有了更深的參悟。


    “師伯!你說那些‘摩尼教’的人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來啊!難道他們不想知道高瓊怎麽會是‘摩尼教’的人嗎?”蕭小人眼望著對麵的比拚,還是不能忘懷此行的目的。耶律青雲告訴蕭小人,想要找到‘摩尼教’的人,來鄆州定能如願以償。至於報仇,還需借刀殺人。


    “他們打得越久越好,這就表明他們的武功都很不錯,勢均力敵。嘿嘿!若非如此,怎能重創‘摩尼教’?我們怎能坐享漁翁之利呢?”耶律青雲陰森森的聲音,令蕭小人寒毛直豎。


    “咦!你看,他們可不是來了嗎?”蕭小人順著耶律青雲的目光看去,一行二十餘人,悄然地接近了“齊魯居”。“啊!怎麽是她們?”蕭小人認出了人群中的“德望長老”和“光明長老”。“嘿嘿!‘摩尼教’來到中土的人越來越多了,狼子野心,圖謀非小也!”耶律青雲若有所思地道。


    “啊!他們動手了。”蕭小人又是一聲驚呼。隻見二十餘位白衣人,到了“齊魯居”樓下,未及三言兩語,就拔刀相向。頃刻間,將樓下肅清,竟不發出一絲聲響,出手之狠辣,令人膛目。


    “啊!”蕭小人再次發出一聲驚呼,耶律青雲不禁皺起了眉頭。長街的盡頭,一隊隊鎧甲鮮明,刀槍林立的官兵,整齊的列隊以待,卻不近前。不一刻,左近的街道,陸陸續續地出現了無數的官兵,竟是將“齊魯居”圍得鐵桶也似。這些官兵整齊劃一,這麽多人,竟沒一點嘈雜之音。


    “啊!”當蕭小人驚叫聲還沒發出,耶律青雲已出手將他的嘴緊緊捂住。蕭小人眼中的驚詫,已是到了極點。因為,就在他們腳下這座深宅之中,走出七八個人來。領先一位,白袍緩帶,英俊的臉上,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器度豁如,從容不迫,正是趙光義。


    “王爺!”王承恩正待說話,趙光義將手一抬,製止於他。趙光義忽而笑笑道:“還不是時候,燒火煲湯還要看個火候,稍安勿躁!好戲還沒開場呢!坐觀其變吧!”說完話,率先進了左側的廂房。


    “齊魯居”上的打鬥愈發激烈了。石保興的快刀使得愈來愈是順暢,心中的結界,已不複存。高瓊將“魔尊刀法”使發了,也是精妙紛呈。高手之間的搏殺,往往能激發潛質,起到添柴助燃之效。


    突然,石保興迎頭一招“鋪天蓋地”,刀影綽綽,罩住了高瓊的頂門。高瓊無可閃避,彎刀一橫,格向“秋痕”。這下,兩人都使發了全力,隻聽“嚓”的一聲,高瓊傷痕累累的彎刀,不堪重負,終是斷折成了兩截。“秋痕”餘勢未消,斜削向高瓊的麵門。


    高瓊急忙後退,已是不及。“秋痕”從高瓊的左眉骨斜著劃過鼻梁,直達右嘴角,高瓊臉上頓時皮肉外翻,鮮血淋淋。高瓊吃痛,使個“摔刀法”,將斷刀擲出,向後狂退。“魔尊刀法”的“摔刀法”手法奇特,可脫手,亦可不脫手,視情形而定。


    石保興駭了一跳,揮刀擋撥斷刀,險一點被劈中右臂。高瓊除了刀法,拳腳、內功一無是處,也虧了他無甚內力,石保興才勉強招架得住。石保興怒從心頭起,踏步上前,砍向滿麵血汙的高瓊。高瓊十分悍勇,並不退卻,猙獰地怒視著石保興,眼都不眨一下,竟是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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