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頭已死,大夥加把勁,斬草除根!”郝望天大喜過望,潦草地紮住左臂的刀傷,衝入戰圈。高瓊莫名地心內一痛,“降魔寶光王”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無論他們是什麽人,自己都不能坐視不管。


    高瓊突然著地一滾,已經拿到了“波斯彎刀”,他就勢砍向正與“德望長老”廝拚的郝望天。寶刀鋒利,郝望天雙腳頓時被斬斷。卻不想,“德望長老”恰好踏前一步,“波斯彎刀”餘勢未消,竟將“德望長老”的雙腳也雙雙斬斷。


    “高瓊!你在幹什麽?”“光明長老”淒厲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光明長老”飛身而至,一腳將高瓊踢出丈餘。“妹妹!快殺了我!”“德望長老”對“光明長老”慘呼道。“光明長老”聞言,頓時淚如雨下。“姐姐!不行!我死也要救你出去的。”“光明長老”俯身抱起“德望長老”,泣不成聲。“我已是這般模樣了,出去又能如何?快殺了我!”“德望長老”絕望地嘶吼著,猶如夜梟。


    “光明長老”與“德望長老”自從加入“摩尼教”後,二十餘年,朝夕相處,情同姐妹,當此生離死別之時,直如剜心裂肺般痛楚,讓她如何下得了手?


    這時,石守信從斜刺裏殺到,一刀竟將魂不守舍的“光明長老”的半個腦袋削落。“德望長老”大叫一聲,就在“光明長老”身子尚未跌倒之時,合身撲向石守信,雙掌平推,拚死一搏的掌力實實地拍在石守信的胸口。石守信猝不及防,“秋痕”脫手,瘦長的身軀直飛到酒樓的東北旮旯裏,昏死了過去。


    “德望長老”奮力一擊後,隨著“光明長老”的身體,一起跌倒在地,滾在一處。“德望長老”手觸處,正好摸到石守信遺落的“秋痕”,她以手舉刀,望向已然香消玉殞的“光明長老”,淒慘地一笑。“妹妹!黃泉路遠,姐姐陪你來了!”說罷,“德望長老”毅然舉刀自刎。


    這是一場血腥的殺戮,遍地屍身,隨處血汙。高瓊眼見二十餘個“摩尼教”教眾,僅餘數人,不由血脈賁張。高瓊咬咬牙,狠狠心,左手緊握住“波斯彎刀”,刀光一閃,出手砍翻四五個阻道之人,殺到“德望長老”身死之處,俯下身子,顫抖著右手,伸向“秋痕”,幾滴鮮血,驀然滴落在“秋痕”的刀柄之上,卻刹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光滑的沒有一絲痕跡。當高瓊的右手握住“秋痕”之時,一道黑氣瞬間在他身上流轉一圈,重傷的幾乎難以抬起的右臂,忽然間充滿了力量。


    高瓊雙刀在手,人過處,血花飄飛、刀過處,人頭落地。不過數息,滿樓之上,隻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舉目四望。高瓊心中,魔性瘋長,一股充滿邪惡的氣息,從他身上悍然破體而出。


    “哈哈!哈哈!來吧!都來吧!地獄的門已經打開了。”高瓊仰頭看著被血汙、腦漿汙染的汙穢不堪的樓頂,他的笑聲連他自己都覺得陰森恐怖。樓下成千上萬的軍卒,聞聽此音,皆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隨後,軍卒們就看見一個渾身血汙、滿臉傷痕的醜陋男子,雙手揮舞著單刀衝下了“齊魯居”。


    軍卒們一哄而上,刀槍劍戟全都招呼向高瓊。軍卒成片地倒下,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高瓊如同一團烈火,硬生生地燒出了一條通道,狂飆而去。他的身後是已然被血腥嚇破了膽的軍卒們,眼睜睜看著他出城而去,竟無一人敢追擊於他。


    街角左側,一個青衣男子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靜靜地望著這一切。街角的右側,一個白袍男子帶著手下,在一群侍衛的護衛下,也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為什麽?這都是為了什麽?”蕭小人的眼底,充滿了迷惑。“他瘋了!”耶律青雲的臉上,難掩內心的震驚。“仇恨真的能讓人都變得如此瘋狂嗎?”蕭小人輕聲歎息,漸漸迷惘。“我不知道,也許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耶律青雲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他。“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永遠都不長大。”蕭小人渾身一陣戰栗,原本心中並不強烈的仇恨之心,頃刻間瓦解殆盡。


    “什麽?中原武林精英,竟然無一人幸免?石守信呢?他人呢?”宋太祖異常震驚,霍然地從龍椅上一蹦而起。厲聲地對趙光義吼道。“高瓊殺出鄆州城後,‘齊魯居’突然燃起衝天大火,樓上再無一人身還,他死了。唯一還活著的是石保興,他瞎了一隻右眼。”趙光義聲音裏,冷漠無常。


    宋太祖頹然地坐回到龍椅中,潸然淚下,腦海中盡是石守信少時的影子,那個有些愣頭愣腦的,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玩伴,在火光中對自己憨憨地笑著。宋太祖慢慢地閉上眼睛,淚水再一次順著他堅毅的麵頰緩緩地流下。“傳朕旨意!凡我大宋子民,但凡見到‘摩尼教’中人,殺無赦!賜黃金百兩。有殺死高瓊者,賞黃金萬兩,封萬戶侯。”宋太祖突然歇斯底裏地狂吼道。


    趙普吃驚地望著大宋的皇帝陛下,心想他怎麽仍然脫不了草莽英雄的氣概呢?趙普在心內歎了一口氣,緩步上前,昂然道:“陛下!您的這道旨意,恐怕有些不妥吧!我大宋初建大寶,如此行事,恐會天下大亂也!”宋太祖憤然道:“竟然有人膽敢殺朕肱骨之臣,朕豈能容他?”


    “據臣所知,是‘快刀門’有錯在先,殺人越貨,滅人滿門,以致埋下今日之禍,非‘摩尼教’之過也!況且,‘摩尼教’眾也都死了。陛下!人死無大過,您也曾下詔赦免過‘摩尼教’之罪,怎麽可以又舊事重提,出爾反爾呢?”趙普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朕雖君臨天下,卻不能快意恩仇,為兄弟仗義而為,這帝王又有何當頭!”宋太祖麵容淒然,暴怒漸漸平息。


    “陛下!您登大寶,是天下選擇了你,是萬民之福焉!現在,天下蒼生就是您的身家性命,生死也都由您說了算。無論王侯將相亦或販夫走卒,也無論他們是好人亦或壞蛋,他們同樣都是您的子民,是沒有分別的。如果陛下心存偏頗,意存不公,何以能令天下歸心呢?況且,僅憑殺死區區一個潑皮,就能躍身成為一代萬戶侯,那陛下您將您的大臣們置於何處呢?如果,這麽樣的一個萬戶侯的確是個良善之輩,也還罷了。但是,如果他卻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又當如何呢?其對江山社稷的危害之巨,恐怕是不言而喻的。”趙普微微一笑,侃侃而談。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裏。難道陛下不曾聽聞布衣之怒嗎?”趙普循循善誘地道。


    戰國時,秦滅韓亡魏後,秦王欲霸安陵,假以五百裏之地換取安陵五十裏之地。安陵君以受地於先王,願終守之拒之,秦王怒。安陵君遣唐雎使秦,秦王以天子之怒威嚇唐雎,唐雎遂以布衣之怒說之。布衣之怒,夫專諸之刺王鐐,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蒼鷹擊殿。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秦王笑而納之。


    宋太祖默然半晌,忽而一聲長歎,對肅立在身側的趙光義道:“你去一趟少室山吧!見見寂空禪師,就說朕想要在‘少林寺’祭祀一下鄆州死難的武林豪傑,請他代為安頓一下。”趙光義望著宋太祖,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是禦駕親臨嗎?”宋太祖麵上露出一絲高深的意味:“當然是朕親自前往,你也隨駕前往吧!”趙普正待上前,卻聽宋太祖轉頭對他道:“有愛卿坐鎮京師,朕放心得很。”趙普一滯,隻得躬身道:“謝陛下抬愛!”


    “少林寺”坐落在嵩山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相傳天竺僧人菩提達摩遊曆至此,首創禪宗。“少林寺”因此被佛教稱之為“祖庭”,達摩被稱為“初祖”。“少林寺”自山門而入,內有方丈室、達摩亭、白衣殿、地藏殿、千佛殿、天王殿、大雄寶殿、塔林、初祖庵、麵壁洞、立雪亭、二祖庵、法如塔、同光塔、法華塔等等,廟宇森森,雄偉壯觀,乃是天下佛門第一聖地。


    “少林寺”在大唐初年,因輔佐唐太宗開國有功,被朝廷特許能夠研習武學拳經,少林禪宗和少林拳,一時名揚天下,極富盛名,廣為流傳。“少林寺”方丈寂空禪師乃是中原的世外高人,素好清靜,與世無爭。因此,少林弟子極少在江湖中露麵。


    宋太祖在白須飄飄的寂空禪師及闔寺高僧的陪同下踏上少林寺時,一股沉雄莊嚴之氣撲麵而來。耳聽晨鍾悠揚,眼見香火鼎盛,鼻端檀香縈繞,頓覺心中空明寂靜。


    寂空禪師將宋太祖請進方丈室落座,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陛下能為天下蒼生計,實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也。”宋太祖神色黯然,道:“中原武林遭此劫難,說到底,是朕之過也!朕如果提早防範,豈有今日之禍焉!”寂空禪師白眉微聳,沉聲道:“陛下!事已至此,卻也不必過於自責,‘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天命如此,非人力而可為也!”宋太祖淒然地點點頭,正色道:“大師所言極是。今日,朕已經將‘齊魯居’死難的武林豪傑的遺骸運抵寶刹,望大師慈悲,給予超度。”


    “阿彌陀佛!宣祖武昭皇帝在世時,被江湖尊為‘武王’,陛下心係武林,不忘宗本,老衲感念至深也!”言罷,竟起身再次行禮。宋太祖聽寂空禪師提及先父趙弘殷,趕忙起身,微微稽首。“陛下仁慈有德,為了江湖中事,不辭辛勞,親力而為,老衲甚為感佩!老衲將親自為這些死難的施主大行法事,超度亡魂。”寂空禪師目現慈悲,寶相莊嚴。“多謝方丈禪師!”宋太祖肅然而立。


    “華山陳摶、武當呂洞賓覲見!”王繼恩在門外大聲頌道。“嗬嗬!這兩牛鼻子來了。陛下!老衲出去迎接一下。”寂空禪師笑嗬嗬地道。“方丈禪師!朕同你一起迎接。”宋太祖說罷,快步向前,與寂空禪師聯袂出迎。宋太祖出身武林,對這“武林三祖”向來心存敬意。


    蒼鬆之下,兩個仙風道骨的道士,飄飄若仙,正是陳摶老祖和天遁老祖。兩老祖皆是拂塵一擺,向宋太祖稽首為禮。宋太祖雖貴為天子,亦不免心下惴惴。四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陛下!老道此來,夜觀天象,有天狼星隕於西方,不知陛下可有所感?”天遁老祖目光深邃,頗有深意地望著宋太祖。陳摶老祖嘻嘻而笑,亦是饒有興致地望著宋太祖。方丈室內,四人團團而坐,一帝、一僧、二道,雖有些不倫不類,卻是放眼天下,皆為當世絕頂巔峰之輩。


    “純陽子!扶搖子!你二位窺視天機,小心遭天譴!”寂空禪師慈祥地戲謔道。“純陽子”是呂洞賓的道號,“扶搖子”是陳摶的道號,也就是“少林寺”寂空禪師和幾個耆老名宿能如此喚之,旁人誰人敢為?宋太祖深知寂空禪師是在為自己解惑,也深知這兩位年過百歲的道士,實有著通天徹地之大能。


    “紫氣東來,老衲就知是你二位作法,攪動這天下風雲,有什麽事,就明說得了,別讓陛下猜東猜西。你二位可是愈來愈不成話,活神仙變成了老頑童。”寂空禪師接著調侃道。


    “你這和尚忒不講理,明明是你在此攪風攪雨,卻要無賴到我倆頭上。”陳摶老祖笑道。“不過!這次你這佛門清淨之地,恐是有血光之災了。”天遁老祖麵色漸漸凝重。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天下蒼生計,老衲願承受一切苦厄。”寂空禪師不再戲謔,端莊的宛若神佛。陳摶老祖和天遁老祖皆是收起了看似輕鬆的言談,一臉正色。宋太祖望著三人,忽然間明白了,原來這三人早已洞悉了自己的意圖,高人就是高人啊!宋太祖心中暗自感慨。


    “陛下既然都已安排妥當,我們就做一次看客,有何不可?中原之地,兵連禍結,天下百姓,流離失所,也該安定下來,休養生息了。殺戮有時並不是殘忍,而是解脫,能使億萬生靈脫離苦海,必要的流血,是在所難免的。”陳摶老祖目光灼灼,臉上是罕有的沉重。


    少室山下,一處農家小院,耶律青雲站在院中,微鎖著眉頭,抬頭看看黑沉沉的天空,似乎一場暴雨即將來臨。蕭小人在屋裏和小院的主人說著話,主人是一位年近四十歲的粗壯男子,懷中抱著已有兩歲的小孫子,他的長子和二子下地去了,三個女兒都已出嫁。


    “孩他媽!飯好了嗎?”男子伸頭向身後的夥房喊道。“就來了!”男子的妻子和兩個兒媳婦在夥房做飯,已經有些時候了。“小哥!飯就要熟了,叫你師伯進來吧!雨恐怕就要下來了,別淋著了。”男子臉膛紅潤,額頭上皺紋頗深,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家。


    “飯來了!”一個嬌媚的聲音直入人心,蕭小人驀然心頭一震,猛然抬起頭來,一隻手還留在那個“咯咯”嬉笑著的幼童頸中。“啊!”蕭小人的驚呼聲,短促而激烈,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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