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9-23


    姬輕塵跟顧棋第一次見麵,就向對方請教這樣複雜而棘手問題,確實顯得很唐突,給人的感覺有點輕浮,遇事不冷靜。所以他的問題剛說出口,一旁的葉清臣就微微皺眉,覺得自己的這個外甥還是有點心急了,顧棋雖有大才,可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提出這樣具有針對性的問題呢?


    可是顧棋聽到姬輕塵這個尖銳的問題後微微一笑,似乎很滿意姬輕塵的爽直,沉默了片刻,略一思量,便開口答道,“殿下想問的問題恐怕不僅僅是回到君臨城之後該怎麽麵對眼前複雜的危局吧?”


    “顧先生以為呢?既然已經知曉了輕塵的心思,何不就給輕塵謀劃一條道路呢?”姬輕塵早就聊到顧棋會這麽說,便似笑非笑的問道。


    顧棋一陣大笑,他的笑聲中充滿了辛酸,充滿了對世俗的諷刺,又似乎又幾分喜悅之情。良久,他笑聲突然而止,猛地起身向姬輕塵深深一躬,“顧棋落魄了十年,沒想到能在寧州城遇到殿下,殿下不棄顧棋之狂妄,以國士之禮待之,又不欺顧棋奸猾,以誠待之,初次相識就坦誠相見,道出自己的心跡,顧棋感激不盡。顧棋雖然才學淺薄,可心中還有幾分愚見,要是殿下願意,顧棋願為殿下謀劃一二。”


    見顧棋的舉止,又聽到顧棋的這一番慷慨之言,姬輕塵就是再傻也明白了顧棋的意思,他騰的一下立即起身扶起顧棋,語氣誠懇的說道,“顧先生請放心,今後輕塵必以師禮待顧先生,而且今生今世隻要輕塵還活一天,就永遠不會負了先生!”


    “殿下――”顧棋的語氣已經哽咽,他被姬輕塵的言辭感動了,不過還是強忍住,再次想姬輕塵微微一躬身,“多謝殿下!”


    他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可就這一躬,就這一句話“多謝殿下”就足夠了。


    因為他是顧棋,他是顧愷之,他是大燕的南狂。能夠讓他真心想謝的人,自然就是值得他追隨一生的人。


    姬輕塵強自壓住心底間的狂喜,他是真沒想會這麽容易就收服了像顧棋這樣狂士。同樣顧棋也為自己能夠遇到姬輕塵這樣禮賢下士的明主而感到慶幸。所以兩人目光再次相砰,彼此看了對方一眼,不由的開懷大笑不已。


    隻有葉清臣一直坐著沒有說話。


    “殿下這次回到君臨,想要跟已經在君臨經營了數年之久有實力有人脈有關係的幾位位皇子爭奪儲君之位,恐怕是以卵擊石。所以殿下必須記住這十個字:謀國有大道,根基在功業。”顧棋笑罷就恢複了常態,冷靜的向姬輕塵諫言道。


    “謀國有大道,根基在功業。”葉清臣仔細思量了一下顧棋的這句話,眼睛頓時一亮。雖說他不喜顧棋,特別是剛才顧棋表示要追隨姬輕塵時他就更加對顧棋不滿了,可對於顧棋剛說的這句話,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顧棋確實點出了問題的關鍵。


    “謀國有大道,根基在功業。”姬輕塵自語道,良久,他也似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向顧棋的說道,“還請顧先生詳加拆解。”


    “謀國有大道,根基在功業,身為儲君重臣,不能盡以權術立身也。殿下既然想要爭奪儲君之位,就要明國政大道,不能像庸常官吏學子,心思盡從權術之道求解政事變化。此非不可也,卻非大道也。特別是遇到像當今陛下這樣的英明之主,猶非常道也。”


    姬輕塵微微點頭,“顧先生說的很對,剛才是輕塵心急了,請顧先生繼續。”


    顧棋微微點頭,便開始低聲吟道,“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是故,不勝其任而處其位,非此位之人也;不勝其爵而處其祿,非此祿之主也。良弓難張,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馬難乘,然可以任重致遠。良才難令,然可以致君見尊。是故,江河不惡小穀之滿己也,故能大。國士賢才,事無辭也,物無違也,故能為天下器。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堯堯者。千人之長者,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萬物。是故,溪狹者速涸,流淺者速竭,磽確者其地不育。王者之能,不出宮中,則不能覆國矣!”


    念到最後一個字時,他將尾音長長一甩,目光便盯住了姬輕塵。姬輕塵十年苦學,也是一個博覽群書,聰慧睿智的人,可對顧棋剛才所念的這篇文章出自何處他還真不知道,隻是聽到“王者之能,不出宮中,則不能覆國矣!”這句話時他有點懂了顧棋的意思,又想到文章的通篇大意,似乎明白的不是很通透,茫然的搖頭道,“似懂非懂,請顧先生詳加解釋。”


    顧棋微微點頭,說道,“殿下,這是《墨子》開宗明義第一篇,名曰《親士》,說得是正才大道。顧棋方才所念的大要三層:第一,為臣為子者,當以功業正道自立,而不能希圖明君慈父垂憐自己,若是依靠垂憐賞賜而得高位,最終也將一無所得。第二,要成正道,便得尋覓依靠有鋒芒的國士人才,雖然難以駕馭,然卻是功業根基。第三,就是說得是天地萬物皆有瑕疵,並非總是昭昭蕩蕩,大水有陰溝,大火有煙瘴,王道有陰謀。身為衝要人物,既不能因諸般瑕疵而陷入宵小之道,唯以權術對國事,又不能如箭矢般筆直,磨刀石般平板。隻有正道謀事,才能博大宏闊伸展自如,才能親士成事。最後是一句警語:但為王者,其才能若不能施展於王宮之外的治國大道,功業威望便不能覆蓋邦國,立身立國便是空談!”


    顧棋的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一字一句的重重的敲擊在姬輕塵的心上,使得不知不覺之間姬輕塵額頭上已經是冷汗淋淋。


    良久默然,臉色煞白的姬輕塵喟然一聲長歎,向顧棋深深一躬,“顧先生之言,再造之恩,輕塵沒齒不忘也!”


    “殿下,顧棋不敢當!”顧棋立即扶住姬輕塵。


    這時,葉清臣也從顧棋的長篇大論中清醒過來,他起身向顧棋深深一躬,“愷之兄,十年不見,今日你再次讓我刮目相看啊!愷之兄剛才之言足以開宗立派。十年前我就不如你,沒想到十年後你依然強我很多。愷之兄,方才言行多有得罪,還請愷之兄不要見怪!”


    “仲康兄――”顧棋情緒很激動,他一把扶住葉清臣久久不能言語。


    葉清臣同樣情緒很激動,他緊緊握住了顧棋的手。兩位昔日的故友再次相遇,冰釋前嫌,盡無語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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