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俞仁一直等過了二更天,才和衣睡下。


    俞仁感覺自己才剛睡著,便聽到門外的春梅突然叫他。“表少爺,表少爺,許小姐回來了。”


    俞仁聽到這話,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起身便往外走。春梅趕緊拿起床頭的一件大衣追著披在他的身上。


    來到外間,許倩已經等在那兒了。


    “姐夫,這一次,隻怕咱們家也不能幸免了。”許倩一見俞仁,便帶著幾分的哭腔道。


    “怎麽了?你先跟我說說情況。”俞仁看著許倩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由的從內心升起一絲憐惜。她才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啊!卻要讓她承受這樣大的壓力,俞仁有些不忍。


    俞仁伸出手臂,輕輕摟住許倩消瘦的肩膀,扶著她坐下來。安慰道:“不要急,再大的難題,也總有解決的辦法,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叫: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嘛!世上沒有過不過的坎。”


    許倩聽了俞仁的安慰,稍稍鎮定了些。這才緩緩的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一次,蘇鬆巡撫熊文燦從南京抽調了一萬精銳水師,突然出兵大江口,已經把南沙四周的幾處小島分別占據了,對南沙形成了合圍。而且福建總兵俞谘皋、浙江遊擊沈有容也各帶五千水軍到了崇明。


    他們有兩萬人,而我們家加上你上次帶來的,一共也不過兩三千人。而且他們還有許多大福船,遠比我們家的商船大。”


    俞仁低頭沉思,聯想到李瑩不久前在台灣島一帶被俞谘皋打落水狗,再到沈有容在舟山帶兵攻打大衢山,再到這一次的黃浦江口的海上合圍,這顯然是一個經過周密計劃的作戰部署。


    可是?一直以來,李瑩與許心素都並沒鬧多少事。雖然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聲很大,但對官府的態度,他們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為什麽朝廷卻要在遼東大敗,國力與兵力都不濟的情況下,對這無關緊要的地方用兵呢?


    這個問題,看上去似乎對於解決眼前的危機並不重要,可實際上,他卻關乎大局。


    因為,大明朝的巡撫並不常設,一般都是有事才設。一旦時局平穩,巡撫也就很快便撤掉了。大多數的省都沒有巡撫,而東南沿海數省雖自嘉靖年間鬧倭寇時便常設巡撫,可是最近幾十年,已經不常見了。如今朝廷在東南數省再次分設巡撫,說明朝廷對於解決東南沿海問題的重視。


    如果這個巡撫常設。那麽,也就是表示自己和這一班兄弟們,要重新找一個長期落腳的地方了。


    俞仁將自己的疑慮跟許倩說了出來,來請她這個小諸葛幫著參詳參詳,看看自己分析的對不對。


    “隻怕這一次朝廷不會輕易撤兵了。東南沿海向來都是多事之地,卻又大明最富庶的地方,這幾年我們家與瑩姐在這一帶所做的生意雖大,但對於整個東南的生意,那也隻是九牛一毛。


    可就是這九牛一毛的生意,你知道有多少的進項嗎?”


    俞仁搖了搖頭。說實話,這個他還真沒留心過。


    “瑩姐是比較舍的花錢的,包括花錢買船、買火炮之類的武器。這些都是極費銀子的。可是?即便如此,她每年送到平戶的銀子也不下幾十萬兩。我聽說這僅是她每年進項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送到內陸開設各項生意了。


    而我們許家,在陸上的生意比較少,我爹是相對比較保守的人。因此,每年比瑩姐花的也少的多。有一次聽爹爹跟我講,說我們家就算生意不好,一年也至少有五十萬兩的進項。


    你想,這是多大的一筆進項。朝廷怎麽可能長期坐視。”


    俞仁吃了一驚,他還真沒想到,李瑩與許家每年的收入會有這麽多。加在一起的話,少說也有百萬之數,要抵的上大明好幾個省的賦稅了。難怪朝廷會眼紅。


    “如果朝廷僅僅是看上這海運的利益,那這事反而好辦了。就隻怕沒那麽簡單。”俞仁道。


    “可惜我們在官場沒有多少關係,不然找人打聽打聽內幕就好了。看看朝廷用兵的真正用心倒底是什麽。我們也好對症下藥。”許倩歎道。


    許倩的話,讓俞仁想到了幾位老朋友――他年初在杭州結識的那些東林子弟。東林黨向來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無論他們在朝廷是得勢還是失勢,對於朝局的影響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雖然現在東林黨在朝中失勢,但他們對朝局的把握依然很準,消息也極靈通。如果找他們打聽打聽,還真說不定能了解到一些內情。可是這些人多數都住在蘇州、無錫,眼下形勢緊迫,實在有些抽不開身。


    正在俞仁為去不去蘇州而猶豫的時候,門外突然來報,說是有位將軍登門拜訪。


    俞仁暗暗奇怪,他記得自己從來也沒認識過什麽將軍,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個人來。隱約中,俞仁預感到幾絲不祥。


    俞仁趕緊帶著許倩往向廳趕。


    還沒到前廳,便聽到家人的叫喊與爭執聲。


    “你們幹什麽?”是沈家下人的聲音。


    “奉我們大人的命令,搜查海盜。”是幾年粗壯的男人的聲音。


    接著便聽到物品被推倒的聲音、瓷器摔碎的聲音、小丫頭們喊叫的聲音……


    俞仁趕緊快走幾步,轉過門便看到四五個兵丁模樣的人正在前廳外的幾個廂房裏四處亂搜,東西也推倒了一地,還真有幾分抄家的模樣。兩名家丁想要上前阻攔,卻又不敢,隻好遠遠的跟在後麵。那四五個兵丁模樣的人,手拿大刀四處亂轉,就像是大熊進了瓷器店。


    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一些瓷器摔到地上,立時便四分五裂了。見到喜歡的、方便帶的東西,這些兵丁也不客氣,伸手就揣進了懷裏。


    見此情景,俞仁的第一反映不是氣憤,而是吃驚。這些當兵的哪裏是來拜訪的,分明是來抄家的嘛!難道說自己的身份被這些人識破了?


    要真是如此,怕隻能先下手為強,將這幾個莽夫先拿下,再趕緊逃命了。可是自己現在早已不是當年獨身一人,在外遊學時的情景了。那時候,隻要別人找不到自己的家,跑了也就跑了。


    可如今卻不行了。自己現在也是拖家帶口的人了。自己要真這麽做了,這沈府上下幾十口人就得受自己的連累,隻怕都要難逃一死。俞仁一麵在心中思考著對策,一麵走進了前廳。


    就見前廳裏此時正坐著一個人。此人四十上下,長相魁梧,身材高大,一看便知道是教場中的好手。此時他正傲慢的靠坐在椅子上,一隻腳搭的老高,用桌上的台布慢慢的擦著自己的皮靴。


    俞仁走進大廳,向那人一抱拳。“這位將軍請了。在下與將軍素未平生,不知將軍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見教?”


    那人並不起身,仍然用桌布擦著他的皮靴,隻是抬眼看了俞仁一眼。


    “你就是沈明航的外甥俞仁是吧!現在有人告發你們家有人私通海賊,所以我必須要搜一搜。”


    許倩一見這軍官傲慢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作,俞仁趕緊阻止了她。雖然俞仁也很看不慣這家夥小人得勢的樣子,可是他還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此時形勢不明,如果這些人真的發現了自己的隱秘身份,或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蹤,那後果是非常嚴重的。萬萬不可為了眼前的這一點不忿,而壞了大局。


    所以,現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事情搞清楚,看看這個家夥對自己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然後才能決定用什麽辦法。


    一旁聞訊趕來的曹安見到這場景,趕緊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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