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一場激戰,滿目的屍骸殘涼,四散的血腥淒寒,是人間世,更是地獄地。血雨飄飄如泣下,宛如蒼天悲憫之故。負手遙望的王者,觀世間,人生多難患動亂、願諸悲、諸罪、諸殺惡,還向一襲冷涼。


    拳微緊,天策真龍腦內不斷浮現上古錐心仇恨、統一天下之抱負,救世安定之誌業,而今雙手竟鑄無邊殺業,不由定立原地,一時無語怔然。


    “恭喜龍主挫敗敵寇,魔劍道覆滅在望矣。”


    一朝得勝本該滿心歡喜,眼見滿目死傷慘景,天策真龍卻覺莫名感傷,輕一頷首,淡淡問道:“大軍傷亡如何了?”


    透過雙眼神情捕捉天策真龍心性變化,仿似回到久遠之前初逢心懷天下、仁濟蒼生的真龍共主,鳳棲梧不顧身上傷勢,重重咳了幾聲,喜上眉梢道:“有龍主在,眾人都還撐得住。”


    “嗯,傳孤之意,所有人先行就地打紮,隨軍軍醫盡快醫治傷員。待眾人傷情穩定,班師回朝之後再行嘉賞。”


    “是。”


    跟隨天策真龍隻為爭戰天下,一旁步雙極緊盯著魔劍道殘兵敗將,疑聲發問:“敢問龍主,魔劍道之人該如何處理?”


    “魔劍道……”


    五星星力影響心性趨於暴虐無智,致使己身險險喪命於誅天之手,天策真龍本欲下令誅殺魔劍道殘兵。但如今化星星能回歸,天策真龍心性複仁,始終難定命令,當下遲疑未決。


    眼見天策真龍動了惻隱之心,屈世途連忙上前直諫:“龍主,兩軍仇恨入骨,不宜盡數寬赦。誠心投降我朝之人,尚可卸甲遣散示人以仁。但死忠頑固者,理當誅之以儆效尤!”


    “這……便依屈世途之意罷。”


    六星星力回歸時間尚短,天策真龍終是沒有反駁,意興寥寥地揮了揮手,遂了屈世途的意思。


    聞言照世明燈與屈世途互一對視,同時鬆了一口氣。此時行事一旦顯得太過軟弱,天策真龍之性情變化,就很難瞞過有心人之耳目。


    縱使如此,能夠拖延幾日,仍是未知之數。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屈世途正了臉色問道:“此次會戰,誅天未曾及時趕回,雖然有些奇怪。但眼下魔劍道敗局既定,西疆統入中原已是必然。不知龍主日後戰策為何?”


    “戰策麽?”


    默然半晌,天策真龍忽而歎道:“天下久經戰亂,餓殍遍野,不宜再戰,當以休養生息為上,準備與對方和談吧。”


    “和談?龍主萬萬不可!現下誅天動向不明、妖刀界與先前妖族首領未必死心,龍主此時退讓,難免對方得寸進尺。”屈世途急急揮手阻止。


    鳳棲梧亦跟上勸說:“占領西疆,吾朝確實需要時間消化。龍主愛民如子吾朝大幸,但目前時局不穩,和談之事絕不可由龍主主動提出,否則難免引起人心躁動,落入對方算計。”


    “龍主,步雙極寧肯戰死沙場。”


    “那……貞謀你認為該怎樣做?”五星莽撞之舉尚且留心未散,天策真龍見眾人皆出言阻止,遲疑片刻反問。


    不過天策真龍雖是疑問,鳳棲梧跟隨天策真龍日久,立知其和談之意甚堅,詳細思考之後,折中說道:“稟龍主,關於先前敵方主將口中所言之冥界,我等知之甚少。不若將此事轉告天魔,他之坐下白無垢與非凡公子皆是多謀之輩,由其設法從中斡旋,當可合龍主心意。”


    “那便如此罷。”


    ―――――――――――――――――――――――――――――――――――――――――――――――――


    西疆一役,魔劍道衰敗,天策真龍凱旋。瓊華宴外,誅天臨死關頭,被有心人所救,不知所蹤。兩大消息傳出,頓時天下皆驚。


    當今局勢,北方魔界與天策真龍早有和平盟約,犴妖神雖是冥界之主大權在握,卻也在天魔等雙重威脅之下,被迫談和。自此之後,苦境中原重返平靜,百姓回歸安居樂業。


    然而表麵的平靜之下,卻是詭流暗生。一日,冥界日陽台轄區,隱藏難覓的天嶽主城,一道邪氣凜然的形影,照例回歸天嶽探視。迷離光圈浮空照耀,天嶽內殿人馬盡皆躬身埋頭,大聲不出。


    “無吾不能之事,無吾不解之謎,無吾不為之利,無吾不勝之爭。”


    就在眾人靜默之刻,天上一根深藍羽毛緩緩飄落,伴隨狂傲輕慢的詩號,一道雅逸人影倏然從天而降。


    舉手投足皆是自信,眼光神色智慧十分。翻手當能平風造雨,揮扇淡定山傾海覆。一代奇人智者四無君甫露真容,持著藍色羽扇微一掩胸,向著天上光影欠身行禮:“四無君參見聖主。”


    “眾人起身吧。”


    天嶽內殿人馬站直了身體,取代牟尼上師的天嶽聖主殊勝天,語波直向四無君,足見對其看重:“天策真龍勝勢已定,軍師有何看法?”


    “暫時的和平,難以掩蓋台麵下的暗潮,自是一波未平一波將起。”


    “哦?如今六星天策真龍無人能敵,又廣布仁政使得天下歸心,如何說得暗潮洶湧?”


    “真龍歸天,魔界內鬥,女梟野心,魔佛降世。”輕輕十六個字,為未來局勢變化定下基調,四無君瀟灑揮扇,談吐自如。


    “此話怎講?”


    “聖主,天策真龍實力強悍,不過近來行事雖有掩飾,但廣施仁政之舉,與其早先行徑大相徑庭,若無意外應是受到星靈影響。上古傳聞,七星回歸天命無法逆轉,天嶽更可設法推動其進程。失去天策真龍,天策王朝外強中幹,實乃風中火燭,內部傾覆隻在旦夕,不足為懼。”無論屈世途等人怎樣努力,天策真龍的本願,落在四無君的眼內終究難以徹底掩蓋。


    殊勝天聞言微一思量便已認同其意,接著問道:“那魔界之事你準備怎樣處理?”


    “外殿在負平生領導之下救走誅天,此次誅天與天魔之間仇怨再無化解可能。而魔劍道雖滅,誅天實力仍是堅強,又與風之痕乃是摯交,對天魔一係威脅不言而喻。”


    “哈,本座明白了。犴妖神亦非甘心人下之輩,隻要天策王朝崩解,雙方衝突更是必然。妖後為人野心十足,外殿或可設法誘之以利,恰當時機必能成就大事。嗯,安排小三界內耗的計策,一切便交軍師操辦。”


    “除此以外,關於小三界,四無君尚對一事心存疑慮。”


    “何事?”


    “邪能境表現在外的實力太弱。自陰陽師死後,剩下的三名高手,策謀略出走,滅輪回輔佐,九曲邪君掌權。不過滅輪回雖是邪能境僅次於陰陽師的術法高手,但偌大一個邪能境,九曲邪君手下除了偃雲溪、披魂紗以外無人可用,未免引人遐思了。”


    “邪能境傳承有別於其他兩界,一幹長老對九曲邪君並不信服,未曾出手助其爭奪霸業不算意外……軍師提出此點的意思是?”


    “嗬,此事吾隻是懷疑,四無君會自行確認。待找到那人,一切便可不攻自破。”


    四無君笑聲稍冷,似乎一切在掌,大有俯視群雄之意味,續說道:“說完魔界內鬥,又怎可讓正道置身事外?素還真下落不明,暫時無法針對。但消耗正道實力的對象,欲界當是最好的選擇。”


    “欲界……”


    取代牟尼上師之後,對於波旬的威脅,殊勝天甚是清楚,聞言大為忌憚,語調一沉道:“魔佛波旬實力難測,與其合作恐怕無異與虎謀皮。”


    “凡是當舍則舍,為吾天嶽雄圖,就算迫不得已犧牲外殿之人,又有何不可?欲界與苦境正道一方乃是死敵,消滅正道有生力量必然不竭餘力。況且目前無……人知曉天嶽據點所在,四無君親自監視,絕不至讓一切脫出掌控,煩請聖主寬心。”


    “無”和“人”兩字之間略一停頓,四無君遂又堅定說道。


    不曾發覺四無君口中些微的不對勁,殊勝天仔細思考之後,心忖攔在波旬之前的,不僅有菩提界與一頁書,所有正道勢力都須竭盡全力,就算能勝也是元氣大傷。而天嶽目前隱身幕後,折損勢力幾不可能,便認可了四無君的提議。


    “那就有勞軍師了。”


    “聖主英明,四無君定不負所托。”


    ―――――――――――――――――――――――――――――――――――――――――――――――――


    時近黃昏,青山依舊,夕陽黯紅。幽幽迷地,隱隱透寒之氣,邪佛之音靡靡。


    “禪道**界,弘法四釋台,靈佛心歸位,波旬殺如來。”


    欲界據點罪惡岩,殿內懸掛一道聖靈畫像,傳出尊者念唱之聲,靜候有心之人的來到。


    片刻之後,淡藍飛羽飄飛之中,罪惡岩內走進一個雙眼陰鷙,麵露自負之人:“藍顏飛羽夢一生,今朝振翼動群英;江浪不使人憔悴,臥看千秋負平生。”


    “來者何人?”


    “臥看千秋負平生,特為波旬劍以及教宗魔佛複生之事而來。”


    隱身畫像不露行跡的苦釋尊者,聽見關聯魔佛複生之事,輕咦一聲立刻來了興致,嗤笑著問道:“哦,閣下還知道些什麽?”


    “有了波旬劍,才能感應靈佛心所在。在下不才,肯獻渺小心力取回波旬劍,以求雙方合作之機。”


    “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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