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深處,滿目枯黃飄零的景象中,立著一條豐姿俊雅的人影。


    不願再涉江湖的人,脫不了人情羈絆、規矩枷鎖,無可奈何邀戰。


    而名義上的生父,與幽燕征夫的首領,竟將目標定於一人。聞人然在武林中聲望日重,更使愁落暗塵心有為難。但求脫離殺手生涯,縱有再多不願,猶須違心完成任務。


    金風透殺,踏在落葉上的碾碎聲,傳入背立之人的耳畔。愁落暗塵回身正視來者,斂容正聲道:“兄弟之仇,今日一討。”


    “夜啼鳥死在我手上幾年,之前明明有更好的機會複仇,但你都未曾有所動作。那為什麽你要挑在這個時候約戰,而且還是選擇這種對殺手最為不利的戰鬥方式?”


    “江湖殺手,收金買命,何來理由?”


    無意和愁落暗塵交手,聞人然兀自猜測道:“是賈命公的命令?”


    愁落暗塵眉頭一緊道:“你我素不相識,有必要問清楚麽?”


    “當然,主謀與從犯,主動與被迫,對我而言有很大的差別。”


    為了免除不必要的戰鬥,適當的相互了解亦是必須。內力懸殊不論,蟬之翼重在精準,聞人然說著,信手拈起一枚落葉,屈指勁射彈出。


    縱使根基不及,但愁落暗塵能獨自創出飛斬法,於己擅長之道,自不會辨識出錯。不過,雖能一眼覷出落葉來路,蟬之翼上手之後,愁落暗塵卻長時未能確定,該下多重的力道。


    然而暗器互鬥,不過爭取生死一瞬的工夫。眼皮微一顫抖,愁落暗塵最終力運八成,蟬之翼無聲脫手,規避武息探查,劃開生死之距。


    落葉、蟬翼相逢刹那,竟迸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響,半空僵持不下。錯算一籌,愁落暗塵亦未避讓,同時出手的第二支蟬之翼,便欲順勢殺近聞人然麵前。


    熟料,一聲刺耳銳鳴過後,蟬翼霎時消聲。枯葉如同鋼刀一般,砍入愁落暗塵背後五人抱之巨木。而第一支蟬之翼受到巧勁撥動,竟是中途變向,截阻下另外一支蟬翼暗器。


    燦爛火花耀眼難視,片刻之後,驚覺蟬翼穩穩歸於手掌,卻非是愁落暗塵內心算計好的路線,反而是對手刻意的留手容讓。


    江湖過活,刀口舔血,知曉早有失敗的一日,愁落暗塵並無太多失落,心底反而更加像是鬆了口氣,道:“你留手了。但任務失敗,生死自該由你。”


    “這場決鬥你毫無勝算。如果隻為送死而來,很抱歉,我沒興趣收你的性命。”


    沒事和愁落暗塵過不去,聞人然覺得自己還沒那麽閑,立即轉回原題問道:“不願直接坦白背後指使你的人,那也沒關係。我換另外一種方式,你的目標隻是我一人?”


    “關於雇主的問題,恕吾不能直言。但你若不願殺吾,便讓羽人非獍留神,他是吾下一個目標。”


    “羽人非獍?”


    印象之中,好像有愁落暗塵與羽人非獍決鬥的事。腦中極速轉念,想起了曾被忽視的關係,並迅速將之串聯,聞人然登時恍然大悟,目光一亮,頷首說道:“我明白了。不過,賈命公並不是什麽好人。既然你有心退隱,那就免優柔寡斷,省得牽扯不清。”


    “有勞提醒。”


    就算沒能如約完成任務,愁落暗塵也須前往伏龍壁,回稟鬼梁天下。見聞人然亦無逗留的心思,頷首示意之後,愁落暗塵亦就轉身而去。


    “要殺羽人非獍……該是他吧。”


    ―――――――――――――――――――――――――――――――――――――――――――――――――


    與愁落暗塵分道背向而去,慢步走在林間的主仆,一人思索著愁落暗塵的答案,一人默默隨行不語。


    隻是見著聞人然有些苦惱的樣子,暮秋筠安靜許久之後,還是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愁?”


    “……是呀。突然覺得事情不是那麽好處理。”


    若不是愁落暗塵提起這一茬,聞人然差點就忘了翳流醒惡者,曾經救過鬼梁天下的性命。


    原劇之中,是因為北辰元凰鳩占鵲巢,醒惡者初時並未盡心竭力,兩邊關係之後方才淡下。如今一看,翳流和鬼梁兵府未來將是何種聯係,更須納入慎重考量。


    不過,劍靈少女心思簡單,除了她自己在意的人事物,其他都不會放在心上。所以,這些話對暮秋筠講了,似乎也沒什麽作用……


    聞人然想想遂道:“這些事不用你多想。反正以後有我的架打,絕對不讓你落單,滿意了嗎?”


    “嗯。”


    雙眼眯成了月牙,白衣少女很是開心地應聲。被暮秋筠容易滿足的樣子逗笑,聞人然不由去出神遐思:要是這世間人心,都能像劍靈這麽單純,那該多好。


    “天涯一杯酒,欲飲世情殊。扁舟心不係,江影任沉浮。”


    凝思間,又聞熟悉詩號入耳。回神正見迎麵走來的魔界臥底,聞人然頓時一愣道:“許久不見,任先生是有要事嗎?”


    “正是。北域太傅玉階飛傳訊談無欲與慕少艾,欲在近日攻打瀚海魔界本部。因他兩人尚需做好各項準備,吾又聽說前輩來到笑蓬萊附近,便來找尋了。”


    “攻打異度魔界?”


    北域勝算寥寥,索性孤注一擲麽?


    不過,畢竟和瀚海比鄰,無論早晚,北辰皇朝都避不過當頭一刀。而偌大的皇朝基業,又哪能像尋常武林幫派一樣,說搬遷就搬遷?


    而就算北辰皇族折騰得起,王脈龍氣也撐持不住了……因此,聞人然認真想來,北辰皇朝似乎除了這樣做,確實也沒任何的退路可言。


    隻可惜異度魔界的底蘊,遠超世俗之人想象。畢其功於一役,注定隻是一個美好的幻想罷了。


    聞人然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就前往與他們會和,任先生你呢?”


    “作為正道一份子,任沉浮自當聊盡綿薄。”


    有覺悟,有思想,真不愧是任秘書!聞人然腦筋一轉,伸手相邀道:“那我們邊走邊談吧。”


    “這,恭敬不如從命。”


    先裝作有些猶豫,任沉浮故意落後一步跟上,避開聞人然正麵視線,詢問道:“前輩,自從上回聽說萍山高人的消息之後,任沉浮就在思考。當今天下邪魔猖狂,練雲人若知此景,是否會再涉凡塵?”


    “練雲人嗎?”


    雖然有自己女兒和藺無雙吸引注意,但宮紫玄走到哪裏都是一招“道留萍蹤”,想不被魔界注意都難。而拋開宮紫玄的問題不算,異度魔界需要建立打入中原的情報中轉據點,笑蓬萊也早成了既定目標。


    不過,之前就勸告過金八珍,聞人然思來想去在任沉浮麵前,實際也無多少值得忌諱的事項,遂道:“唉,實不相瞞,這次我外出就是為了打探練雲人的消息。可惜的是,此行並未得到明確的回應。”


    “哦,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抱歉,因為個人隱私,我並不能透露太多。隻能說短時間內,練雲人尚不會入世。”


    真假參半地糊弄過去,聞人然麵露遺憾道,“不過,我想閻魔伏誅,定免不了練雲人首功一份。”


    任沉浮麵轉沉鬱,眼露擔憂道:“可是如此一來,中原與北域合攻異度魔界,是否尚顯人手不足?”


    “出謀劃策非我所長,具體的日期尚待協定,我認為談無欲他們一定會想出良策應對。”


    一時無話,任沉浮默不作聲思考片刻,覺著暫時套不出其他消息,便住口不再提及此事。


    隻是被任秘書追問了幾次,聞人然琢磨著怎麽也得討回來,反過來問道:“對了,提到練雲人,上回我跟你講得那位浩然居高人,你有去拜會過嗎?”


    “這……”


    提到藺無雙的事,任沉浮就不禁生出一肚子火,隻是個人涵養甚好,僅是稍露尷尬道:“可能……是吾去的時機選擇得不對。剛巧有兩名魔物攪亂,令內中高人頗為不悅。因此未能如願以償。”


    “那,還真是可惜呀。”


    聞人然心下暗笑,沒練峨眉的消息就敢去觸黴頭,這群異度魔界斥候簡直是作死。


    不過藺無雙嘛……懷中書信尚在,似乎也到了轉交給他的時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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