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年輕人麵對坐在桌子對麵的老人,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屋子依舊狹小,四麵無窗,一般來這裏的察子都覺得透不過氣來,但不知怎麽著,老人就是喜歡整天呆在這狹小的屋子裏麵。


    燈很亮,空氣很幹燥,老人隨意翻看著桌上堆滿的冊子,隨口回道:“什麽為什麽?”


    年輕人試想了想西門慶那廝馬上也要來這小屋子拜見大人,頓時覺得本來留給自己的有限空間又被西門慶分去了一大塊。


    “為什麽西門慶一來,大人你就捧他做了指揮使?”年輕人皺起好看的眉頭,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衝動:“此人剛剛踏進東京,總有天大的功勞也不能一來就占了大家眼巴巴盯著的職位。”


    老人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輕笑道:“那幫人在梁山弄出來的動靜你也知道,要不是西門慶橫插了一杠子,梁山現在變成什麽樣子,誰也說不好。這功勞還不夠大?”


    “西門慶行事全然憑著自己性子來,哪兒顧著皇城司?”年輕人眉頭還是糾結在一處:“無非是運氣好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個死法。”


    老人聽了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年輕人年輕人頓時覺得老人的眼光中有一種極其嚴厲的東西,將自己上上下下看了個透。


    “能無意中和皇城司的動作互相呼應,這樣的不是人才是什麽?運氣,也是實力。”老人認真的說道:“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


    說到這裏老人頓了一頓,接著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二十二歲那一年就做了指揮使為什麽西門慶做不得?”


    年輕人被看得手裏微微出汗,偷偷在衣服下擺輕輕擦去了汗水,努力隱藏著自己臉上的情緒,淡淡道:“我自己記得那一年雖然我那年才二十二歲,但已經為皇城司效力了十年。”


    “有功者自然得升遷。”老人收回了淩厲的眼神,身子往後一靠,換上了相對柔和的語氣,但年輕人還是覺得老人有些沙啞的嗓音好像兩片砂紙磨來磨去:“你十年來對皇城司的功勞,換來了眼下的位置,西門慶也有奇功,自然可做得指揮使。”


    “譚勾當那邊難道就沒有想法?”


    年輕人想起前幾天和弟兄們花天酒地之際,自以為這指揮使是自己手中的籌碼,那些夠資曆的弟兄被自己推薦,還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本以為老人也會替自己出頭,沒想到中間卻殺出來西門慶這匹黑馬!


    “譚勾當?”老人提起這名字雖然麵容肅穆了幾分,但還是嘿嘿一笑,顯然從精神上極度藐視此人:“你不要忘記這多出來的一個指揮是怎麽來的。”


    “您的意思是嘉王?”年輕人雖然明知這間屋子隔音效果在院子裏麵是最好的,但還是突然壓低了聲音。


    老人不置可否,聲音絲毫沒有降低:“皇恩浩蕩,嘉王今年不過十五歲,已經被官家下旨做了提舉皇城司之職,身受寵愛自然不要說了。人還未到,官家便下旨擴張皇城司的規模”


    年輕人自然知道老人說的是年初皇城司的四指揮變成五指揮的事情,乍一看是官家是為了自己寵愛的三子鋪路,但細細查來其中卻大有蹊蹺。


    皇城司自本朝初期從武德司改名而來,一直對皇家直接負責,暗中起到監督百官的作用,讓高高在上的官家能安心。


    自本朝太祖以來,皇城司已權利時而放大,時而收緊,如今已經曆一百五十年風雨飄搖,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勾當官。


    不管是何等時期,官員們提起皇城司還有暗地裏藏著的皇城司察子們,總是一股心有餘悸的樣子,生怕自己的隱秘事被察子們刺探了去,自己的官場生涯頓時了帳。


    所以從一開始,就有無數隻手隨時準備插進皇城司的大門,安插自己的人。


    皇城司雖然大部分官員都是從禁內宦官直接選出,但宦官也是人,自然會和官員結交當然結交了之後,很多事情就可以壓下來,還有機會把自己對手的事情報上去。


    要想在官場上混好,就要學會踩人,這其實已經不是秘密了。


    老人並非是宦官出生,能坐上勾當皇城司的位置,已經算是一個奇跡。


    要知道整個皇城司隻有兩名勾當官。


    當然,另外一個勾當官必然是宦官出生,方才年輕人口中姓譚的勾當就是個宦官,全名是譚稹。


    幾十年來,皇城司有四個指揮的人手,每個指揮有六七百人不等,也就是一共有四個指揮使。


    老人和譚稹每人麾下兩個指揮使,這樣才能達到一種公認的平衡。


    在老人這邊,是年輕人,再加上還沒有回京的馬指揮使。


    但官家旨意一下,在皇城司兩位勾當官上頭生生又按了個提舉皇城司的職位,還讓自己寵愛的三子嘉王做了。


    新多出來的指揮,自然是給嘉王趙楷留著的,這個新指揮使的坑就好像一塊新鮮帶肉的骨頭,在老人和譚稹的眼前晃來晃去。


    老人和譚稹雖然知道這是官家故意而為,小心謹慎之餘,還是紛紛伸出手來,攪了攪渾水。


    嘉王趙楷平日裏根本不來皇城司,但命令一條不落,都是禁內的黃門官傳來傳去,更重要的是,所有資料嘉王趙楷都要抄送給他一份。


    雖然兩位勾當官不相信嘉王趙楷會把所有資料都看上一遍要知道一百五十年來,那實在是堆積如山的數量。


    老人動了心思,偷偷把西門慶的資料壓在了偏上麵的位置,本來是無心之舉,沒想到竟然收到了奇效。


    就在譚稹自以為和老人誰也沒有動真格的時候,嘉王趙楷已經發下來命令。


    “這是嘉王的命令姓譚的心裏一百個不服氣也不行。”老人突然眉開眼笑,像是小孩得到了自己心愛的寶貝:“西門慶和武鬆完全是新人,嘉王想必也是看中了這一眼。”


    年輕人心頭一凜,這樣一來,老人在這場鬥爭中隱隱占據了上風,說不定用不了多少時日,就是三對二的勢頭,姓譚的不想服氣都不行。


    老人高興了一陣,又問道:“馬指揮使回來了沒有?”


    “還未見蹤跡。”年輕人躬身道:“大人你也知道那人一向遊山玩水,最喜歡在外麵遊蕩”


    老人嗬嗬笑道:“他在宮裏憋的久了,好不容易到了皇城司,自然喜歡在外麵呆著不過也好,雖然是遊山玩水,但事情都是做的穩穩當當的。”


    “大人說的是。”年輕人雖然嘴上同意,但心裏卻有些不服氣,自己從十二歲開始就為皇城司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還有不少功勞!


    更不用說自己是老人從小撫養大的!


    但似乎眼下老人對馬指揮使卻比自己還要滿意,尤其是自己上次一個疏忽找了“五虎上將”那幾個沒用的家夥去完成任務。


    想到這件事情,年輕人恨得牙直癢癢,對即將出現的武鬆也心懷恨意。


    為什麽偏偏遇上個身懷絕技的武鬆!


    “沒事你就下去吧。”老人想了想道:“雖然你是我一手養大的,情同父子,但在皇城司裏可沒有父子”


    “下屬告退。”沒等老人說完,年輕人就主動告退。


    這讓老人滿意的點點頭,雖然一向嚴格要求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年輕人,但老人心裏麵還是一向很滿意的。


    這孩子會有出息的!


    老人莫名想起自己那個老哥哥今年快八十了吧?


    若不是自己做著勾當皇城司,早就去探訪那老哥哥了已經有二十年未見了吧?


    年輕人退出屋子,反手將屋門輕輕帶上,這才呼出一口長氣來。


    太壓抑了在其他人麵前,年輕人都是一副領頭人的模樣,畢竟二十多歲就做上皇城司指揮使的,也隻有他一個。


    而在老人麵前,年輕人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就算做了好事也要被訓斥兩下。


    “秦指揮使。”有個察子不知道從哪兒閃身出來,行了一禮,低聲招呼道:“譚勾當在豐樂樓設宴,請秦指揮使過去呢。”


    年輕人咧了咧嘴,不聞不顧的往門口走去,那察子也若無其事的轉身自顧自的走了。


    口信已經帶到,自然不用再次確認,看著皇城司史上最年輕的指揮使,那察子相信譚勾當肯定不會白等。


    年輕人腳下不急不慢,踱出院門,迎麵而來的察子、胥吏們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將道路讓開。


    “這個開封府劃撥的地方實在是太小,除了老頭子恐怕也沒人想呆了吧。”


    年輕人邊走邊想,出了大門投豐樂樓而去,卻沒有注意到從自己反方向接近院子大門的二人。


    這二人走到院子門口,門口的察子冷眼看著,連聲招呼都沒有。


    皇城司什麽所在?能讓閑雜人等隨意參觀不成?


    門口的察子看著公子哥打扮的西門慶帶著好似護衛的武鬆,決定如果這二人再往前兩步,就先拿下來再說!


    風流相公西門慶:


    第二百一十章風雲變化的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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