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聽那老虔婆問他,隨口答道:“老娘忘了,小人便是張乙的兒子,喚作張閑,從小在外,今日方才回到汴梁。”


    原來這世上姓張姓李姓王的最多,燕青又假意跪拜,讓那老虔婆先入為主,便不至於懷疑。


    那老虔婆思量了半響,燈下認人也不仔細,更何況這“張閑”又說自己是自小在外?


    “你不是太平橋下那小張閑麽?”那老虔婆不知道從記憶中翻出了什麽,猛然叫道:“你哪裏去了?許多時不見!”


    燕青見這老虔婆上鉤,肚裏冷笑兩聲,便回道:“小人一向不在家,四處闖蕩,哪有工夫來探望?如今服侍著一個山東豪客,家裏數不盡的金山銀山!是燕南河北有名的財主,來汴梁省親,順便做筆買賣,早在山東便聽說娘子名聲,知道小人是汴梁出來的,便要求見娘子一麵。”


    “小張閑你也知道我家女兒服侍著那一位”老虔婆說著往上指一指:“怎麽好做出這等事情來?”


    “怎敢?”燕青從懷中拍出一張交子來,先讓那老虔婆收了:“那豪客隻求同席一飲,便稱心如意。不是小閑賣弄,那豪客使錢有如流水一般,便是多少也是肯的。”


    老虔婆在燈下偷偷看一眼,見是一張百貫交子,喜得魂兒都丟了,忙不迭的收起來道:“當真有這等好事?讓老身且叫女兒出來,問了她意思才行。”


    “這個自然。”燕青應道:“若是娘子不願,小閑扭頭便走。”


    那老虔婆聽了這話,覺得金子銀子馬上就有如下雨般的砸下來,隻當是財神到了,喜不自勝,忙叫李師師出來,和燕青相見。


    少時那李師師出來,燕青燈下一見,端的好容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難怪官家念念不舍。


    “媽媽,這便是那小張閑?”李師師早在裏麵見了那張百貫交子,那老虔婆在屋內吹噓的天花亂墜,縱然不動心也有些好奇,出來又見浪子燕青一表人才,便問道:“那員外何在?”


    “隻在對門茶坊裏。”燕青拜了一拜:“不得娘子言語,不敢擅進。”


    李師師見燕青禮數周全,便道:“便請到寒舍奉茶。若貴主人有你這般禮數,便是十分好了。”


    燕青回道:“小人什麽身份,也敢和主人並肩?不瞞娘子,我家主人風流倜儻,更甚小閑三分。”


    李師師聽了暗自歡喜:“小張閑快去請來,奴家親到中門迎接!”


    燕青行了一禮,偷偷出來,到門口見無人注意,這才跑過大街,到了茶坊二樓,見武鬆和那劉指揮使正喝得熱鬧,西門慶在一旁作陪,便上前稟道:“趙元奴家請主人過去哩。”


    西門慶知道燕青馬到功成,便起身告辭,那劉指揮使喝到高興處,又和武鬆說些拳棒,便道:“西門大人自去不妨。”


    燕青便引了西門慶大搖大擺進了李家娼館,那些黑衣察子見西門慶從樓上下來,都以為是劉指揮使知道的,誰注意這些?


    西門慶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為了掩人耳目,今天晚上事關重大,必定要成功才行。


    那李師師果然在中門接了西門慶和燕青進去,見西門慶果然是個風流人物,進退有方,不似一般粗俗,暗自歡喜。


    西門慶看李師師這名垂青樓史上的,果然長的出眾,美貌自然不用說,心裏暗自和潘金蓮等人比上一比,自是各有千秋。


    “就是罩杯小了點”


    西門慶被自己這冷不丁的想法嚇了一跳,竟然是那耶律雲一對大大的玉兔在腦海中晃來晃去。


    “總有一日要把那耶律雲辦了,好好揉上一揉。”


    西門慶想著想著雙手虛虛一抓,李師師見了奇道:“員外這是?”


    “見了娘子美貌,手腳都有些僵了,活動活動。”


    聽了西門慶的解釋,李師師捂嘴笑道:“員外這種說法,奴家倒是頭一回聽到。”


    話音剛落李師師又道:“奴家失禮,不知員外高姓?”


    “不敢娘子相問,自姓潘。”西門慶此時不好吐露真實姓名,靈機一動便借了潘金蓮的姓來搪塞。


    李師師請到大客位裏,客氣道:“方才小張閑多談大雅,見了才方知潘員外如此風流人物,綺閣生光。”


    “娘子客氣了。”西門慶笑道:“在山東便聽得娘子大名,如雷貫耳。今生能得一見,已是心滿意足。”


    少時梅香端上茶來,李師師親手呈上,西門慶已經丟了一百貫出去,自然是老神在在的乘機會往那凝脂般的玉手上摸一摸。


    西門慶這下摸得渾圓天成,並無半點淫邪意思在內,李師師也自是微微一笑,便叫西門慶吃茶。


    待端起茶盞來,西門慶品一品,自不用說那茶的香味,如此好茶,說不得是官家讓人從禁內帶來的,省得喝了不習慣。


    待說過幾句風月話,西門慶便叫燕青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來,在桌上攤開了:“些許不值錢的東西,娘子若是看不上,留著賞賜給下人也是好的。”


    李師師借燈光見了,果然是黃的黃,白的白,都是些貴重首飾。李師師眼光高,見慣了禁內出來的好東西,看了倒還不覺得如何,旁邊那老虔婆見了,暗自咬舌道:“若不是家中真有金山銀山,哪有這些寶貝!”


    她們卻不知道,這包首飾隻是西門慶從法華寺弄來的小半,也足足有兩三千貫的價值。


    那老虔婆貪財,不等李師師說話,便一陣風的來了個卷包會,把那些首飾一股腦的收了道:“這位潘員外果然是大手筆,幾千貫的東西當石頭丟出去!”


    一旁浪子燕青嗬嗬笑道:“張媽媽不知,莫說是幾千貫,我主人高興起來,便拿金子銀子丟在水裏!”


    李師師也微微驚訝,天底下居然有如此豪客,真是聞所未聞。雖然知道燕青說話誇張,但也真是花不完的金山銀山了。


    “媽媽,且取那好酒來,奴家和潘員外飲上兩杯。”


    那老虔婆無緣無故得了幾千貫收在懷中,歡天喜地的去了,頃刻間取過那好酒來,倒了兩杯。


    西門慶見那杯中酒還是黃酒一流,不免心下一曬。


    李師師率先端起來道:“想必員外也聽得豐樂樓眉壽之名,這酒卻是豐樂樓最好的眉壽,尋常不肯賣的。”


    西門慶聽這話,舉起杯來把那眉壽往地上便是一潑:“這等劣酒也能入口?娘子也太小看人了!”


    老虔婆暗自叫苦,這眉壽確實是豐樂樓的珍品,若不是李師師和官家打得火熱,便是托了關係也買不到,西門慶這一潑就和打在她臉上一般。


    眼看好不容易來了個豪客,眨眼間幾千貫到手,若是得罪了也不是好事。


    老虔婆便拿眼睛來瞟李師師,李師師微微一笑,不慌不忙也把手中那杯眉壽隨意潑在地上,隻是動作文雅了許多:“員外看不起這眉壽,莫非用過禦酒?”


    李師師這裏自然也有禦酒,但都是等官家來了奉上,不好隨意端出來,不像香茶之類的。


    “禦酒縱然是好酒”西門慶輕輕一笑:“娘子可聽過山東景陽春之名?”


    李師師原先隻道是西門慶故意做作來吸引自己,幾句話說下來竟然是真不把眉壽放在眼裏,言下之意就連禦酒也就是那麽回事,不值一提。


    山東景陽春之名,李師師自然也聽過的,西門慶提起來她才恍然道:“確有景陽春之名,傳聞係山東清河縣所出,但似乎很快就從世間消失,奴家未曾能有緣一品。”


    “好!今日便讓娘子有緣!”西門慶鼓掌道:“小閑,上酒!”


    浪子燕青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從隨身食盒中取出兩瓶景陽春,往桌上一放。


    李師師喜道:“莫非是景陽春?”


    “娘子自看便是。”西門慶把玩著雷公石,嘻嘻笑著。


    李師師伸玉手取過一瓶來,旋開了木塞,便是一股撲鼻濃香,細細一看酒色,有些吃驚道:“此酒居然無色?”


    西門慶輕輕接過來倒了兩杯:“此酒乃是精華所成,並非一般酒類,自然是無色。”


    李師師見那杯底曆曆在目,滿屋都是酒香,忍不住歎道:“天下居然真有這等好酒,難怪員外看不上那眉壽了。”


    便在這時,那梅香上來拉了老虔婆說了兩句,急忙忙的去了。


    那老虔婆跳腳道:“轎子已經進了馬行街,這個”


    “不急。”李師師端起酒來道:“員外讓奴家大開眼界,共飲此杯如何?”


    西門慶笑嘻嘻端起來道:“既然是官家來了,娘子不妨自去。”


    “美酒在此,怎可不用?”李師師淺淺品了一口,大讚道:“此酒天下地下,當屬第一!隻是汴梁沒處買去,員外一走,何時才能再品嚐得到?”


    “實不相瞞,這酒便要在汴梁販賣。”西門慶笑道:“這隻不過是普通景陽春,更有上品景陽春運來。隻要娘子能幫一個忙,這酒便會源源不斷的送過來。”


    李師師也是伶俐人,聽了恍然大悟道:“原來員外發愁釀酒權的事情,特意來尋奴家這條路!”


    後麵梅香慌慌張張跑過來:“轎子已經到了後門,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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