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憶了下進入月神閣的情景,馬上明白衛長風所說的日本男人就是那名看無字天書的老者。當時我跟素素走進他,在那間昏暗的落滿塵埃的屋子裏,沒有窗戶,沒有一絲空氣對流,那名老者正在看書,他是個瞎子,看的是盲文。老者的皺紋如同藤蔓密密麻麻爬滿他的臉龐,禿著頭頂,兩側白發既幹練又飄逸,加上眉悄入鬢的神態,給人一種非常淩厲的感覺。


    他的聲音空靈玄妙,仿佛風吹進寺廟的窗椏,又像山穀深淵裏騰起了清霧,想必任何人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便也終生難忘。


    衛長風呆了一呆,側過身子,緩緩說道:“沒錯,正是那名老者,看來他一直沒變樣。”


    這時候,我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咯噔一下,乍然道:“我記得他說,在一百年前認識我!”


    話音剛落,衛長風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神迅速閃過一絲迷亂,很快又恢複了過來,吐了口氣,說:“你相信了?”


    我說:“我以為他開玩笑呢。”


    衛長風說:“開不開玩笑,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我說:“他說,一百年前,那是以前的事。”


    衛長風哼了一聲,用寓意深長的目光盯著我說:“你現在是不會明白的,但終究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事情遠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的多。不過,可以預測,你會在未來某個時刻回到過去。”


    “因為時間是物質,像一條公路?”


    衛長風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樣子很生硬,突然讓我不知所措了。


    穿越?我啞然,這是一種什麽概念,什麽滋味,完全無法言表。碰上這種荒唐的事情,怕是龍教授也隻能聽悉命運的安排,很佩服他如此開放的思維,這方麵我隻涉略過愛因斯坦和霍金,長年的理學教育讓我很難接受他的說法。雖然,很有可能成為現實。


    聽到“霍金”這個名字,衛長風的表情掠過一絲不屑:“霍金的思維雖然超越了大多數人,但是現在看來,他已經有局限性了。”


    我忍不住嘲諷道:“看不出,難道你的專業水準已經超越了他?”


    衛長風冷不丁用一種美式幽默地說道:“我雖然不會下蛋,但這並不妨礙我可以判斷一枚蛋的味道如何。”


    “你當然有評價它的權利,不管這個評論是不是正確,不過,我已經開始相信你所說的話了。因為從你的容貌上來看1935年到現在,或者說是1950年到現在,一定發生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吧?”衛長風一身爆炸性的幹練肌肉,初見他時,以為年齡在30左右,實際年齡恐怕是個有趣的數字。


    衛長風點了點頭,說:“我不知道自己在月神閣呆了多久,等我出來時,我的樣子發生了逆轉性的改變。我出來的地方還在是沙姆巴拉洞穴,不過洞穴裏頭神秘的‘鐵管’卻消失了,在地底下留下一個巨大的地下走廊。那地下走廊可能通向地球的任何地方,甚至地心。那個時候,我隻想求生,可惜周圍沒有一條像樣的小路,全部是荒漠和沙梁,更讓我難受的是高原的烈日和紫外線像雪崩一般爆發在頭頂,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那個時候,我想到了死亡,讓我沒想到的是,垂危之際我遇到了一個貴人,蔣先生。”


    “蔣先生是當時國家權威的科考人員,而且他的父親曾是我義父的學生,所以後麵我把自己的遭遇都跟蔣先生說了一遍。”


    我實在好奇,便又打斷他,問:“請問尊義父是?”


    衛長風歎了口氣,說:“也罷,告訴你也無妨。我義父是魏嗣鑾,我是他在德國收養的流落中國童工,本來是隨他姓魏,後來在文化大革命時改姓了衛,保家衛國的衛。”


    魏嗣鑾,字時珍這個名字我曾在介紹愛因斯坦的書上了解過,他是最早把相對論介紹給中國人的學者,24歲的魏時珍與28歲的好友王光祈一道,前往德國求學,入法蘭克福大學學習。1923年,魏時珍報考當時有“數理王國”之譽的德國哥廷根大學,成為該校第一個中國留學生,並任哥廷根中國留學生會會長。


    衛長風說:“沒錯,我的義父本是同濟醫工學堂(今同濟大學前身)的中國學生,那是一所德國人辦的學校,全校用德語授課。1922年12月31日,義父在上海租界的工部局大講堂見到了當時聞名世界的愛因斯坦先生,23歲的義父是相對論的癡迷者,他的表現受到了愛因斯坦科學家的讚賞,並邀約去歐洲留學。”


    我點點頭,越發聚精匯神的聽起來,因為這段曆史有關衛長風的義父,有關蔣導,自然就有關素素了沒準還和我有關聯。


    “兩個月後,義父順利地來到了德國,進入法蘭克福大學攻讀物理專業,但是很快他就在學術上感到不滿足,他又以優異的表現考入有著數理王國之稱的哥廷根大學(了解物理發展史的讀者都知道這所大學的份量),成為了該校曆史上第一位中國留學生,他的導師中有玻恩、希爾伯特這樣的世界級大師。在留學生的圈子裏麵,義父的名字當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一天,義父的宿舍附近搬來了幾位新來的中國留學生,義父知道後立即去探望。他敲開門後,一個中國人站在麵前,這人40歲上下,國字臉,濃眉大眼,氣宇軒昂,頭發根根豎起,一臉的正氣。任是誰見了,也不免生出敬佩之意,而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旁邊一瑟縮邋遢的孩童,這個孩子一直躲在那中國人後麵。”


    我乍然,輕聲說:“莫非那個孩子就是衛哥你嘍,那個正氣堂堂的中國人又是誰?”


    衛長風說:“沒錯,當時的情景還是曆曆在目。義父恭敬地說:‘我叫魏嗣鑾,請問大哥怎麽稱呼?’那人說:‘魏嗣鑾,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我虛長你幾歲,豈敢當大哥啊,你就叫我朱德就行了’。沒錯,此人,正是將來名震天下的朱德元帥。”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驚呼起來,衛長風繼續說道:“我本是在街頭流落的童工,在一次圍摳事件中被朱德救出,朱德俠骨柔腸,便把我帶到了身邊,我才有機會見到義父。義父很快與朱德結下深厚的友誼,並且一直幫助朱德補習德語,義父深深敬佩朱德剛毅的精神。朱德後來成為新的留學生會會長,並領導留學生學習馬克思主義,參加運動,多次遭到當局逮捕,全靠義父多方奔走解救。那個時候朱德再無精力照顧我,我被義父正式收養,取名叫魏長風。”


    “義父在攻讀學業期間,不乏在他專業領域對我的教育,所幸我天資聰敏,不過兩年,我的專業水準就到達了大學水平。後來,義父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同濟大學教授物理和數學,成為中國後期的數理之秀。而我還留在德國深造,借著義父的名聲,我也受到了重用。那一次與義父分別後,下次相遇便是40年之後了,也就是我從沙姆巴拉洞穴出來遇到蔣先生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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