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發現自己眾叛親離,周圍沒有一個人再站在自己這邊,所有的倚靠都不見蹤影的時候,燕桐才開始真正覺得恐懼起來。


    她抖索了一下還待再說什麽,那女鬼卻再等不及繼續聽她的巧舌如簧,伸出自己蒼白冰冷的手,勾住了她的臉孔。


    那手毫無一絲暖熱,冷冰冰的罩住了燕桐的臉龐。


    眼瞅著那女鬼已經拖長了舌頭想要舔舐燕桐的麵頰,反而是旁邊那神色冷漠的田衡深深歎了一口氣:“……桐桐,你向思文道個歉吧。跪下來,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他飄過去輕輕拉住了王思文的手,本就蒼白的臉上,卻驟然浮起了一抹帶著淡淡澀然的微笑,這種笑容裏的包容,並不因陰陽相隔而有所改變:“思文,她若是誠心悔改,這件事就算了,好不好?你我既然今日成婚,那麽婚禮若成,便是你我吉日,總也是不適合見血的。”


    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到了這個時候,王思文或許是恨不得殺了燕桐而後快,田衡,在看了她和王舜的種種“恩愛”之後,卻還是心有不忍。


    燕桐這會兒也知道不妙,想著“道個歉自己好像也不會少塊肉”,聲音裏帶上了哭腔:“王思文,不是我害的你……我當時不敢出來作證,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以為,我以為這件事情若是被查出了真相,我爸爸一定會活生生打死我的,所以我才不敢出來說實話,但是當時爆料說照片上的人就是你的那個人,不是啊!不是我害的你,我……我最多隻能算是個幫凶,但是最該為你的死亡負責的那個人,不是我啊,對不對?”感覺到那雙手依舊不甘不願的在她的臉上流連徘徊,燕桐急急哭道,“我道歉,思文,我向你道歉,對,我保證以後每年多多給你們燒紙錢,祝你們百年好合,嗯……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說到後頭,燕桐完全已經是抖抖索索語不成調,連自己到底是在說什麽,也不清楚了。


    但早生貴子白頭偕老這種平時祝福別人成婚時候的賀喜詞,顯然是觸及了王思文某根敏銳的神經:燕桐自己說完也知道不好,直愣愣的瞪大眼睛,倒是某兩位旁觀者看著她這樣簡直想要搖頭:這熊孩子,到底會不會說話呢!


    你祝人家陰婚的早生貴子,生什麽?嬰靈麽?還白頭偕老,這不會說話的熊孩子簡直是句句拿了把刀子往人家女鬼胸口上戳啊!


    這還不惹火人家,那厲鬼也就不是厲鬼了。


    王思文臉上戾色一閃,當下手指如刀一般往燕桐胸口插去,田衡一看不好,稍稍擋了她一下,兩隻鬼竟就眼睜睜的吵了起來。


    “我要殺了她,一命償一命,這很公平!”


    “思文,算了吧……”


    “誠心悔過,你看她像是誠心悔過的樣子麽?這樣的女人……”王思文憤憤然啐了一口,“也就是你們男人才吃這一套,在我眼裏,這戲做的根本一文不值,一眼就能拆穿!”


    “可是她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啊,她也是受害者之一……”田衡輕輕歎息。


    這兩廂爭吵還沒完結,那黑衣人群中,靠後邊的忽然走出了一人----他的打扮和其他人毫無二致,但說話的聲音一出,卻讓王恂和慕初晴同時肅然了臉色。


    那個人的聲音帶著一種金鐵交擊一般的冰冷感覺,聲音低沉而嘶啞,根本不是正常人類的聲音,聽上去,倒像是用了什麽變聲器的樣子---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還要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難道說,這人就是這一出陰婚大戲背後的主謀?


    “你們不要忘記了,你們今天為什麽能夠站在這裏。”那人隻是冷冷說了這麽一句話,原本想要阻攔王思文真正下狠手的田衡便瞬間住了手,他頓了一頓,沉重的目光往那打頭的兩個黑衣人那邊掃了一掃。


    他和王思文死的時候,都以為這就已經是生命的終結了。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原來死亡,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王思文父母對她冷漠,隻一個奶奶,年紀大了又身體不方便,家裏人至今還瞞著她,王思文去世的事情。這倒還好一些。


    但田衡死後,他家人的眼淚,他父母的悲痛欲絕,卻讓他真正開始後悔。


    他是家裏的獨子,他死了一了百了,但看著父母親這麽大年紀了還要為他的喪事奔波,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種痛苦,他真的無限的懊悔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輕易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因為這樣,當那個人找上他們,告訴他們可以繼續在人間徘徊的時候,他和王思文才沒有絲毫猶豫的,都答應了他們的交換條件。


    不管是今日的陰婚,還是之前的跟蹤,都是出自他人的安排。


    而他們……根本就不能違拗這些條件。


    田衡的臉色瞬間雪白,他咬牙看了一眼在旁邊顫顫巍巍,眼中含淚看著他好像看救星一般的燕桐---這女孩子這會兒也明白了,在場的大概隻有田衡一個人還念在‘舊情’的份上,對她心疼的很,其他人,大概都不會對她伸出一點點援助之手的。


    但田衡這個時候,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的把感情放在了第一位。


    死過一次,看見過父母的痛心,再看見了當初答應自己“生死與共”,說過“生死契闊,與子成悅”,甚至情到濃時指天發誓說“哪怕不倫戀情曝光,她也願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共同進退”的女孩子,在短短時間裏很快的就移情別戀,田衡早就已經明白了,這兩種感情,到底哪一種更重,哪一種,更應該讓他重視。


    於是他垂了頭。


    看他軟弱下來,王思文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她冷笑一聲就衝著燕桐伸出手,眼瞅著那鬼爪已經要落在燕桐眼睛上,那女鬼顯然是恨極了她那一雙善睞又喜歡讓“眼淚滾來滾去”的大眼睛,當下那尖利的爪子一動就要把她的眼珠子從眼睛裏摳出來,那眼睛旁邊已經串串滾落了血珠,燕桐剛剛“啊”的一聲尖叫,忽然半空裏金光如火一般四射而出,從空中炸響一聲高亢的吼叫,燕桐眼珠上糊滿了鮮血,半天看不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她麵前的,那些原本張牙舞爪形容猙獰的鬼物都已經在金光裏頭漸漸淡薄了痕跡。


    這一瞬間當真是“鬼哭狼嚎”,別說是那些原本在空中看戲的阿飄們了,就是那個原本發號施令的黑衣人,這會兒竟也像是恨爹娘沒少“畫”了兩隻腳,跑的比誰都快。


    眼瞅著自己背上的寒意散去,燕桐終於癱倒在地上深深喘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喘勻呢,燕桐忽然瞪大了眼珠子,又是一聲尖叫---這回,是真的昏過去了。


    貔貅大人背上坐著他懷孕的老婆,爪子裏抓著那個想跑但是沒跑掉的黑衣人,身姿輕盈的落下地來,拿尖利的爪子撥弄了兩下那個已經像一張紙一樣單薄下去的身體,翻來覆去的把那身體戳成了一具隻裹著黑布,但底下空空落落的白板,糾結的瞅了一眼自家昏過去的小姨子,聲音裏添了幾分不高興:“鬼沒把她嚇昏,我倒把她嚇著了?”


    越說越鬱悶啊。


    堂堂貔貅大人,辟邪抓鬼居家必備,再說他獸形雖然稍微……威嚴了一點兒,但也不至於比鬼類還嚇人,能嚇壞小姑娘吧?


    這什麽世道啊!


    慕初晴看他這時候顯得十分威武的獸臉一眼,忍不住的掩住嘴唇笑了起來:“嗯,還嚇昏了呢。”


    麵前田衡和王思文躲在那貔貅通體散發的光芒之外---神獸本體的光芒,對他們這些陰祟們來說,本身就俱有十分大的殺傷力,根本無鬼敢捺其鋒。


    但是這兩人也能感覺到,貔貅看似閑庭漫步一下撲倒“黑衣男人”,但實際上,還是分了幾分的注意力在他們身上,這會兒兩鬼是想跑不敢跑,想留更不敢留。實在是十分矛盾。


    慕初晴瞥了這兩鬼一眼,先蹲下身來翻弄了一下那個現在已經變得癟塌塌的身體---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種白板紙人?


    她想不起來,貔貅卻已經一字一頓的冷笑了起來:“非天國際。”


    這種式神,他最近一次在h市看見,正是在非天國際的電梯上。


    就是那一次,嚇得他老婆的胎差一點不穩,把他孩子差點嚇沒的那次。


    王恂的獸瞳微微眯了起來,原本隻有三四分凶惡的臉孔,在這個瞬間,忽然變成了□□分的危險。


    非常善於聯想的貔貅,不出意外的這時候開始眯著眼睛發散性思維了:比如說,第一次在電梯裏嚇壞了他老婆的式神,是不是本身就是非天國際的那隻小狗自己策劃的?


    慕初晴倒是沒想這麽多,仔細觀察了好一會,最後也就是隻能歎了一口氣。


    她仔細的瞧了好一會那張白紙,攤了攤手:“……這紙我是真看不出半點線索。”


    王恂撥弄了兩下,神色也漸漸凝重:“好手段。”


    跟他第一次見過的那樣,一些帶有流派和術法專精之類的手法,都被抹去了。


    兩個人這會兒心裏都是覺得有些可惜:可歎這件事,兩個人都按著性子等到了這會兒,當時聽見“變聲器”聲音,還以為是幕後主使真的在這兒,結果等了半天,還是一隻式神。


    慕初晴更加想到,若非她的瞳術等級不夠,想必在這張紙上頭能看出更多的線索來,畢竟她的神之瞳,可是有名的“能知過去未來”,可追溯前因,看破前緣。隻是如今麽……卻實在是可惜了。


    王恂忽然站起來朝著那兩隻鬼物的方向走去---這還沒走出幾步呢,貔貅大人忽然怔住了:那兩個排在隊伍最前麵的黑衣人,忽然衝上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腿!死死抱著不放!


    王恂愣了一下。


    無它,那兩位黑衣人抱著它的勁頭,不是太大,反而是太小,完完全全沒有任何的不該存在的力氣,反而就是普普通通的二人之力。


    看得出來,這兩人已經是拚盡了全力了---原本還以為這兩人忽然撲上來抱著他是有什麽幺蛾子,王恂這會兒瞧著這兩人那副竭盡全力,青筋爆出好像他是他們殺父仇人的樣子就心裏發悶:他今兒個好像沒做什麽壞事啊,反而是做好事有木有,這兩人這麽仇恨他,為什麽?


    那抱著他左前腿不放的男人忽然轉過頭對著田衡喊道:“兒子你快走!走!”


    另外一邊的女人也出了聲:“衡兒你走啊!快跑!這裏有我跟你爸!”


    慕初晴跟王恂一聽就明白了過來。


    難怪了。


    原來不是殺父之仇,是以為他要殺他們兒子啊。


    王恂瞧著自己的兩腿被緊緊抱著,這架勢實在不像樣,他這會兒為難了一下:按理說,要一腳踹飛兩個人也就是動動腿的事情,但是他其實是“尊老愛幼”的好神獸來的有木有,這種造孽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於是他求救的看了一眼自己在旁邊看好戲看的都快笑出來的老婆,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濕漉漉的瞟過去求援了:喂,孩子他媽,你不會坐看我被人家這麽誤會的吧?


    慕初晴咳嗽了一聲才止住了自己差點要爆笑出來的情緒:先前沒抓到幕後主使的鬱悶,在這會兒被這麽一出鬧劇一衝,俱是煙消雲散了。


    她走到貔貅身邊,蹲下身來輕輕對那兩個黑衣服一臉倔強的老頭老太歎了一口氣:“兩位,先起來說話吧。我保證,我不會拿你們兒子怎麽樣的。”


    兩老頭老太瞧著這年輕女子是個大肚子孕婦,又想起先前瞧著她是騎在那長角的怪獸身上的,想一想便對這異獸的畏懼去了幾分。


    不過他們也是親眼瞧見這“怪獸”身上的金光讓他們兒子怕到了極點,曉得這怪獸是自家兒子的克星,兩老頭老太當下也不太敢放手,隻扒著王恂的腿大聲對慕初晴喊道:“你是誰?你先讓這……這怪獸離開,要談我們再好好談!我們兩老人家,也不會為難你一個大肚婆啊!”


    慕初晴澀然一笑,指了指在一旁邊地上歪著的妹妹燕桐:“我是她的姐姐。”她無奈的攤了攤手,瞧了一眼立時又起了戒心的那一對老夫妻,“說實話,我這做姐姐的要是想要護著她,你們兒子大約早就灰飛煙滅了。兩位,實際上,我能理解你們的喪子之痛,但如今事已至此,還不如我們來談一談,要怎麽善後的比較好……”


    “善後?”原本已經有些平靜下來的老夫妻一聽她那個姐姐二字,立時又變得凶狠起來。


    慕初晴看的出來,這種恨意,是因為她那個不爭氣的妹妹而起的。


    她輕聲說道:“二老,你們要打罵教育我這個妹妹,都是應當的。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活著的人應該如何贖罪,而是那兩位的未來……”她指了一指站在外圈的田衡和王思文,看到自己的兒子,那兩個老人的臉色,顯而易見的和緩了下來。


    慕初晴先前已經和王恂討論過這個問題了。


    實際上,若不是他們插手,若不是王恂在這裏,這兩鬼以後的未來,怕是慘不忍睹---結局,隻怕跟那如今魂魄都不全的狐狸精一個下場。


    原因很簡單,這陰婚是為了完成田衡的心願,但之前滯留人間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更違背了自然的法則,甚至於王思文能夠光天化日之下出沒,都是因為被做法透支了僅剩的精神力量。


    而隻要心願稍稍完全,這兩人便會就此飛灰煙滅,連個渣渣都不剩。


    慕初晴把這些對那兩老頭老太說了,他們自然不信,慕初晴便歎了一口氣,指著那互相摟抱著的男女:“你瞧瞧你們兒子的靈體,是不是越來越透明,也越來越看不清楚形狀了?”


    “……那,那都是因為這怪獸身上的金光照的!”


    “他之前戾氣也越來越重了不是麽?田老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以前脾氣是很好的,甚至好的有一點軟弱?但是方才對我妹妹,你們不覺得,他已經漸漸像是變了一個人了麽?”慕初晴提醒道。


    二老麵麵相覷,仔細想了想,彼此都是悚然而驚:“姑娘啊,你救救我們兒子啊,他實在沒犯什麽大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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