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梟鳳的纏鬥中, 謝刃受了??少傷，背部抓痕仍在滲血，雙手灼得紅腫, 黑煙倒灌, 熏得眼底布滿血絲, 視線也有些模糊, 他抬起胳膊，想用勉強幹淨的小臂去擦一?臉，一團黑影卻突然從牆角躍起，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謝刃猝??及防，硬生生與之撞了個滿懷！尖銳的利甲掃過下巴，他吃疼地反手一甩，對方似靈貓四爪落地, 眨眼就連躥帶滾地消失在了石壁間。
黑影同風繾雪套圈套來的“愛女”風小飛一樣, ?是一隻白牙山獸，??過體型要大上許多, 皮毛油光水滑。謝刃有些後悔早早就摘了護具，他一瘸一拐，順著白牙消失的地方往上一看, 竟然發現了一處漆黑空洞，隱有風聲傳入。
謝刃單手一攀, 輕鬆鑽入洞中。
寒山外, 月映野與木逢春還在大殿頂上嗑著瓜子，??過已經由曬太陽變成了曬月亮。兩人都有些疑惑, 那處山洞看著???大，為何一??去就??出來了？
木逢春心裏沒底：“你我?是去看看吧。”
月映野：“?由。”
“這?要?由？”木逢春丟下手裏的瓜子殼，“那小崽子若是出了事, 小雪不得?你我吊在房梁上打。”
月映野噎了一下：“我說的是，用來向曜雀帝君解釋，我們為何會出現在寒山的?由。”
木逢春：“……”
月映野道：“帝君一直站在山洞口，倘若有事，他自然不會置之???。而且小雪情況特殊，他那股懼怕來得無緣無故，實在令人難安，??以照我看，青靄仙府的人最近?是少出現在此地為妙。”
木逢春聽得?有些猶豫：“?罷，那我們便多等半個時辰。”
有曜雀金殿的光芒照映，山間一切動靜都能看得清楚。風吹著幹枯的樹林，令這個冬夜越發寒冷蕭瑟。雖然結界遲遲沒有被打開，但曜雀帝君並沒有??去幫忙的打算，他對於謝刃、或者說是對於自己親手煉出的燭照神劍有著絕對的信任，他知道這次的梟鳳充其量隻能算?一次練手、一個開端，而開端之後的漫漫斬妖路，才是真正的成長。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啊！”
曜雀帝君臉色一變，大步朝聲源處走去。月映野與木逢春也匆忙站起來，就見在山穀深處，“呼啦啦”躥出來了少說也有?十隻白牙山獸，一大半身上都燃著火，謝刃正緊緊跟在後麵追，他手中拋出一道??一道引水符，卻哪裏能追的上受驚的白牙！
關鍵時刻，幸有曜雀帝君抬手引來一道急雨，將那群冒煙的活物澆了個濕透，但紅蓮靈焰不比一般烈火，許多白牙都被燒得焦黑，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地上。
月映野與木逢春摸不清狀況，?顧不上隱藏行蹤了，兩人一起過去查看究竟。謝刃本人?狼狽至極，他與梟鳳對戰時受了一次傷，在空洞裏遇到白牙群時又受了第二次傷，此時看著眼前橫七豎八躺著的山獸，內心懊悔??已：“帝君，上仙。”
曜雀帝君並未關心月映野與木逢春，隻問謝刃：“你為何會從後山跑出來？”
“山裏有一個洞，我一時好奇，就想看看是通往何處，沒想到會遇到白牙群。為了驅散它們，我情急之下砍出了一道靈火，誰知道這群白牙??但??閃躲，反而主動撲——”
“你隨我來！”
曜雀帝君沉聲打斷他，轉身走向深穀。
謝刃額上?在滲血，他看了眼地上的白牙，抬頭道：“……花明上仙。”
“帝君隻叫了你一人，我與師兄??方便跟過去。”木逢春低問，“怎麽?自己搞得如此不成樣，可有什麽需要幫忙？”
謝刃搖頭：“沒有，帝君隻是讓我去斬梟鳳，它現在已經死了。”
“那便快些去吧。”木逢春拍拍他的肩膀，“這群白牙我會帶回去療傷，你??必擔心。”
“多謝花明上仙。”謝刃鬆了口氣，後又朝月映野行了一禮，“夙夜上仙。”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但明顯不是認親閑聊的好時候，??以月映野也隻讓他快些去追曜雀帝君。待到少年跑遠之後，木逢春將受傷的白牙一一捏進乾坤袋中：“梟鳳，寒山怎麽會關著梟鳳？我?以為這凶禽在數千年前就已絕了種。”
“??知。”月映野看了眼山深處，“或許是曜雀帝君當年所留吧。”
謝刃一路小跑，順便扯下一條衣袖內襯，將?處流血的傷口纏住。因為方才那一大群白牙山獸四處亂撞，山洞的出口已經被刨得能容下兩名成年男子，曜雀帝君蹲下問：“這裏一直通往空山最中心？”
“是，我就是跟隨白牙跑出來的。”
“梟鳳如何？”
“已經被我斬殺，但是在它的肚腹內並未找到幽螢，隻有被凍傷的舊疤。”
寒山山體堅硬，絕非區區一群白牙山獸能輕易打穿。曜雀帝君將手伸向洞壁，閉目凝神細辨，果然探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寒氣。應當是幽螢在衝破山壁的瞬間，帶出霜雪凍結碎石，催使它們蘊滿靈力，而後便在這??為人知的角落中，靜靜躺了千年。
“……帝君？”見對方臉色暗沉，久久??語，謝刃心裏有些發毛，於是試探著叫了一句，“有什麽問題嗎？”
曜雀帝君道：“幽螢仍存活世間。”
謝刃聞言萬分吃驚：“幽螢存活……梟鳳腹中確實沒有長弓，但它的胃壁看起來傷痕累累，會??會是已經被邪火銷熔？”
“它就是逃了。”曜雀帝君站起來，“否則這處空穴、以及空穴附近殘留的寒意都無法解釋。”
謝刃問：“那幽螢會去了哪裏？這許多年間，它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曜雀帝君展開掌心，一塊布滿蛛網裂紋的圓鏡正在緩緩浮動：“我找不到它，你卻可以。此物名曰‘陰晴’，同樣是由煌山之鐵煉製，陰側取自幽螢，晴側取自燭照。”
謝刃接到手中。
曜雀帝君道：“燭照幽螢重逢之際，陰晴也會撫平裂紋，重新合為一體。”
“好，倘若哪天陰晴破鏡重圓，我定第一時間告知帝君。”
“??必。”曜雀帝君目色沉沉，“燭照、幽螢與這麵圓鏡同出自煌山，皆由我心血點化，你隻管收好它，一旦出現異動，我自能感應得到。”
謝刃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鏡上裂紋：“是。”
月映野與木逢春雖未跟??深山，??過?一直守在外頭。直到見謝刃跟在曜雀帝君身後，一瘸一拐地回了住處，他二人方才帶著受傷的白牙群返回青靄仙府。途中遇到了?名采集月露的仙侍，笑吟吟地說快過年了，做一些花糕給杏花城裏的謝府帶去。
由此可見，謝員外的人心籠絡工作?是進展得相當??錯的。
寒山茅屋。
謝刃粗粗一檢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加起來少說二十餘處，眼看著就要過年回家，自己卻掛了彩。搞出這副倒黴模樣，八成是不能再挨家挨戶拜年吃席了，??過??能出門也有??能出門的好處，謝小公子將自己往床上一丟，雙手舉著謝大勝傻樂，已經盤算好了從除夕到十五，要如何抱著心上人躺在搖椅上，喝茶曬太陽。
臘月二十七這日，山道上一早就熱鬧起來，來接謝小公子出山的人還真??少。除了謝府的管家，璃煥與墨馳也在，連崔望潮都靠在一旁，木逢春早些時候來看過一眼，??過他見人多，就沒露麵，反正今年青靄仙府要去杏花城過年，總不差這一兩天。
午時，正在打嗬欠的崔望潮餘光瞥見一道金光，立刻渾身一震：“來了來了！”
其餘人趕忙站直。
墨馳小聲道：“曜雀帝君親自送出山門，阿刃的麵子原來這麽大，看來他這段時日表現得???錯。”
結果待兩人一走近，大家看著鼻青臉腫的謝刃，立刻就??覺得，算了，這日子好像也??怎麽樣。崔望潮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恨不能將下巴戳進胸，一直等到曜雀帝君遠去了，方才如釋重負道：“嚇死我了。”
謝刃一左一右攬住璃煥與墨馳，衝崔望潮抬抬下巴：“你怎麽來了，別說在這兩三月的時間裏，你已經占據了我的團夥位置。”
“占什麽據，誰稀罕。”崔望潮揣著衣袖，?覺得自己這趟十分??值，“我?以為柳姑娘會來接你。”
“柳姑娘來接我做什麽，你腦子沒毛病吧。”謝刃覺悟相當高，雖然我家阿雪不在，但你話依然不能亂說，快點閉嘴。
璃煥拍了一?他臉上的傷：“你在山裏都做什麽了，當真挨了?十天的打？”
提到這茬，謝刃自然要炫耀一番，他掌心凝出一團幽蘭色的火簇，隨手一拋，方圓十裏的枯樹都被震得劇烈一晃。
崔望潮連看都沒看清楚，反正整個人都驚呆了，剛剛發生了什麽？
謝府管家?大喜過望，甚至都等??及回謝府了，當場便放飛木雀，將小少爺誇滿了八千個字。
再過?天就是除夕，眾人也??能在破軍城中多待，都得各自回家，因此隻在晚上聚了一頓飯，說了說這三個月間發生的事。璃煥與墨馳一切如故，長策學府?一切如故，??步最大的反而是崔望潮——這?可以?解，因為他先前的起點實在太低了，低到現在隻要稍微有點人樣，立刻就能招來一片讚譽。
謝刃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有能援助金府的一天。”
崔望潮放下酒杯：“???是為金府，我是為金少主，算私人交情。曜雀帝君下令重懲鸞羽殿，我爹說多少有點殺雞給猴看的意思，各宗門在明麵上??好明著幫，隻能暗中施援手。”
“阿刃。”璃煥放低聲音，“你有沒有覺得，帝君稍微有些……金聖客早就已經伏誅，該死的人也已經死了，如今鸞羽殿的兩位殿主昔日也是斬妖功臣，怎麽?要處處被壓製。”
崔望潮聽得極為緊張，拚命在唇前豎起拇指，示意對方小聲一些，看來當真是被嚇出了陰影。
謝刃猶豫：“我這些天一直在修習，沒機會聽外界的事，??了解這些。除了鸞羽殿，帝君?做什麽別的事了？”
“多了去。”墨馳道，“修真界如今新增設了一百零八處誅妖司，??同宗門負責不同區域，一旦有邪祟冒頭，無論大小，一律殺之。”
崔望潮搶話：“這很好啊，妖邪不久該被誅殺嗎？好了，咱們聊些別的吧！”
“除增設誅妖司之外呢？”
“?要求各宗門都派出弟子，在年後前往長策學府，帝君要親自授課。”
崔望潮一拍大腿：“世間竟?有如此好事！”
謝刃被吵得鬧心：“閉嘴！”
崔望潮也鬧心啊，該閉嘴的難道??是你們？聊什麽??好，偏聊那活閻王一般的曜雀帝君！於是幹脆將筷子一扔，走了，背影寫滿“反正我??惹是非”。
謝刃難以?解：“他怎麽怕成這樣？”
“差生都怕夫子，一個道?吧，各宗門都得派弟子，他是崔府的獨苗，肯定?得去。”
“連崔府那樣的微末門派?得去人？”
“崔府已經算大了，?有更小的，上回我與墨馳幫竹先生整理清單，有許多名字簡直聞所未聞。”
“或許是帝君覺得自己無法長存世間，??以想在回凜冬城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好吧。”
“怪不得。”謝刃替二人斟酒，“帝君讓我在過完年後，先回長策學府，我?以為他有事要去別處。??過說實話，在山裏的這段時日，我們相處得?算??錯，況且若真如你猜測，帝君都已經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卻仍願意放我回家陪父母過年，那多少?是有些人情的。”
“誰知道呢。”墨馳歎氣，“???知道是不是因為墨家承擔著修建大殿的任務，壓力太大，我總覺得自從帝君現世，世間就緊張了許多，邪祟是少了，可熱鬧的煙火氣?少了，成日裏就是斬妖斬妖，實在無趣。”
這話題扯得有些沒意思，?沉重，於是璃煥便笑道：“算了，說點別的吧，哎阿刃，風兄怎麽沒來接你？”
“??必接，今年青靄仙府要去我家過年。”
“真的假的？”
謝刃洋洋得意，自然真，保證真。
詩文裏寫春風得意馬蹄疾，他覺得自己?與考中狀元??差多少了，除了依然沒有發瘋的造幣師硬要送錢之外，其餘堪稱萬事??缺。
青靄仙府中，月映野與木逢春也正在收拾禮物，風繾雪坐在一旁的圍欄上，一身白衣被風吹得到處飄。在思過室內待了?十天，他的情緒已經比先前平和??少，再加上馬上就能見到謝刃，於是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怎麽說呢，??安靜??傻的甜，看得二位師兄??開始酸，唉，白菜。
此時，恰好一名青雲仙尊路過。
風繾雪叫住他：“師父不準備禮物嗎？”
青雲仙尊：唉，逆徒。
臘月二十九，青靄仙府一行人與謝刃一前一後，?乎同時抵達了杏花城。
謝員外今年比較低調，沒有將家有貴客的事大肆宣揚，??以城中並未出現大規模的騷動，隻是尋常過年，尋常熱鬧。但這份“尋常”已經要比往年的青靄仙府鬧騰許多了，天上掛滿漂亮的琉璃燈，地上的小娃娃們捏著鞭炮，街兩側的小吃鋪子從清晨開到淩晨，熱油入鍋，香飄十裏。
寧夫人一早就收拾好了客院，親手烤製了許多點心，她這頭還在忙著安頓貴客，另一頭的侍女已經在叫嚷，說少爺回來了，便又急急忙忙跑去前院，驚得宅子裏是雞飛狗?跳，似乎到處都是人聲。
青雲仙尊頭直疼：“看看，非要到這裏來過年。”
風繾雪道：“我愛熱鬧。”
青雲仙尊：“是隻愛謝府的熱鬧吧。”
風繾雪蹲在他膝側，像小時候一樣偷懶靠著：“師父在仙府裏待久了，總該嚐嚐別處年味。”
青雲仙尊拍拍他的腦袋：“沒聽到嗎，他回來了，??趕緊出去看看？”
風繾雪眼睛一閉：“??去，陪師傅。”
青雲仙尊笑著搖頭，?學小徒弟閉上眼睛，一起曬著著塵世中暖洋洋的冬陽。曬著曬著，門外的動靜就大了，有人先是風風火火地跑了??來，而後又緊急刹住腳步，期期艾艾地說：“花明上仙，我想找阿雪。”
青雲仙尊睜開一條細縫：“???去？”
風繾雪隻是笑。
謝刃站在門口，看著房中那又白又好看的背影，一顆心裹著火砰砰亂跳，可又礙於青雲仙尊在，隻能規規矩矩拱手行禮，半步不敢邁。
青雲仙尊視線往下一瞥：“都來找你了，仍??去？你??去，那師父也??動。”
風繾雪隔著寬大衣袍，眼睛一眯，精準捏住了一點皮肉。
青雲仙尊當場表情一扭曲。
好，走。
走出去之後，???忘隨手掩上門。
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好師父。
“吱吱呀呀”的聲音還沒散盡，謝刃已經上前將人整個攬入懷中，聲音透著委屈：“阿雪阿雪，你怎麽???回頭看我？”
說完??補一句：“算了，你?是別看我了，我現在有點慘。”
風繾雪後背貼在他胸前，手?悄悄搭上對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有多慘，真的挨打了？”
“??是帝君，是斬妖時受的傷，??過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謝刃蹭蹭他的脖頸，“好，你可以轉過來了，提前說好啊，我受傷你??準笑……唔。”
風繾雪將他按在地上，俯身咬住唇瓣，用舌尖一點一點仔細描摹那裏的形狀，微涼的墨發垂下來，紛亂落在謝刃臉側與脖頸，激得那一小塊皮膚又癢??緊。
風繾雪雙手捧住他的臉，看了一陣：“青一塊紫一塊，??算太醜。”
謝刃仰麵躺在地上，胳膊搭著那薄軟細腰：“既然不算醜，那再親會兒？”
風繾雪拉著他坐起來：“?要再回寒山嗎？”
“暫時不必，年過完後，我先回長策學府，??過……也要一道去。”謝刃知他??喜曜雀帝君，??以很主動地消了一下音，消完??趕緊湊過去抱著，“對不起。”
風繾雪指尖捏他的耳朵，哭笑??得：“你道歉的速度倒是挺快。”
“反正你若不高興，就肯定是我沒做好。”謝刃家教甚嚴，“我——”
“好啦。”風繾雪打斷他，“我沒生氣，可也??想再說這件事。”
謝刃立刻點頭：“好好好，??說不說，那我陪你出去逛逛？”
風繾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嘴角的淤青：“就你這副染缸模樣？”
謝刃表情痛苦：“……嗯。”
“那我們晚一些，等天黑透了，沒人能看清你的長相時再出去。”
“我????怕被人笑話。”
“我怕。”
“……”
過了一會兒。
“阿雪。”
“嗯？”
“你嫌棄我。”
“嗯。”
“……”
好大一打擊，如雷轟心底。
湊??滿四句，因為沒心情。
謝刃猝??及防，硬生生與之撞了個滿懷！尖銳的利甲掃過下巴，他吃疼地反手一甩，對方似靈貓四爪落地, 眨眼就連躥帶滾地消失在了石壁間。
黑影同風繾雪套圈套來的“愛女”風小飛一樣, ?是一隻白牙山獸，??過體型要大上許多, 皮毛油光水滑。謝刃有些後悔早早就摘了護具，他一瘸一拐，順著白牙消失的地方往上一看, 竟然發現了一處漆黑空洞，隱有風聲傳入。
謝刃單手一攀, 輕鬆鑽入洞中。
寒山外, 月映野與木逢春還在大殿頂上嗑著瓜子，??過已經由曬太陽變成了曬月亮。兩人都有些疑惑, 那處山洞看著???大，為何一??去就??出來了？
木逢春心裏沒底：“你我?是去看看吧。”
月映野：“?由。”
“這?要?由？”木逢春丟下手裏的瓜子殼，“那小崽子若是出了事, 小雪不得?你我吊在房梁上打。”
月映野噎了一下：“我說的是，用來向曜雀帝君解釋，我們為何會出現在寒山的?由。”
木逢春：“……”
月映野道：“帝君一直站在山洞口，倘若有事，他自然不會置之???。而且小雪情況特殊，他那股懼怕來得無緣無故，實在令人難安，??以照我看，青靄仙府的人最近?是少出現在此地為妙。”
木逢春聽得?有些猶豫：“?罷，那我們便多等半個時辰。”
有曜雀金殿的光芒照映，山間一切動靜都能看得清楚。風吹著幹枯的樹林，令這個冬夜越發寒冷蕭瑟。雖然結界遲遲沒有被打開，但曜雀帝君並沒有??去幫忙的打算，他對於謝刃、或者說是對於自己親手煉出的燭照神劍有著絕對的信任，他知道這次的梟鳳充其量隻能算?一次練手、一個開端，而開端之後的漫漫斬妖路，才是真正的成長。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啊！”
曜雀帝君臉色一變，大步朝聲源處走去。月映野與木逢春也匆忙站起來，就見在山穀深處，“呼啦啦”躥出來了少說也有?十隻白牙山獸，一大半身上都燃著火，謝刃正緊緊跟在後麵追，他手中拋出一道??一道引水符，卻哪裏能追的上受驚的白牙！
關鍵時刻，幸有曜雀帝君抬手引來一道急雨，將那群冒煙的活物澆了個濕透，但紅蓮靈焰不比一般烈火，許多白牙都被燒得焦黑，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地上。
月映野與木逢春摸不清狀況，?顧不上隱藏行蹤了，兩人一起過去查看究竟。謝刃本人?狼狽至極，他與梟鳳對戰時受了一次傷，在空洞裏遇到白牙群時又受了第二次傷，此時看著眼前橫七豎八躺著的山獸，內心懊悔??已：“帝君，上仙。”
曜雀帝君並未關心月映野與木逢春，隻問謝刃：“你為何會從後山跑出來？”
“山裏有一個洞，我一時好奇，就想看看是通往何處，沒想到會遇到白牙群。為了驅散它們，我情急之下砍出了一道靈火，誰知道這群白牙??但??閃躲，反而主動撲——”
“你隨我來！”
曜雀帝君沉聲打斷他，轉身走向深穀。
謝刃額上?在滲血，他看了眼地上的白牙，抬頭道：“……花明上仙。”
“帝君隻叫了你一人，我與師兄??方便跟過去。”木逢春低問，“怎麽?自己搞得如此不成樣，可有什麽需要幫忙？”
謝刃搖頭：“沒有，帝君隻是讓我去斬梟鳳，它現在已經死了。”
“那便快些去吧。”木逢春拍拍他的肩膀，“這群白牙我會帶回去療傷，你??必擔心。”
“多謝花明上仙。”謝刃鬆了口氣，後又朝月映野行了一禮，“夙夜上仙。”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但明顯不是認親閑聊的好時候，??以月映野也隻讓他快些去追曜雀帝君。待到少年跑遠之後，木逢春將受傷的白牙一一捏進乾坤袋中：“梟鳳，寒山怎麽會關著梟鳳？我?以為這凶禽在數千年前就已絕了種。”
“??知。”月映野看了眼山深處，“或許是曜雀帝君當年所留吧。”
謝刃一路小跑，順便扯下一條衣袖內襯，將?處流血的傷口纏住。因為方才那一大群白牙山獸四處亂撞，山洞的出口已經被刨得能容下兩名成年男子，曜雀帝君蹲下問：“這裏一直通往空山最中心？”
“是，我就是跟隨白牙跑出來的。”
“梟鳳如何？”
“已經被我斬殺，但是在它的肚腹內並未找到幽螢，隻有被凍傷的舊疤。”
寒山山體堅硬，絕非區區一群白牙山獸能輕易打穿。曜雀帝君將手伸向洞壁，閉目凝神細辨，果然探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寒氣。應當是幽螢在衝破山壁的瞬間，帶出霜雪凍結碎石，催使它們蘊滿靈力，而後便在這??為人知的角落中，靜靜躺了千年。
“……帝君？”見對方臉色暗沉，久久??語，謝刃心裏有些發毛，於是試探著叫了一句，“有什麽問題嗎？”
曜雀帝君道：“幽螢仍存活世間。”
謝刃聞言萬分吃驚：“幽螢存活……梟鳳腹中確實沒有長弓，但它的胃壁看起來傷痕累累，會??會是已經被邪火銷熔？”
“它就是逃了。”曜雀帝君站起來，“否則這處空穴、以及空穴附近殘留的寒意都無法解釋。”
謝刃問：“那幽螢會去了哪裏？這許多年間，它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曜雀帝君展開掌心，一塊布滿蛛網裂紋的圓鏡正在緩緩浮動：“我找不到它，你卻可以。此物名曰‘陰晴’，同樣是由煌山之鐵煉製，陰側取自幽螢，晴側取自燭照。”
謝刃接到手中。
曜雀帝君道：“燭照幽螢重逢之際，陰晴也會撫平裂紋，重新合為一體。”
“好，倘若哪天陰晴破鏡重圓，我定第一時間告知帝君。”
“??必。”曜雀帝君目色沉沉，“燭照、幽螢與這麵圓鏡同出自煌山，皆由我心血點化，你隻管收好它，一旦出現異動，我自能感應得到。”
謝刃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鏡上裂紋：“是。”
月映野與木逢春雖未跟??深山，??過?一直守在外頭。直到見謝刃跟在曜雀帝君身後，一瘸一拐地回了住處，他二人方才帶著受傷的白牙群返回青靄仙府。途中遇到了?名采集月露的仙侍，笑吟吟地說快過年了，做一些花糕給杏花城裏的謝府帶去。
由此可見，謝員外的人心籠絡工作?是進展得相當??錯的。
寒山茅屋。
謝刃粗粗一檢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加起來少說二十餘處，眼看著就要過年回家，自己卻掛了彩。搞出這副倒黴模樣，八成是不能再挨家挨戶拜年吃席了，??過??能出門也有??能出門的好處，謝小公子將自己往床上一丟，雙手舉著謝大勝傻樂，已經盤算好了從除夕到十五，要如何抱著心上人躺在搖椅上，喝茶曬太陽。
臘月二十七這日，山道上一早就熱鬧起來，來接謝小公子出山的人還真??少。除了謝府的管家，璃煥與墨馳也在，連崔望潮都靠在一旁，木逢春早些時候來看過一眼，??過他見人多，就沒露麵，反正今年青靄仙府要去杏花城過年，總不差這一兩天。
午時，正在打嗬欠的崔望潮餘光瞥見一道金光，立刻渾身一震：“來了來了！”
其餘人趕忙站直。
墨馳小聲道：“曜雀帝君親自送出山門，阿刃的麵子原來這麽大，看來他這段時日表現得???錯。”
結果待兩人一走近，大家看著鼻青臉腫的謝刃，立刻就??覺得，算了，這日子好像也??怎麽樣。崔望潮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恨不能將下巴戳進胸，一直等到曜雀帝君遠去了，方才如釋重負道：“嚇死我了。”
謝刃一左一右攬住璃煥與墨馳，衝崔望潮抬抬下巴：“你怎麽來了，別說在這兩三月的時間裏，你已經占據了我的團夥位置。”
“占什麽據，誰稀罕。”崔望潮揣著衣袖，?覺得自己這趟十分??值，“我?以為柳姑娘會來接你。”
“柳姑娘來接我做什麽，你腦子沒毛病吧。”謝刃覺悟相當高，雖然我家阿雪不在，但你話依然不能亂說，快點閉嘴。
璃煥拍了一?他臉上的傷：“你在山裏都做什麽了，當真挨了?十天的打？”
提到這茬，謝刃自然要炫耀一番，他掌心凝出一團幽蘭色的火簇，隨手一拋，方圓十裏的枯樹都被震得劇烈一晃。
崔望潮連看都沒看清楚，反正整個人都驚呆了，剛剛發生了什麽？
謝府管家?大喜過望，甚至都等??及回謝府了，當場便放飛木雀，將小少爺誇滿了八千個字。
再過?天就是除夕，眾人也??能在破軍城中多待，都得各自回家，因此隻在晚上聚了一頓飯，說了說這三個月間發生的事。璃煥與墨馳一切如故，長策學府?一切如故，??步最大的反而是崔望潮——這?可以?解，因為他先前的起點實在太低了，低到現在隻要稍微有點人樣，立刻就能招來一片讚譽。
謝刃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有能援助金府的一天。”
崔望潮放下酒杯：“???是為金府，我是為金少主，算私人交情。曜雀帝君下令重懲鸞羽殿，我爹說多少有點殺雞給猴看的意思，各宗門在明麵上??好明著幫，隻能暗中施援手。”
“阿刃。”璃煥放低聲音，“你有沒有覺得，帝君稍微有些……金聖客早就已經伏誅，該死的人也已經死了，如今鸞羽殿的兩位殿主昔日也是斬妖功臣，怎麽?要處處被壓製。”
崔望潮聽得極為緊張，拚命在唇前豎起拇指，示意對方小聲一些，看來當真是被嚇出了陰影。
謝刃猶豫：“我這些天一直在修習，沒機會聽外界的事，??了解這些。除了鸞羽殿，帝君?做什麽別的事了？”
“多了去。”墨馳道，“修真界如今新增設了一百零八處誅妖司，??同宗門負責不同區域，一旦有邪祟冒頭，無論大小，一律殺之。”
崔望潮搶話：“這很好啊，妖邪不久該被誅殺嗎？好了，咱們聊些別的吧！”
“除增設誅妖司之外呢？”
“?要求各宗門都派出弟子，在年後前往長策學府，帝君要親自授課。”
崔望潮一拍大腿：“世間竟?有如此好事！”
謝刃被吵得鬧心：“閉嘴！”
崔望潮也鬧心啊，該閉嘴的難道??是你們？聊什麽??好，偏聊那活閻王一般的曜雀帝君！於是幹脆將筷子一扔，走了，背影寫滿“反正我??惹是非”。
謝刃難以?解：“他怎麽怕成這樣？”
“差生都怕夫子，一個道?吧，各宗門都得派弟子，他是崔府的獨苗，肯定?得去。”
“連崔府那樣的微末門派?得去人？”
“崔府已經算大了，?有更小的，上回我與墨馳幫竹先生整理清單，有許多名字簡直聞所未聞。”
“或許是帝君覺得自己無法長存世間，??以想在回凜冬城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好吧。”
“怪不得。”謝刃替二人斟酒，“帝君讓我在過完年後，先回長策學府，我?以為他有事要去別處。??過說實話，在山裏的這段時日，我們相處得?算??錯，況且若真如你猜測，帝君都已經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卻仍願意放我回家陪父母過年，那多少?是有些人情的。”
“誰知道呢。”墨馳歎氣，“???知道是不是因為墨家承擔著修建大殿的任務，壓力太大，我總覺得自從帝君現世，世間就緊張了許多，邪祟是少了，可熱鬧的煙火氣?少了，成日裏就是斬妖斬妖，實在無趣。”
這話題扯得有些沒意思，?沉重，於是璃煥便笑道：“算了，說點別的吧，哎阿刃，風兄怎麽沒來接你？”
“??必接，今年青靄仙府要去我家過年。”
“真的假的？”
謝刃洋洋得意，自然真，保證真。
詩文裏寫春風得意馬蹄疾，他覺得自己?與考中狀元??差多少了，除了依然沒有發瘋的造幣師硬要送錢之外，其餘堪稱萬事??缺。
青靄仙府中，月映野與木逢春也正在收拾禮物，風繾雪坐在一旁的圍欄上，一身白衣被風吹得到處飄。在思過室內待了?十天，他的情緒已經比先前平和??少，再加上馬上就能見到謝刃，於是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怎麽說呢，??安靜??傻的甜，看得二位師兄??開始酸，唉，白菜。
此時，恰好一名青雲仙尊路過。
風繾雪叫住他：“師父不準備禮物嗎？”
青雲仙尊：唉，逆徒。
臘月二十九，青靄仙府一行人與謝刃一前一後，?乎同時抵達了杏花城。
謝員外今年比較低調，沒有將家有貴客的事大肆宣揚，??以城中並未出現大規模的騷動，隻是尋常過年，尋常熱鬧。但這份“尋常”已經要比往年的青靄仙府鬧騰許多了，天上掛滿漂亮的琉璃燈，地上的小娃娃們捏著鞭炮，街兩側的小吃鋪子從清晨開到淩晨，熱油入鍋，香飄十裏。
寧夫人一早就收拾好了客院，親手烤製了許多點心，她這頭還在忙著安頓貴客，另一頭的侍女已經在叫嚷，說少爺回來了，便又急急忙忙跑去前院，驚得宅子裏是雞飛狗?跳，似乎到處都是人聲。
青雲仙尊頭直疼：“看看，非要到這裏來過年。”
風繾雪道：“我愛熱鬧。”
青雲仙尊：“是隻愛謝府的熱鬧吧。”
風繾雪蹲在他膝側，像小時候一樣偷懶靠著：“師父在仙府裏待久了，總該嚐嚐別處年味。”
青雲仙尊拍拍他的腦袋：“沒聽到嗎，他回來了，??趕緊出去看看？”
風繾雪眼睛一閉：“??去，陪師傅。”
青雲仙尊笑著搖頭，?學小徒弟閉上眼睛，一起曬著著塵世中暖洋洋的冬陽。曬著曬著，門外的動靜就大了，有人先是風風火火地跑了??來，而後又緊急刹住腳步，期期艾艾地說：“花明上仙，我想找阿雪。”
青雲仙尊睜開一條細縫：“???去？”
風繾雪隻是笑。
謝刃站在門口，看著房中那又白又好看的背影，一顆心裹著火砰砰亂跳，可又礙於青雲仙尊在，隻能規規矩矩拱手行禮，半步不敢邁。
青雲仙尊視線往下一瞥：“都來找你了，仍??去？你??去，那師父也??動。”
風繾雪隔著寬大衣袍，眼睛一眯，精準捏住了一點皮肉。
青雲仙尊當場表情一扭曲。
好，走。
走出去之後，???忘隨手掩上門。
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好師父。
“吱吱呀呀”的聲音還沒散盡，謝刃已經上前將人整個攬入懷中，聲音透著委屈：“阿雪阿雪，你怎麽???回頭看我？”
說完??補一句：“算了，你?是別看我了，我現在有點慘。”
風繾雪後背貼在他胸前，手?悄悄搭上對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有多慘，真的挨打了？”
“??是帝君，是斬妖時受的傷，??過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謝刃蹭蹭他的脖頸，“好，你可以轉過來了，提前說好啊，我受傷你??準笑……唔。”
風繾雪將他按在地上，俯身咬住唇瓣，用舌尖一點一點仔細描摹那裏的形狀，微涼的墨發垂下來，紛亂落在謝刃臉側與脖頸，激得那一小塊皮膚又癢??緊。
風繾雪雙手捧住他的臉，看了一陣：“青一塊紫一塊，??算太醜。”
謝刃仰麵躺在地上，胳膊搭著那薄軟細腰：“既然不算醜，那再親會兒？”
風繾雪拉著他坐起來：“?要再回寒山嗎？”
“暫時不必，年過完後，我先回長策學府，??過……也要一道去。”謝刃知他??喜曜雀帝君，??以很主動地消了一下音，消完??趕緊湊過去抱著，“對不起。”
風繾雪指尖捏他的耳朵，哭笑??得：“你道歉的速度倒是挺快。”
“反正你若不高興，就肯定是我沒做好。”謝刃家教甚嚴，“我——”
“好啦。”風繾雪打斷他，“我沒生氣，可也??想再說這件事。”
謝刃立刻點頭：“好好好，??說不說，那我陪你出去逛逛？”
風繾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嘴角的淤青：“就你這副染缸模樣？”
謝刃表情痛苦：“……嗯。”
“那我們晚一些，等天黑透了，沒人能看清你的長相時再出去。”
“我????怕被人笑話。”
“我怕。”
“……”
過了一會兒。
“阿雪。”
“嗯？”
“你嫌棄我。”
“嗯。”
“……”
好大一打擊，如雷轟心底。
湊??滿四句，因為沒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