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笑幽抵達碧海城。碧海城依山傍水,戈兀山莊就坐落在城正北方翔螭山半峰處。軒轅晨空四月已經在碧海城替笑幽購置了一處房產做待嫁前暫時的居所,按理笑幽當從天門山出嫁才對,但一來路途遙遠;二來笑幽開始就言明,出嫁後要和葉離同住在戈兀山莊,她無非是回避著天門山上所有已塵封的記憶,軒轅晨空不會不明白;三來洗劍閣究竟存在於何地,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軒轅晨空與葉離素未謀麵,單憑一紙卷宗他無法對任何人放下戒心,即使那個人是笑幽的夫婿。總之在碧海城待嫁,合了笑幽的心意也消除了軒轅晨空的顧慮。


    笑幽一行在新居下榻,因為戈兀山莊就近在咫尺,葉離與笑幽同住一處不合禮數,再者他也已經許久未歸,怎樣都該先回莊一趟讓父親放心。兩人依依道別,笑幽目送葉離打馬而去,那抹挺拔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她眼底時,她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似乎葉離的背影帶走了她的一部分,她暗暗感歎: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葉離已經產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賴……


    無意早睡,笑幽便拉著淼淼將宅子裏裏外外都轉了一遍,宅子很大,從前門到後花園步行需要小半時辰,所有房間的陳設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新置的,其中很多家具都並非產自碧海城,素籽郡的瓷器,越冠城的木器,燕洲的花卉,就是一個小小的擺設都透露著軒轅晨空細如發絲的綿綿關愛。


    “隻能住一個月,有些浪費呢。”笑幽輕聲道。


    淼淼撲哧一笑道:“不會不會,若以後你和葉少主拌嘴生氣,到這裏清靜幾日多方便!”


    拌嘴?生氣?笑幽搖頭,以葉離的性格想和他吵架都難,如果說她是隱忍不發的刀鋒,葉離就是平緩奔流的河水,刀再怎麽砍也斷不了水的流動,相反水會包容起刀鋒的犀利。這樣想著,她情不自禁地微笑。


    “才剛分開,閣主就開始想人家了,這樣下去怎麽熬得到六月十九?”


    笑幽回頭注視著淼淼,麵對淼淼打趣的語句,她不氣,隻是心疼。今時今日的淼淼再不是當年剛上天門山的率真少女,滿月一般的臉龐在陳默走後就漸漸消瘦,今夜淼淼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藏起悲傷與她說笑,她體會得來。她即將有一個歸宿,可牽著淼淼一顆心的陳默卻突然人間蒸發,抓都抓不回來。


    她拉住淼淼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淼淼愣住,笑幽的一句對不起嚇到了她。她思想片刻,眼中漸漸染上一層落寞,“閣主說的是陳默麽?”她抬頭看到笑幽微訝的表情一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找不到他怎麽能怪閣主。”


    “淼淼,若他再不回來,難道你就這樣空等下去,十年?二十年?一生?”


    淼淼側頭看向遠處的樹叢,想起那個經常被她氣得跳腳的冷漠少年,她的笑染上了回憶的色彩,“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對他說,我喜歡他,在這之前,我的心裏都不可能放下任何人了。”


    笑幽欲言又止,她想問淼淼一句:“何必?”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事,能將青絲磨成雪,也磨滅了紅顏。


    “閣主,很晚了,我去幫你打水沐浴。”她說完,快步離開,關於陳默的話題,她在怕,怕談論,怕思索,等待遠沒有這些來的痛苦。


    笑幽望著淼淼的背影,幾不可查地輕歎一聲,等她回到房間,淼淼準備好一應事務已經離開。


    沐浴過後,笑幽滅了燭火坐在窗前,月光如水,她漫不經心地梳理著濕漉漉的長發,淼淼玩笑的言語回響在耳邊,這一月葉離該會很忙,他不同於她,以戈兀山莊人麵之廣,需要他應酬的賓客會讓他頭疼一陣子。但六月十九前,她不會無聊,算算日子,竹心和白薩爾塔門應該就快到了。她覺得自己有點可悲,在這裏生活了十年多,竟然沒有什麽朋友,洗劍閣上下不能算,情分再重到底隔著一層主仆之分,她想來想去,婚宴能請的客人,隻有風白居的姐弟倆。


    正思想間,她突然警覺起來,隻見院落中一道黑影正逐漸向她靠近。來人輕功極好,清和與嵐歸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闖入。


    會是誰?


    黑影在樓下停住,傳音道:“屬下參見閣主。”


    洗劍閣的人?笑幽居高臨下審視著他,既然是洗劍閣的人為什麽蒙麵?


    “誰派你來的?”


    “澹台閣主拖屬下送一份東西給閣主。”


    澹台沁……笑幽站起身的同時呆住,大腦中一片空白。蒙麵人也不催促,靜靜等在樓下。


    好一會兒笑幽才找回丟了的魂魄,衝他道:“上來吧。”


    蒙麵人瞧見笑幽僅著一件寢衣,隨即從懷中掏出一隻信封飛向笑幽,笑幽伸手抄住,蒙麵人利落地行了個禮道:“屬下告退。”接著與來時一般飛出宅院。


    信封上一片空白,笑幽直直看著微黃的紙張,久久沒有動作。手指接觸的到的紙張仿佛是一團火焰,灼傷皮膚,灼傷雙目,也灼傷了心。她慢慢踱到桌前,重又點亮燈盞,隨著指尖劃過,火漆掉落,她抽出裏麵的紙頁,深吸幾口氣展開來,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她沒有看到預想中的稱呼,紙頁第一行赫然掛著兩個字——禮單。緊接著下麵排列著十個人的名字,十個已死之人的名字……


    他曾告訴過她,逼死紀泠煙的仇,他一刻都沒有忘記,三十二把椅上剩下的人他會一一解決,他不要她的雙手染血。他在秘庫中抽走了有關於當年所有的卷宗,不讓她想,不讓她看,不讓她參與其中。在她出嫁前,他送上這樣一份禮,薄薄的紙張重得她幾乎拿不穩,當年那些人,還剩下七人未除。


    七人……


    笑幽緊張地將那十個人名仔細看了一遍,接著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沒有那個名字……剛才一瞬的恐懼似乎捏住了她的心髒,即便確定沒有“雲意初”三個字後仍免不了驚悸。她冷靜下來後兀自苦笑,她的心竟然是這樣……


    禮單末尾,一行字寫得有些潦草:“一月為期,我會補齊這份賀禮,親手刃敵以賀笑兒良辰。”


    什麽……親手!他不明白他的功力已不如當年麽?他不知道自己左手已廢麽??他不清楚這每一個人的勢力麽???還有……他不懂她希望他一切安好,暢遊天地的心願麽……


    她倉皇躍出房門闖進軒轅水見房裏,“水見!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裏?”


    軒轅水見看了看笑幽的神色,又看看她的衣著,起身道:“發生什麽事?他是誰?”


    笑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動有多衝動。軒轅水見雖然是下一任暗主的繼承人,但他知道澹台沁下落的可能性不大。她坐下來,沉聲道:“水見,幫我修書給師父,讓他轉告澹台沁,父母之仇,理當子女為之昭雪,我的雙手已經失了純淨,不必再勞他動手。”


    軒轅水見披衣研磨,笑幽看著他的動作道:“原話轉述就行,連夜送出。”音落,她人已飄出窗口。


    軒轅水見看著方才笑幽坐過的花梨木椅,默默思索,他大概明白了澹台沁退位離開的真正原因,情這個東西,著實害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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