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的翔螭山最皎潔的月光都無法將之點亮,軒轅晨空隱匿在山腳下的矮從中一瞬不瞬地仰頭凝望。


    脖頸有些僵硬,他略微活動一下,攤開手掌,讓晚風拭淨手心中的汗濕。


    今次前來碧海城,所領三十人中有兩人是他輕易不會動用的王牌,探知密道所通處的第一夜他就派出了他們,他也是像這樣緊張地守在山腳下,那天的等待沒有這樣漫長,半個時辰後他就得回報:在翔螭山四分之三高度的位置藏匿著大片樓閣,大約能容納五百人。


    五百人,不管那裏究竟有沒有聚集如此多的殺手,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誘敵出巢趁機救人已行不通,他回到暫住的地方,苦思到窗紙白透,最終做出了決定。


    第二日,他從部眾裏挑出輕功最好的二十人隨時待命,接著親率武功上佳者八人小心躲在翔螭山附近,等待有外出的人現身。守了整個下午,竟無一人下山,直到日暮時分才有兩名滿麵風塵的殺手出現,應該是剛完成任務回來複命的人。


    密林裏一場惡戰,那兩名殺手經驗老道,眼見不敵,其中一人不要命地拖住軒轅晨空一眾,令一人奮力突圍,試圖搶上山求援。軒轅晨空當然不可能讓他走脫,自己牽製住留下的那名殺手,其餘八人全部去截堵突圍者。最終的結局,兩名殺手被擒,服毒自盡,而他們亦死了三人,重傷兩人。


    九人前來,僅僅是兩名疲憊的殺手就讓他們折損了一半以上的戰力,軒轅晨空更加肯定想強行進入一月殺根本是送死。


    他將兩名殺手的屍體帶回,命他的王牌迅速照著他們的麵孔易容。山下的截擊他本就沒指望能抓到舌頭探出什麽辛秘,他要的,是他們的臉。隻有這樣才能潛伏得久些,探出笑幽準確位置且不打草驚蛇的把握更大些。


    今夜,自他的人混進山上已經整整三天,太久了,久到他無法安坐在房內等待回報,他的兩個王牌有可能已經被發覺身死,有可能是找不到出來的機會,也有可能是三天都沒有查到笑幽的所在。


    他能給他們的唯有信任與守候。


    明月西斜,軒轅晨空已站到雙腿麻木,他運功讓血氣暢湧一周,輕聲一歎準備離開,沉重地思考如果失敗,他該怎樣進行下一步。


    樹叢中發出輕微的響動,他驟然回頭,是他們嗎?或者隻是風在和他開玩笑……


    “靜齋!”軒轅晨空閃身從樹後走出,一把聲音因為太大的喜悅有些顫抖。


    黑色勁裝的男子聽到呼喚頓住身形,展露出一抹疲憊的笑顏向軒轅晨空走來。


    “暗主!”


    他正要行禮,被軒轅晨空一把拉住:“怎麽隻有你一人?默霄呢?”


    靜齋神色一黯道:“他一進一月殺就被銅麵人罰去了刑堂,好像是任務有失,現在躺在原本那殺手的房中隻剩下半條命。”


    軒轅晨空雙眉緊皺,至少他們兩人都活著,這已比他預期好太多。他五指收緊,繼續問道:“閣主的位置呢,查到了麽?”


    “幸不辱命。”


    軒轅晨空長舒了一口氣,這裏不是詳談的地方,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後消失在重重樹影中。


    密牢裏,笑幽趴在石床上閉著雙眼,但全身的疼痛折磨得她根本無法入睡,每堅持一秒她都由衷在心內佩服著自己,好幾次她差一點就想對葉熒惑吐口,但每每話到口邊,她硬是生生和著血吞了回去。


    每日的刑具都不同,


    每日受刑的部位也不同。


    事後,葉熒惑會拿來最好的傷藥為她治療,等她喘息一夜再接著折磨。上藥時她會一直盯著葉熒惑冷笑,他要她屈從,但還要小心翼翼保證她活下去。


    牢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她知道那是來送早飯的人,身體下意識地一抖,又是一天的開始,再過一個時辰,葉熒惑和那個枯瘦男子會準時踏進密牢。她略略挪動身體,目光停留在十支白布包裹的指頭上,尖釘已經取出,但幾日過去依舊鑽心地疼,相對比背部、膝蓋處的疼痛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輕輕牽起唇角,原來疼痛也是可以培植出免疫力的。


    黑衣人從沒有修補的牢門處走進,將食盒擺在笑幽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她曾試圖與這個人搭話,但從沒有成功過,他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麵無表情地來,再麵無表情地走。次次如此,她也就不再浪費心力在這個人身上,他無視她,那麽她以同樣態度敬之。


    而今日,黑衣人卻在床邊站了許久,笑幽微帶詫異地抬眸看他,他雙拳緊攥,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又一時間發不出聲音。


    笑幽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問:“你……想和我說話?”


    “笑兒!”黑衣人蹲下身,一手顫抖著想觸碰她的傷處,又不敢真的碰到,手指就那樣僵直在半空。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笑幽心髒狂跳,帶著一點點難以置信,一點點疑惑的口吻,兩字逸出唇畔:“師父。”


    易容成送飯黑衣人的軒轅晨空重重點頭,他望著笑幽蒼白的臉色,千瘡百孔沾染著斑駁血跡的白色衣衫,以及大大小小或包紮過或顯露在外的傷口,雙目噴射出藏不住的怒火。


    笑幽撐起身體,雙手蓋在軒轅晨空的眼睛上道:“沒有多疼,真的師父,因為堅信你會來救我。”


    軒轅晨空沒有說話,感受著包滿白布的手指顫抖的觸碰,他心痛難當。


    “師父怎麽找到的,葉熒惑說這裏不是戈兀山莊。”


    “這裏是一月殺。”


    笑幽微怔,一月殺……她竟然在一月殺的地盤……


    軒轅晨空用最簡潔的語言解釋道:“葉熒惑和一月殺主人什麽關係我還不清楚,但我能肯定他和一月殺並非從屬,而是一體。這裏聚集著三百多名殺手,我們無法硬拚,但你放心,師父怎樣都會救你出去。”


    她信,即使麵對的是一月殺,軒轅晨空會出現在這裏就證明她一定可以出去。她用力點頭,牽動傷口也渾然不覺疼痛。


    軒轅晨空輕輕撫摸她的頭頂道:“葉熒惑就快過來了,再忍一天,隻有入夜才方便營救。”他說完,抽手轉身,聽到笑幽低低的聲音:“師父,小心!”


    他背對她點頭,跨出牢門。


    笑幽貪戀地看著親人的背影,本已漸漸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無限膨脹,她沒有被拋棄,沒有……


    這一日的折磨依舊殘酷,她依舊會慘叫、呻吟,葉熒惑也依舊冷眼看著她痛苦而倔強的眼眸,在葉熒惑拂袖而去時,她倒在石床上默默道:“沒有往日那般難捱呢!”因為她整個人,整顆心已被溫暖重重包裹。


    她靜靜等待夜晚的來臨,將要離開地獄的巨大喜悅與不知會因她葬送多少人的沉重在心底交織,其實她也是自私的吧,明明知道會有許多她連名字都叫不出的下屬為她犧牲,她會因此悲傷、愧疚,卻不會把希望從身邊推開。


    時間流淌地那樣慢,任何一點輕微的響動都會讓她緊張許久。她怕發生什麽意外,更怕軒轅晨空會遇到危險。終於,她熬到了外間石門開啟時,軒轅晨空急急奔到石床邊,一邊拽住笑幽腳上綁縛的黑色鎖鏈,一邊道:“地牢門口的守衛已經被迷倒,但他們內功精湛,體魄強健,藥效不會持續太久。”


    話落,軒轅晨空卻僵住,將黑色鎖鏈舉到眼前仔細審視,他用了十成功力,竟然捏不斷這條鎖鏈!心中一沉,他不死心地再次發力,鎖鏈表層脫落微少的黑色粉末。


    怪不得地牢破損的門一直沒有修補,怪不得上麵隻派了三個殺手看護!軒轅晨空頹然坐在石床邊。


    笑幽見他神色有異低喚道:“師父?”


    軒轅晨空似乎沒有聽到,心內將自己罵了千百次。


    他知道葉熒惑會控製笑幽的行動和武功,卻沒想到會有他無法斬斷的鎖鏈。他應該再查得清楚些,再部署得謹慎些!藏在山坳附近的下屬,隻待他救了笑幽,便會攜著二十名與笑幽身形相仿的女子四散而逃,剩下的人則為他掃清一路過去的關卡,但若不能將笑幽帶出密室,所有的安排都是徒勞。靜齋隻肯定笑幽被關在這裏,附帶摸清了都有什麽人能進入此間,但對笑幽的情形卻從未親眼目睹。


    他早上見到笑幽,笑幽的狀態即使沒有捆縛也絕無法逃脫,他以為葉熒惑會和他一樣想法,所以他忽視了她腳踝的鎖鏈……


    他鬆開手中冰涼的鎖鏈,捏不斷不代表這鎖鏈堅不可摧,他焦急衝笑幽道:“笑兒,瞬或許能斬斷。”


    笑幽已經從他臉上表情猜到出了什麽意外,莫說軒轅晨空,連她都沒有將區區兩條鎖鏈放在心上,而此時要她從體內將骨劍逼出也是不能,骨劍收放需要除了意念外還需要內力,她,無能為力。


    她悲哀地對軒轅晨空解釋:“師父,葉熒惑在我周身要穴打進八十一根金針,現在的我內力盡失。”


    軒轅晨空冷笑,葉熒惑還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笑幽望著軒轅晨空思索的表情苦笑道:“即使是師父也無法拔出,八十一根針必須按紮下的順序,或者全部同時取出,否則動其一支我就會性命堪危。”


    軒轅晨空的眉頭越皺越緊,送飯的黑衣人已經斃命在他手,若今日他先行撤走,驚動了葉熒惑,想再不知不覺混進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江重重也許能破解金針,並且正往碧海城趕來,但那時他也無法把江重重帶進這裏。


    怎麽辦……他抬頭望著天頂,黑暗中眼眸閃閃發亮。


    他是想到一個辦法,一個以自身為代價,但或許他和笑幽都能成功保全性命的方法……


    短短的時間內,軒轅晨空所顧慮的笑幽也已在心中衡量再三。她明白錯過今日,脫身的機會將微乎其微,但她也知道,現在的狀況是軒轅晨空無力扭轉的,而他每在這裏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危險,不如勸他離去,從長計議,哪怕日後找不到機會營救,也好過他沒意義地送命。


    她在黑暗中摸到軒轅晨空的手掌,握緊……堅定道:“師父,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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