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暖的目光化解了她的忐忑,柔情繾綣中,白影一閃,蕭浮冰淺笑吟吟如鬼魅一般出現。


    “小姨?怎麽突然入城?”雲意初擔心是否擎龍山中出了變故。


    蕭浮冰搖頭:“放心,殺了幾隻老鼠後其他的都躲進地洞裏了,暫時不會鬧騰。我是來看看楚丫頭。”


    “蕭……”笑幽臉略微一紅鄭重改口:“小姨。”她生出種新媳婦見公婆的感覺,原來她也有羞怯的時候……


    蕭浮冰欣然端詳笑幽片刻,應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副薄薄的絹鍛:“現在可以交給你了。”


    素紗絹上,五彩絲線描繪出一幅詳盡的地圖,還記得蕭浮冰口述上楚風族和蕭氏一族種種前塵後曾說過,若笑幽嫁給雲意初,金羽神鳳封印處的地圖將作為聘禮,她果然沒有食言。


    蕭浮冰感歎道:“也不知我還能不能活著看到蕭族後裔再次和金羽神鳳定下血契那一日。”


    笑幽仔細將地圖收進懷中,她本想說會盡力尋找龍息鳳骨珠的下落,但三人俱知,這不是隻要盡力就能達成的事兒,一切都得看機緣。雲意初正想出言勸慰兩句,天空一聲長鳴劃過,是洗劍閣信使到了。


    它今次帶來的可不是什麽好消息,笑幽快速瀏覽一遍,雲意初注意到她神色巨變,緊張詢問:“出什麽大事兒了?”


    笑幽潤了潤幹澀的嘴唇,深吸一口氣略定心神:“你先答應我,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能衝動。”


    雲意初微微一笑:“世上還有什麽事兒能打擊到你夫君我麽?”


    笑幽定定注視他半晌,手中薄薄的紙箋變得越來越重,最終她垂眸輕聲讀出上麵的文字:“羽帝下詔禪位於太子雲意衍,登基典禮不日舉行,初時朝中反對之聲強烈,至今日已全部被羽帝雷霆手段鎮壓下去。”


    第一句落,雲意初隻覺胸口被人砸下一記重拳,而他紋絲未動,像一棵筆挺筆挺的鬆柏立在院落中。待“登基大典”四個字劃過耳畔時,他原本熠熠的眼眸頃刻間黯淡,仿佛有什麽徹底熄滅了。


    笑幽停下來,不忍繼續念完,雲意初望著遠處的城牆道:“繼續。”


    笑幽咬唇一甩頭,語速加快,語調平直地將後麵的內容一次性讀完:“瑞王一黨損失慘重,三位重臣明升暗降,十幾人外放出京,餘下的不得不暫避鋒芒。另:太子妃身故,羽、華正重提聯姻之事,華國隆嘉公主周寶晴已在九華宮中,因其暫住於天欲明神殿內,神侍環繞,屬下等不敢貿然靠近,詳盡信息難以打探,傳言雲意衍有意娶其立為正妃。”


    “完了?”


    笑幽點頭遲疑著問:“妖精你……還好麽?”


    雲意初自嘲地笑笑:“比任何時候都好。”


    “有件事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怕你分心,可能是我錯了……”


    恐怕沒有比現在所聞更壞的消息了吧,雲意初挑眉,刻意用輕鬆的表情掩飾心情,示意笑幽不用顧忌全說出來。


    “羽帝……你父親他隻剩下一年的壽命,漠月燭蘭的毒無解,唯有壓製,若心境平和也許能再多活幾個月。我本想等戰事稍穩再告訴你,沒料到羽帝竟然……”


    雲意初身體劇震,極微幅度地晃了一晃,片刻後他抬頭望天,眼簾緩緩合起。一年……彈指即逝……造化弄人,這和他原本的設想差太遠……太遠。


    蕭浮冰和笑幽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知該怎樣勸慰,她們都太過了解他,語言已然無用。


    寂靜,讓蕭浮冰第一個沉不住氣,她回憶起蕭沉雪被羽帝灌藥後的夜晚,雲意初也是這樣的表情,她為了讓他將心中積鬱發泄出來,偷偷帶他出宮,在郊外打得飛沙走石,筋疲力盡後,雲意初才恢複正常,隻是不知現在這個方法是否還有用,姑且一試吧。


    “初兒,很久沒考校過你的修為了,也不知功力進展如何。”她給笑幽遞個眼色,示意後者退遠些,笑幽會意,挪開兩步。


    蕭浮冰不待雲意初回應,迎麵一掌夾著勁風劈去,而雲意初恍若未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不躲不避,像是真的變成了一棵紮根在院子裏的樹。蕭浮冰功力早已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她的掌在離他眉心半寸距離時堪堪頓住,“初兒!不要這副樣子!”


    笑幽眼眶發酸,這一次他真的傷得太重太重……


    雲意初唇角漸漸勾起,一手將蕭浮冰僵在空中的手拉下來,一手流連過笑幽如水青絲,睜開眼睛柔聲道:“有些軍務沒有處理完,我去去就來,一會兒陪你們用膳。”他不容兩人反駁,抽身離去。


    笑幽緊緊盯著他的背影,方才……方才他整個人氣息都轉變了,很暖很暖的感覺,然而卻暖得讓她心驚。他周身冷冽如寒冰的保護層呢?被疼痛溶化了,還是被重擊徹徹底底敲碎了……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去舔傷口,她得陪著他!


    剛跨出一步,蕭浮冰一手攔在笑幽身前道:“一會兒再去吧,現在隻會讓他覺得更加喘不過氣。”


    “我不靠近,隻跟著他就好。”笑幽繞過蕭浮冰,提步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雲意初有沒有察覺,兩人間一直保持著固定的距離,她看著他視察軍械庫和糧倉,巡視換防的隊伍,最後他攀上烽火台,極目遠眺上津的方向,漠漠蒼穹下,一身銀色軟甲看起來那樣孤獨與悲涼。


    他怎能不孤獨,他在前方浴血奮戰,而他的父兄緊鑼密鼓算計著他,防他如防洪水猛獸。


    他又怎能不悲涼,他恨著羽帝,也愛著羽帝,如果說羽帝選擇雲意衍是在傷害他,那麽當一年後羽帝撒手人寰時,則是徹徹底底的拋棄。


    笑幽覺得上天好不公平,率軍趕赴邊關的是他,困守無水關力拒華國六十萬鐵騎的是他,與雲意衍之爭先退一步的也是他……若非他到的及時,若非他智勇無雙,若非他為大義而舍私怨,華軍早已踏破羽國大門長驅直入,還容得雲意衍和羽帝為聯姻謀劃麽?對了,連隆嘉公主可能前往上津的消息都是雲意初遣快馬報給雲意衍的。但現在他除了得到一身不知該怎樣治愈的傷口外,還得到了什麽?


    邊關遙遠,消息送到的同時恐怕上津城裏已在為新帝歌功唱德了吧?人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他退了,卻退進死角,雖未到滿盤皆輸的境地,但皇袍披在雲意衍身上的一刻,他已然慘敗。


    城牆下,她凝望他,烽火台上,他凝望九華宮的繁華。


    終於,他回首,兩人目光碰撞,繼而緊緊相連。


    他衝她伸出一隻手,無名指上的玲瓏藏情指環在陽光下裹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下一刻,她已然飄落在他身旁,雲意初釋然一笑:“吹了會兒風,好多了。”


    “就算你什麽都沒了,至少……還有我。”笑幽這句表白沒有帶一絲嬌羞,反而有些沉重,她頓了頓含著幾分愧疚繼續道:“對不起,妖精,如果早些告訴你羽帝的事兒,或許你能將局勢扭轉的。”


    “傻瓜,你我之間何須道歉。其實就算我知道也做不了什麽。”他環視一周自嘲笑笑道:“華軍一日不退,就算天地翻個個兒,我也無法說服自己退出無水關。人不在上津,任何計策都是白搭。”


    雲意初跳坐在高台邊緣繼續道:“可我看不懂,就算父皇隻剩下一年壽命,也沒必要這麽急。華軍尚且未退,父皇就整肅內閣,下狠手鏟除依附於我的重臣,他比誰都清楚,那些人的勢力盤根錯節,不是趕出京、去了權就能高枕無憂的,說不定還會引發朝堂一波動亂與恐慌。所以我在想,究竟是父皇禪位,還是雲意衍有了退敵之計,因此先發製人了?”他轉頭望著她:“當然,也不能排除父皇想趁我不在幫雲意衍清道的可能,華羽聯姻,也許華國公主會直接登上後位寶座,危機解,我自然班師回朝,若那時下手就沒有現在這麽容易了,我不會任他們擺弄。”


    笑幽聽後稍稍安心,眉梢的清愁憂色褪去些許,羽帝和雲意衍給他的打擊雖然很重,但還沒有強大到徹底毀掉他。是她太小瞧他了,她和蕭浮冰擔心得無以複加時,他已經靜靜將整件事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他曾經脆弱過,失去母親,失去聖寵,失去兄弟的打擊讓他性格大變,冷漠而尖利,而現在,他已然經曆數次蛻變,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氣氛悄悄轉變,現在他不是在索取她的安慰,而是兩人心平氣和的探討。


    笑幽當即回道:“從奏報上來看,可能性不大。我立刻派人去查,七八天大概就能有消息。不過……妖精,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準備怎麽辦?”他沒有自暴自棄,沒有就此沉淪退隱,顯然——他在盤算如何反擊。笑幽此問,並非還在懼怕他會衝動,他們是夫妻,是愛人,羽帝和雲意衍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她怎能坐視?


    她心中的小念頭早在臉上展露無疑,雲意初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調侃道:“比我還要小心眼,可……我喜歡!”


    笑幽大方回視他,仿佛在說:就是小心眼,我承認。


    “如果禪位一事雲意衍沒有動手腳,我會對他仁慈些。具體怎麽做還沒想好。”雲意初指指華國隱烽關的方向道:“一動不如一靜,現在衝回上津才是自毀前路的做法。等華國退兵再細細部署也不遲,另外父皇怎麽可能對我不聞不問?估計他的心腹和聖旨用不了多久便會到了,且看他們下的套夠不夠網住我再說。”


    笑幽沉吟片刻道:“他們不會放你在無水關逍遙的,必先解你兵權,再招你回上津。”


    雲意初淡淡一笑,鎮定自若,人心怎會因為一塊虎符去留而背棄?哪怕他孤身返京,亦帶著閃閃發亮的軍功,雲意衍絕不敢做得太過火。隻是他的功績在羽帝看來又是什麽……痛意掠過,他茫然自語:“隻有……一年了麽?”


    笑幽長睫毛輕眨:“親身試毒的風不留……也隻剩下一年可活。”


    雲意初聞言沉默,她是婉轉告訴他,不會有奇跡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晴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千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千心並收藏晚晴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