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雲意衍按慣例去向羽帝請安,羽帝正在用早膳,微笑著受了雲意衍的禮招呼他到近前:“陪父皇說會兒話。”


    雲意衍盡量裝出輕鬆的模樣陪坐下首,羽帝勾起唇角道:“今日早朝就堯奴風波可論出個所以然?”


    “父皇不需操心這些雜事兒,安心靜養才好。”


    羽帝眼風掃過雲意衍抿起的唇無奈搖頭,這個兒子看似隨和,骨子裏卻和雲意初一般倔強,遇到難題絕不會來找他商量,其實……就算開口求助他也不會看輕他啊……如果不是信任他的能力,他怎會放心將整個羽國交給他。


    “衍兒,初兒最近在做什麽?”


    雲意衍替羽帝夾一塊細點放進小碟子裏:“六弟如今可輕鬆,兩耳不聞窗外事。”


    “表麵的確如此。”


    雲意衍微震抬眸注視羽帝:“父皇是指堯奴風波和六弟有關係?”


    羽帝肯定點頭,雲意衍苦笑道:“兒子看不出在堯奴身上他能得到什麽好處。”


    羽帝長歎一聲望向殿門:“但此事除了他沒人能辦到,至於他想要什麽……誰都猜不透,你與其悶在南書房費勁腦筋,倒不如去一趟瑞王府來得快。”


    雲意衍沉默不語,堯奴之事難道將成為他們兄弟倆又一場內鬥的序幕?累……好累……如果雲意初還放不下何必裝出一副撒手的模樣!意在麻痹他的警覺?他是否知道,他的沉寂比鋒芒畢露更讓人不安。


    羽帝端起茶盞漱漱口,幾名太監立刻輕手輕腳麻利收拾碗碟,雲意衍起身道:“多謝父皇提醒,兒子今日就和六弟談談。”


    “恩,去吧。對了……叫紫竹來一趟。”


    紫竹?雲意衍快速掃了眼羽帝的神色,可惜什麽都沒看出來,隻好躬身行禮道:“是。”


    不過盞茶時間,紫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出現在羽帝麵前,羽帝抬抬手示意免禮,接著走到窗前沉默許久,紫竹深知他的習慣,一言不發陪在後麵。更漏中的水珠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整整兩刻過去,羽帝轉身表情嚴肅道:“派人盯住範炊生,另外瑞王府飛出一隻蚊子,遞出半頁白紙都要給我仔細檢查。”


    紫竹疑惑:“範炊生在文人學子中威望極高,但他從來不參與政事,不過掛著大學士的虛名而已,不瞞太上皇,屬下和他有過幾次接觸,深知他正直秉性,現今陛下名至實歸,他絕不會聽命瑞王殿下行不軌之事,再者瑞王素來行事謹慎隱秘,他若有心利用範炊生,怎會在敏感時期明目張膽請他過府。”


    羽帝拍拍他的肩笑道:“紫竹,看來你對這個範炊生頗有好感啊,我也相信他的人品鳳骨。但……”他語調急轉,“初兒行事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越是至關重要的事他越會挑誰都意想不到的人托付,而敵手警惕盯住的臂膀,卻往往隻用來玩迷魂陣,其實調查範炊生隻為求個心安,就當和自己兒子玩一場無傷大雅的小賭。”


    紫竹聽罷跪地:“屬下明白了。”


    “另外,無論查到什麽先拿給我看,暫時不要讓衍兒知道。”


    紫竹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和來時一樣無聲離開,他侍奉羽帝多年,深知這位英明帝王每一句話,每一個指示都有他的道理,他雖不能全理解,但有一點他無比明了,雲意衍和雲意初兩個皇子,羽帝都想保全,如果非要選其一,他必舍雲意初。


    是夜,雲意衍帶兩名神侍便裝進入瑞王府,跨進小門的一刻,他錯覺時光退回到雲意初領兵奔赴無水關前夕,那夜他也是這樣低調的來,引路的也是那名唇紅齒白的小書童,唯一的不同隻有稱呼從太子殿下變換為陛下。可這一次夜會兩人卻不歡而散,雲意初心不在焉敷衍他所有問題,無論他出言相激還是動之以情,雲意初就像一塊滾刀肉油鹽不進,最終他拂袖回宮,兄弟倆一個在南書房喝了一夜悶酒,一個在黑漆漆的寢室裏坐到天明。


    十二天後,瑞王府破天荒送進宮一封奏折:“上策——通婚,下策——殺盡。”


    通婚?雲意衍看著那兩個字愣住,他和他竟然想到了一處,將堯今人徹底變成羽國的子民,同化他們的風俗、信仰、血液,將堯今兩個字徹底抹殺,而堯奴們則感恩戴德為羽國開辟最西邊千裏荒原……可這折子送來的時機未免把握得太巧,好似在幫他堅定決心一樣,真的是英雄所見略同,還是雲意初無形中引領他走到這裏?沒人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整個上午他都在小心權衡,如果其中藏著陷阱會在哪個階段?他靜靜將所有步驟反複推演數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可行。


    朝議,爭執,拍板,下旨,出乎尋常的順利,百官所爭論的無非關於後續步驟的跟進與實施,雲意初把酒輕笑:“時機……到了。”


    是夜範炊生書房的燭火長明未熄,清晨他攜前朝名家書法一卷再次登臨瑞王府,與此同時,親自潛入範府書齋的紫竹帶著三張皺巴巴差點被燒毀的書稿急奔回九華宮,當他顫抖著將紙頁遞給羽帝時,羽帝閉目頹然坐倒在軟榻上,他賭對了……隻有天知道他這一次多想賭輸!


    紙頁被攥得潮濕,羽帝遲遲不敢展開來看,紫竹重重跪地道:“當屬下求您,別管了!什麽都別管了!屬下向您發誓會護新帝周全。”


    “論天分,論狠辣,衍兒比不過初兒……衍兒的性命誰都無法從你眼前取走,可初兒要奪的是皇位,你鬥不過局勢。”羽帝緩緩抬手,紫竹不顧尊卑一把拽住,羽帝笑道:“即使不看我也隻剩一個多月可活,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執著呢?紫竹,放手。”範炊生蒼勁的手書一行行映入眼簾,文章雖殘缺不全,但羽帝隻看一頁便知道手中握的是篇什麽東西——布告天下的討伐檄文,言辭犀利澎湃,旁引輔證,直指雲意衍毒害威逼親父退位,勾結堯今皇族餘孽,謀害前太子……林林總總七八條大罪,條條天理難容。文辭精彩,執筆的人更精彩,雲意初連範炊生都能說服何況懵懵懂懂的年輕後生、普通百姓!而朝中那些人尖子即使看透也隻會屈從於更強大的一方。恐怕配合討伐檄文還有一係列他沒抓到但猜得到的物證、人證,雲意初敢做就絕不會留給雲意衍任何翻身的餘地。


    “不愧留著雲家的血,夠狠!夠毒!堯奴脫籍……一石二鳥,釣範炊生上鉤,又給衍兒日後挖下一個深坑,我死後屍身必定帶有劇毒,無論被誰故意揭破,衍兒就是有一百萬張嘴都辯不過……”羽帝一口黑血噴在紫竹左肩,紫竹呆呆望著羽帝,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風不留臨走千叮萬囑要羽帝保持平和心情,不可過喜,不可動怒,不可憂思,不可傷情,但身處宮內怎麽可能做到!?


    “這樣的兒子不值得您容忍!他竟然……竟然要利用生父之死栽贓逼迫兄弟,無恥之極!陛下動手吧!範炊生今日去瑞王府必將檄文藏於書畫中交給他,趁著還未散播到軍中、民間,先發製人還來得及!”


    書頁輕飄飄滑落在羽帝腳邊,“利用……無恥,嗬嗬,我利用沉雪阻止他又何嚐不無恥,他沒錯,他隻是在效仿我這個失敗的父親而已。不要再說什麽先發製人……衍兒和初兒鬥了這麽多年未曾落下風,可惜隻錯了一件事便足夠致命,他不該……不該讓初兒去無水關!三方大營五十萬兵馬,如今的初兒不需虎符,一紙檄文足夠讓他們拚死效力。”羽帝暴出一陣劇咳,紫竹連忙點了他幾處穴道,羽帝拽住紫竹的手喘息著:“不要告訴衍兒,去查查楚笑幽現在在什麽地方。”


    紫竹神色複雜:“楚笑幽傷勢反複,仍舊滯留在玉茶鎮。”


    “好……好……你去……立刻出發,將楚笑幽秘密帶來上津,不容有失。”


    帶來?不是抓來?紫竹盯著羽帝,羽帝點頭:“對,帶來。”


    紫竹垂頭哽咽:“屬下遵命!您千萬保重,無論如何要撐到屬下回來。”羽帝的意思,他懂了……


    玉茶鎮,江重重一邊瞪著笑幽一邊診脈,笑幽撇嘴問:“阿重,你那能苦死玉皇大帝的湯藥我得喝到什麽時候?”


    “哼,自作自受。”


    笑幽低聲嘟囔:“小心眼的男人,不就前段睡得少點麽,又沒和人動手,又沒再受內傷,你該不會在借機會整我吧。”


    江重重丟開她手腕眉目倒豎:“隻是睡得少點?三天兩頭飛來的信使當我沒看見?你知不知道康健的人勞神過度都會一病不起,何況你這副半死不活的身體,雲意初走時就該把你扔上馬,這幾個月的修養純粹白費。”


    “我錯了行嗎?你就是端一滿碗黃蓮來我都不再囉嗦了行嗎?江大神醫您辛苦了,早些安寢,不送不送。”笑幽倒向靠枕,突然聽到一把由雄渾內力送近的聲音——“在下紫竹求見楚閣主!”


    笑幽和江重重一驚,紫竹?!求見?!


    笑幽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她隱隱預感雲意初那邊出了大事。紫竹又喊了一遍,笑幽翻身下床快速吩咐:“淼淼替我更衣,清和,調集所有人將宅院整個包圍,阿重,傳書妖精,問他可是上津有變?先不要提紫竹。靜齋——”她從床頭小箱子裏摸出兩隻玉瓶:“這是塔門送我傍身的玩意兒,綠色的你現在就撒到前廳,待液體徹底蒸發後給嵐歸個訊號,如果紫竹出手再打開第二瓶,嵐歸你去迎紫竹,收到訊號引他入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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