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邊,三姑六婆又聚成一堆開始扯閑篇。


    “大娘子,聽說薑家村一個月前遭了一群惡匪?”春花嬸蹲在地上,一邊洗菜,一邊緊張兮兮地問。


    “可不是麽,我家老頭子這次出山剛好碰上那幫人,聽說那群人把薑家村搜刮了個遍,村裏好些人嚇得都逃到山裏去了。一群蒙著臉的黑大漢,把我家老頭子嚇得,趕緊帶著我們東盛藏進草叢裏,才躲過一劫。”薑大娘一提起這個仍舊心有餘悸。


    “那群人不會到咱們村兒來吧?”春花嬸憂心忡忡地問。


    “應該不會,老頭子說那些人往山下去,應該是走了。”


    “老天保佑,幸好幸好。”春花嬸這才鬆了口氣,表情突然神秘起來,小聲說道,“我昨兒去村長家送臘肉,隱約聽見他家王二前些日子進山打獵,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麽,回到家眼也歪了嘴也斜了,還不能言語。白郎中去看說不是病了,村長娘子沒轍去尋了神婆子,神婆子說是在山裏撞客了,讓村長尋白蛇煮湯喝去邪。”


    “白蛇?這山裏黑蛇花蛇毒蛇倒是有,可從來沒見過白蛇,神婆子該不會又在唬人吧。王貴那小子,去什麽邪,依我看多半又是被他那惡媳婦兒給打了,村長怕麵子上過不去,才整這麽一出兒。哼,他家那二媳婦上次差點沒把她婆婆氣死過去,村長家有這麽個攪家星,臉麵早就丟光了。”開始還憤慨的語氣,很快就轉化成了幸災樂禍。薑大娘和村長娘子雖是姻親,卻一直麵和心不和。


    “可我聽說村長已經懸賞十貫錢,讓人尋白蛇了。”


    “什麽?十貫錢?”薑大娘咽了咽口水,驚詫地瞪圓了眼睛,閃爍著精光。


    “嗯哪。”春花嬸認真地點點頭。


    薑大娘已經陷入了新的算計中,大樹後邊的冷凝霜窺聽八卦畢,轉身往西水井那邊去。


    “霜霜,不打水嗎?”白兔挑著空桶,疑惑地問。


    “叫我‘冷姑娘’。去西水井。”


    “霜霜,這鹿鳴山裏還有惡匪?”有些時候,他自說自話的個性還真讓人無語。


    “叫我‘冷姑娘’。我不知道。”


    “山裏有白蛇?”


    “你回去問問白郎中,他應該曉得吧。”冷凝霜想了想,回答。說實話,對那十貫錢,她也有些動心。


    白兔仿佛看透了她似的,笑眯眯地道:


    “霜霜想要那十貫錢?”


    冷凝霜臉一紅,哪怕隻是無關緊要的事,被人看透的感覺還是很不爽。她不答,快走幾步。白兔利落地跟上她,笑如春風:


    “放心吧,我會幫你一起抓住白蛇的。”


    冷凝霜啞然無語,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自信和他對她的自來熟一直讓她有些無所適從。思忖了片刻,她不解地問:


    “我說,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一點陌生感嗎?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吧,準確來說,到現在我們也隻是見過兩麵而已。”


    白兔愣了愣,對著她笑道:“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和你隻見過兩麵,感覺很熟悉,大概是因為你是我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吧。”


    冷凝霜心微微一頓,忽然想起一種好笑的說法:幼獸出生後會對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產生本能的親近神龜大陸。失憶和新生沒什麽區別,都是沒有過去的,那麽……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她的心忽然有些不舒服,好似摻進了沙礫的河蚌,甚至有點氣悶。


    白兔側著頭,望著她的表情變幻莫測,忽然莞爾一笑:“不過也說不定我和霜霜前世就認得,所以才會這麽熟悉。”


    冷凝霜眼眸一縮,心重重地下沉,繼而加速跳動。她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一時間思緒有些混亂。白兔回過頭,不解地問:


    “怎麽了?”


    冷凝霜抬頭望著他,有一瞬,她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兩個完全相同卻又稍稍不同的身影竟重疊了。她心頭一顫,慌忙用力搖頭,將這讓她排斥的畫麵用力搖開。激烈的反應嚇了白兔一跳,忙問: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沒事,走吧。”她避開他的目光,逃避似的快速說完,率先邁開步子走遠了。


    白兔望著她的背影,水晶似的眸子微沉,當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陰影。


    冷家開墾的菜地在房屋後頭的山林裏,這一塊屬於私自開采,不歸村子管,人跡罕至。一小塊空地上種滿了蔬菜,此時下進去的種子剛冒出綠油油的芽苗,神采奕奕,看上去十分可愛。


    白兔坐在樹墩上,左手托著腮,無聊地望著冷凝霜一瓢一瓢地給小菜苗澆水。明媚清爽的午後,日照千層錦繡色,風搖一派佩環聲,景致剛好。可惜天公不作美,不遠處沙沙的腳步聲傳來,王升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閑漢圍過來。


    王升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的細布衫,耳朵上別了一朵通紅的燈籠花,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唇角還掛著吊兒郎當卻陰險的微笑。典型的地痞流氓找茬架勢。


    冷凝霜蹲在地裏,也不抬頭,快手快腳地拔雜草。白兔不知道從哪兒摘了一朵花,正在那兒全神貫注地揪花瓣。


    兩人無視的態度讓王升差點氣炸了,惱羞成怒之下變得越發氣勢洶洶,掃了冷凝霜一眼,心想一會兒再找你算賬,扭頭,狠呆呆地瞪著白兔,擺出牛氣哄哄的惡霸最常見的凶惡表情:


    “你小子就是白郎中的侄兒,老子從前怎麽沒見過?”


    白兔無趣地看了看手中的野花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梗,丟掉,曲起一條腿,雙手抱住膝蓋,臉頰抵在屈起的膝蓋上。慢悠悠地側過頭望向他,那雙顏色淺淡的眸子好似蘊藏著黑水晶,波光流轉。琉璃璀璨中,無形的漩渦仿佛能將人深深地吸進去,他一字一頓,低聲問:


    “你是在和我說話?”


    好似沼澤一般深邃神秘的眼眸,美麗而迷人。王升呆若木雞地望著他的眼,仿佛魂魄已經被吸走。白兔眉心蹙了蹙,他癡迷的樣子讓他的眼底劃過一絲嫌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絲嫌惡終於讓王升回過神來,剛剛那雙迷人的眸子讓他神魂飄蕩,全身興奮得發顫,這會兒露出的鄙視卻又讓他憤怒惱火。兩種情緒碰撞,卻像剛出鍋的糍粑黏成一團,讓他產生了變態的蹂躪欲望。猥瑣地望著白兔漂亮的臉蛋,嘿嘿淫笑道:


    “嘖嘖,老子從來不知道男人也能長成這幅撩人兒的模樣,該不會你其實是個雌兒吧,過來,讓哥哥好好幫你驗驗身。”


    鹹豬手放肆地對著白兔白玉般的臉伸過去,白兔清澈的眸子微沉,劃過一道陰冷,藏在身側的拳頭握了握。


    然而王升還沒摸上去,一隻水瓢已經攔住他的手,冷凝霜橫亙在兩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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