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白兔的腸胃也奇怪,昨晚吃了那麽多東西,一宿都沒事,偏偏第二天早上起來租了車要回去時,開始哎呦哎呦地不行了。好在他們現在是在醫館裏,老郎中給把了脈,果然是吃多了把腸胃吃壞了,給開了一大包藥。


    回去的路上,白兔臉色蠟黃,幸好很快便出了城門,他又荒郊野林地跑了好幾趟,也不怕被山豬咬了屁股。


    冷凝霜哭笑不得,白兔這個樣子她今天也不能再去上班,好在馬車駛進縣裏時,在路上碰見了賈小七,忙拉住他讓他幫忙向錢滿貫請個假。


    回到家,白兔倒在床上開始哼唧個沒完,像隻因病不能再出去玩而抗議的小狗。


    中午,冷凝霜正在廚房裏煎藥,哈二從外邊昂著頭噠噠噠地跑進來,嘴裏叼著一頭已經被咬死的小鹿。


    廚房裏頓時彌漫開一股血腥味,她回過頭,無語地問:


    “你就不能在外邊吃完了再回來?”


    這已經不止一次了,第一次它和白兔合夥進山,獵回來一頭小野豬讓她烤;第二次它自己走了老遠,從小河的淺灘渡過去上山,獨立抓回一頭小羊,結果也叼回來,還是讓她烤;這次是一頭鹿……


    她是它的專屬廚娘嗎?


    哈二叼著小鹿往前湊湊,眼裏還寫滿了嫌棄,其實比起讓她烹製,它更希望白兔能趕緊起來幹活。


    冷凝霜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等會兒我帶你去找鄭大叔。你先把那東西拿出去,別弄一屋子全是血腥味。”


    鄭大叔是村裏的獵人,最擅長收拾獵物。


    哈二這才滿意地晃晃頭,轉身,邁著方步噠噠地出去了。


    冷凝霜撫額,熄滅火。把煎好的藥端起來,回到臥室,坐在床沿上推了推還在睡的白兔:


    “快起來把藥喝了,喝完再睡!”


    白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哼唧著坐起來,小臉刷白,襯得發更黑,兩隻眼睛更是如汪了水一般,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肩上,像個柔柔弱弱的病西施。他看著棕褐色的湯藥。眉毛擰成一團:


    “看著就好苦醉掌玄圖!”


    “又不是小孩子,少廢話,快點喝進去。誰讓你昨天吃了那麽多東西!”


    白兔扁起嘴,可憐兮兮地道:“娘子,我都病了,你至少對我溫柔點。”


    “你到底喝不喝?”她無奈地問。


    “喝。娘子,你喂我。啊!”他衝著她張開大嘴。


    “你不是怕苦嗎,既然怕苦,更該一口氣喝下去才對。”她滿頭黑線地說。


    白兔搖頭道:“你喂我嘛,啊!”再一次衝著她張開大嘴。


    冷凝霜無奈,隻好拿起湯勺,一口一口地給他喂進去。他明明怕苦。臉都皺成了一團包子,卻還是要她喂。


    直到把一碗湯藥全喝進去,他吐了吐舌頭。


    冷凝霜拿水給他漱了。讓他躺下,幫他拉好薄被,看他在被子底下蠕動得像隻蟲,無奈地道:


    “你老實躺一會兒,別再亂動了。”


    白兔小兔子似的蜷成一團臥著。扁了扁嘴,忽然問:


    “娘子。晚上吃什麽?”


    “沒飯吃。郎中說了,你今天最好空空腸胃,什麽也別吃。”


    “那你晚上吃什麽?”他糯糯地問。


    “我陪你餓著,行了吧?”


    “不要。”他搖搖頭,十分講義氣地說,“娘子,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飯,不可以餓肚子,餓肚子是最可憐的。”


    冷凝霜也不知道他這是哪來的感慨,翻了個白眼:“知道了,你快睡吧。”


    “你給我唱支曲兒吧。”他忽然提出。


    冷凝霜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是嬰兒嗎?”睡覺還要人唱《搖籃曲》?


    “不是啊。”他理直氣壯地回答,任性地說,“可我生病了,我想聽娘子給我唱曲兒。”


    冷凝霜冷哼了兩聲,心裏道:我看你分明是吃飽了撐的!


    別說,他還真是吃飽了撐的。


    就在這時,外邊院子裏傳來姚氏的聲音:“小白媳婦在嗎?”


    冷凝霜忙忙地答應一句,對白兔說:“你別再鬧了,快睡覺,我出去看看。”說罷,起身往外走。


    白兔悶悶地敲著床板,哼唧道:“娘子好冷淡!”


    冷凝霜對著房頂翻了個白眼,出去了。


    姚氏聽虎子說白兔病了,特地趕來探望,還帶來了能治療腸胃的偏方。冷凝霜忙道了謝,請她坐下吃茶。


    姚氏呆了一會兒就回去了,不久,錢滿貫來了,一見麵就問:


    “小白怎麽樣了,什麽毛病?”


    “沒事,就是昨天進城吃多了。”


    錢滿貫撲哧一笑:“到底吃多少啊,居然吃出毛病來了?”


    “把子臨街和丁香街從頭吃到尾修仙狂徒。”


    “看不出他那個小身板還挺能吃的。”錢滿貫哭笑不得,“正好,我帶了點糯米,你熬得細細的給他吃,養養腸胃。”


    冷凝霜含笑收下道了謝,兩人坐到東屋去,她翻出昨晚在射箭攤子上贏回來的一套紫砂茶具,泡了茶。


    除了這套茶具,昨天還贏了一隻青花瓶、一套文房四寶和一小罐明前龍井。錢滿貫聽說這些東西全是贏來的,大讚她運氣好。


    兩人閑話了一會兒,冷凝霜忽然問:


    “對了滿貫姐,你知不知道麗州城裏有個姓謝的大戶家族?”


    “姓謝?”錢滿貫放下茶碗,怔了怔,恍然道,“你說的是麗州首富謝員外家吧?”


    “麗州首富?”


    “嗯。謝家在麗州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在整個南部也是相當有名的,是個家底豐厚的大商族。謝家經營的生意很雜,吃穿用全有。現在的謝員外能有五十來歲,聽說人挺風流的,我是沒見過,不過聽說他家裏有十多個姨娘。還不算通房。”


    “十多個姨娘,那得有多少子女啊!”


    “子女還真不多,謝家姑娘不知道,不過小子隻有三個,這三個還都挺有名的。長子庶出,是謝員外最寵的周姨娘所生,聽說周姨娘還是謝員外青梅竹馬的表妹;二少三少為正室所出,可惜二少爺三歲夭折。三少爺倒是好好的,但生母早喪,母親生前又不得寵;四少爺是繼室所出。生母年輕,手腕又強,和周姨娘分庭抗禮。


    隻有三少爺最倒黴。嫡出身份雖能壓得過大少爺,卻壓不住四少爺;受寵程度壓得住四少爺,卻蓋不過大少爺。夾在中間不上不下,整個一肉夾饃,估計在家裏也是幾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冷凝霜恍然。她說那謝宛颺怎麽看上去一臉倒黴相,原來是枚炮灰。就是不知道到最後這枚心懷不甘的炮灰會不會逆襲,值得期待。


    “你怎麽想起來問謝府的事?”錢滿貫好奇地問。


    “昨天在城裏時總聽見有人提謝家,一時好奇。”她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


    錢滿貫眉一挑:“這也難怪,謝府的消息一直都是麗州人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


    冷凝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白兔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後,第二天又開始活蹦亂跳了。


    過了七夕,馬上就要迎來中秋,白兔從映月繡樓接了一個活計。繡製一幅《仕女拜月圖》,繡樓會出價四十兩回收,經裝裱之後用做掛畫。


    白兔一有活計,至少兩個月不能出門,這段時間的抄書工作隻能冷凝霜一個人做。


    偏偏文墨書鋪的文掌櫃又腆著一張老臉來催她。上次之所以答應讓她半年內抄十本,是因為怕她不肯接這活。可因為已經抄完的那幾本賣出去後,反響非常熱烈,他不得不催促,還給冷凝霜帶來了更多的活計,特好意思地說會給她漲工錢。


    一本書漲五文錢,這也叫漲!


    冷凝霜不幹,非讓他漲二十文不可,一番討價還價,她的抄書新定價為十五文錢一頁。


    文掌櫃不得不打掉牙齒和血吞,因為除了她肯什麽都抄,剩下的那些死要麵子活受窮的讀書人全不接活。


    臨近中秋節,又到了發薪日,晚上,冷凝霜正坐在桌前整理家庭收支賬簿臥龍戰記。白兔從書房抻著懶腰進來,看見她優美如蘭的背,突然撲上來從後麵一把抱住她,在她的頸窩裏蹭啊蹭,美滋滋地大叫一聲:


    “娘子!”


    冷凝霜被他撞到手肘,手裏的筆一顫,好好的一頁紙被她畫出一道長長的墨線。


    她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得到的卻是他笑嘻嘻的臉。


    他望著那一大把銅板和碎銀子鋪在桌上,亮閃閃的,張大嘴巴驚歎道:“哇,這麽多錢!”


    冷凝霜沒理他,挑出銅板和幾粒碎銀子,掂了掂,遞給他道:


    “呐,這是這個月的零用錢。”


    白兔笑眯眯地接過來,解下腰間的錢袋放進去,又重新撲過來摟住她,輕輕地蹭著她的身子,問:


    “娘子,中秋節要怎麽過?”


    “你想怎麽過?”她漫不經心地反問,數好了銅板,又鑽到桌子底下去,掀開一塊木板,裏邊是一個地洞。她把地洞裏裝銅板和碎銀子的盒子拿出來,重新計算起來。


    “娘子你在幹嗎?”他疑惑地問。


    “家裏的銅板太多了,明天滿貫姐正好要去金銀鋪,我想把這些銅板都換成銀子,收著也方便。”


    “嗯。”白兔讚同地點點頭,頓了頓,又道,“對了,中秋節的事我還沒說完呢。錢大哥跟我說,中秋節隻有他和滿貫姐兩個人過,沒意思,讓咱們當天別回家,晚上和他們一起過中秋。錢大哥還說,讓咱們隻管等著吃飯就行,什麽都不用拿。晚上那兒也有空房,咱們可以留下住一宿。”


    “所以呢?你想在那兒過,還是想回家過?”


    “錢大哥他們隻有兩個人,好像挺寂寞。我一直覺得奇怪,你說他們在一起應該很久了吧,李牙人說他們是五六年前搬來的,明明都住在一起了,為什麽不成親,也沒有孩子?”


    “那是他們的事,亂打聽隱私,會惹他們討厭的。”做過妓子的人應該都服用過絕子湯,即使從良,身體之前受過傷,恐怕也很難有孩子了。


    “我又不傻,我隻是跟你說說,又不會真去問他們。中秋節咱們到底怎麽過?”


    “你有其他想法?”她笑問。


    “你怎麽知道?”他吃驚地反問,笑嘻嘻地說,“其實吧,中秋節聚福樓有全蟹宴,柳掌櫃和我說,如果咱們要去,他會幫咱們留個好位子,還免費送咱們一壇好酒。”比起吃火燒他更想去吃螃蟹,可吃螃蟹要花不少錢……


    冷凝霜了然地點點頭:“那你回頭跟錢大哥說,就說中秋節咱們請他們去聚福樓吃全蟹宴。反正這大半年來他們也挺照顧咱們的。”


    “咱們請客?”難道要用他的零用錢?


    他開始在心裏盤算著他的零用錢夠不夠請客吃飯,說實話,他的零用錢一直都花在家用上,說是零用,基本上都是充公的。


    “放心,不會花你的零用錢。”冷凝霜看出他的那點小心思,嗤笑道。


    白兔聽了這話,倒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娘子雖儉省,卻不是個小氣鬼,在賺錢花錢上她向來都是張弛有度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他點頭笑道:“那我明天就和錢大哥說!”


    “嗯。”她把銅板收進錢袋裏,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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