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徐鏡兒的怒意,冷凝霜不予置評,頓了頓,問:


    “發生了這件事,你們家大爺和四爺是什麽反應?”


    “噯?”徐鏡兒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個,怔了怔,猶豫著回答,“沒、什麽反應,大爺因為前些日子丟了一筆二十萬兩的生意,被老爺狠狠地罵了一頓,如今正閉門思過醫手遮天:誘拐腹黑國師。四爺……四爺倒是個好人,出了這件事,知道老爺不理,還讓香姨娘過來安慰我。他說因為太太,他也不能明著幫三爺,就送了些銀錢讓我往牢裏打點一下。”


    “一個前妻的兒子,一個繼妻的兒子,兩個同為嫡子,你真覺得他有那麽好心嗎?”冷凝霜涼涼地問。


    徐鏡兒微愣,想了一會兒:


    “可是若他想致三爺於死地,為什麽還要虛偽地過來對我示好?”


    “你爹是做什麽的?”冷凝霜似笑非笑地問。


    “我爹?”徐鏡兒不太明白這和她爹有什麽關係,“我娘說我爹好像是什麽漕運使,每年發洪水時都要去治理河道,也不是什麽好差事。”


    冷凝霜微微瞠目,詫異地看著她:看來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娘家有多硬實,估計也隻以為自己家衣食不愁。


    白兔噗地笑了:“正三品漕運使,除了治理河道,主要是管理內河運輸。謝家為商,每年有大批貨物需要走漢陽江,若想掌管謝家,必須要和你的娘家打好關係。”


    “謝宛颺娶了你其實是賺到了。”夫人是漕運使大人的掌上明珠,這無疑會為競爭家主之位加碼,謝宛颺這算歪打正著,若謝定邦沒被曝出斷袖醜聞,這樁親事壓根與他無緣。


    “你以為我會高興聽見這個說法嗎?”徐鏡兒淡眉一豎,沒好氣地道。說得好像她隻有利用價值。根本不配被憐愛一樣。


    冷凝霜看著她仿佛被戳了肺,炸毛雞似的模樣,頓了頓,微微一笑:


    “這個世上,比感情更牢靠的其實是合作關係,沒有人會離棄對自己有用的人。”


    徐鏡兒聞言,心髒猛地一沉,灰黑的眸子微微圓睜,望著她。


    “娘子,你這話說得好殘酷。”白兔翻著茶蓋。涼涼地說。


    “殘酷嗎?”冷凝霜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梢,端起茶杯,吹了吹茶葉末。“若我們沒了感情,我可以休了你,她又不可能把自己相公休了。”


    白兔一愣,急忙放下茶碗拉起她的手,可憐巴巴地扁起嘴。做小兔子狀:


    “娘子,你是不是對我哪裏不滿意,你說就是了,我一定改,你千萬別休了我!”


    徐鏡兒此時正因為自己的婚姻被徹底地剖析,而倍感不自在。這對夫妻倆又在她麵前上演這麽膩歪的一幕。話說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這年代隻能男人休女人,女人是不可能休男人的嗎,他在緊張個什麽勁啊?!


    胸腔內竄起一股火。她冷冷地一拍桌子,不滿地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


    冷凝霜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談,掙開白兔的手,對他笑說:“我隻是打個比方……”


    話未說完,大兔躺在嬰兒車裏哇哇地哭起來。白兔都不用冷凝霜發話,噌地跳起來去牆根給大兔換尿布。


    徐鏡兒無語地看著他如此“乖巧”。突然覺得男人做到他這份兒上真是好可憐啊!


    冷凝霜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問:


    “你各種渠道都試過了,無論怎樣都沒法去牢裏看謝宛颺嗎?”


    “我讓興兒到處找關係托人,花了多少銀子,都說是知府大人下了死命令,沒有法子青春有點亂兒。”徐鏡兒提起這個,雙手交握在桌上,微微顫抖地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們會用刑。喬知府死了愛女,若是他激憤之下對三爺動了刑,三爺受不住的!”


    隻要一想到謝宛颺會受苦,她就止不住地眼圈泛紅。


    “興兒是誰?”冷凝霜問。


    “我的陪嫁小廝。”


    “你沒讓綠雲去嗎?”冷凝霜狐疑地問。


    “綠雲……”徐鏡兒愣住了。出事之後,她慌慌張張的,一直都是用自己的人到處托關係想法子,倒還真把丈夫的貼身隨從給忘了。


    冷凝霜噗地笑了:“你都嫁過來多久了,竟然還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把相公的貼身隨從當外人。綠雲和謝宛颺一起闖蕩多年,在麗州城的人脈可比你的人廣得多。”


    “是我疏忽了!”徐鏡兒被她一語點醒,心中暗恨自己怎麽這麽糊塗,連忙吩咐萍兒,“你快回去把綠雲找來,若他沒在府裏,你也要打聽著把他給找著。”


    “可是……”萍兒擔憂地望了冷凝霜一眼。


    徐鏡兒惱火地皺眉:“快去!她還能把我吃了!”


    萍兒見她如此焦急,連忙應了一聲,對著冷凝霜屈了屈膝,大著膽子說了句:


    “請白夫人照顧一下我家三少奶奶,奴婢去去就回!”


    冷凝霜噗地笑了,對著徐鏡兒說:“還真是個好丫頭。”


    徐鏡兒臉色一窘,暗中責怪萍兒不該多嘴,端起茶碗,遮掩性地喝了一口。


    約莫兩柱香的工夫,萍兒滿頭是汗地回來,推開門歡喜地報告:


    “三奶奶,綠雲找到了!”


    從她喜悅滿滿的表情可以看出,尋找綠雲的過程恐怕很辛苦。


    綠雲和謝宛颺差不多大,卻沉默寡言。之前冷凝霜隻知道謝宛颺身邊有這麽個人,謝宛颺又很器重。不過說實話,她對綠雲的印象並不深。


    綠雲看上去風塵仆仆的,幾步上前,單膝跪地請了個安,抬頭看見冷凝霜赫然在座,先是愣了一愣,繼而凝重的麵皮微微一鬆。


    徐鏡兒雖是個久居內宅的婦人,對於察言觀色卻很有一套。綠雲的表情變幻映入她的眼裏,那表情好像是冷凝霜比她這個少奶奶更可靠。


    心裏自是惱火的。但這種惱火她還是能咽下去的。


    她的心理隨著她的氣息變化,最先傳遞給離她最近的冷凝霜。


    冷凝霜暗暗一笑,問綠雲:“牢裏進不去嗎?”


    綠雲很有規矩地微彎著腰回話:“小的動了些三爺的私錢,四處打點。可喬知府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許探三爺的監。小的無奈之下,隻能先使錢請熟識的牢頭多多關照三爺。”


    “他們對三爺用刑了嗎?”徐鏡兒一聽說他有熟識的牢頭,急忙緊張地問,因為過於擔憂,聲音拔到最高點時還有點破音。


    綠雲眼眸微閃,安慰著笑道:


    “三奶奶放心輪回修真訣全文閱讀。他們沒對三爺動刑。喬知府因為喬大姑娘的事最近身子不太好,隻命人加緊收集證供,三爺在牢裏牢頭也比較關照。還算安穩。”


    徐鏡兒這才放下心來。


    冷凝霜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說謊,眉頭一皺:果然謝宛颺被動刑了……麽?


    “對了,小的已經打聽到北牢的長官名叫孫貴,家住北灣胡同,人很本分。沒有任何行為不端的地方,也不太愛與人結交。他媳婦是知府衙門的捕快胡大的妹子,家中還有一個九歲的女兒。小的已經找過孫貴兩次了,第一次撲了個空,第二次倒是見到人了,可他拒不肯收銀子。說是喬知府下了死令不許探監,他不敢違令。”


    “胡大?”白兔聽了,疑惑地問冷凝霜。“是上次來咱們家的那個胡大嗎?”


    “好像是。”冷凝霜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果然是無巧不成書!


    頓了頓,她對綠雲說:“把你能動用的錢全部準備好。”頓了頓,又轉過頭對徐鏡兒道,“還有你,謝家不肯伸援手。隻能靠你的嫁妝銀子了。把嫁妝銀子準備足了,綠雲。打聽一下孫長官什麽時候在家,我倒是要瞧瞧是不是真有人不敢違那個所謂的死令。”


    “那個……那個……”徐鏡兒連說了兩次“那個”才吸引來冷凝霜的注目,很不好意思啟齒地道,“我的嫁妝自從嫁進來,就一直在太太那裏收著。”


    “哈?”冷凝霜聞言,瞠目結舌,“嫁妝不是由女人自己管的嗎?”


    “嫁進來的第二天,太太招呼都沒打,就讓人把嫁妝抬走了。過後隻對我說一聲我的院子太小,她先幫我收著,等我那院擴建完之後再給我送回來,可院子擴建完了她也沒送回來。我一個新媳婦,也不好和婆婆理論,會被人說閑話的……”


    她在冷凝霜看白癡的目光裏越說聲音越低,越說也覺得抬不起頭來。


    “你的嫁妝被婆婆占了,你相公不知道?”白兔詫異地問。


    “三爺那幾天不在,我也就沒跟他說。”徐鏡兒的頭壓得很低,事實上,新婚當天謝宛颺壓根就沒回新房。


    “去要回來。”冷凝霜淡淡道。


    “啊?”顯然,和人正麵起衝突並非徐鏡兒所長。


    “要想謝宛颺平安,沒銀子是不行的。我是沒銀子,太多的私房錢綠雲也動不了。你,是相公還是要臉麵?”冷凝霜揚眉問。


    “可是……”徐鏡兒咬咬牙,硬著頭皮問,“我怎麽要?東西在太太手裏?”


    “一哭二鬧三上吊,宅門最怕這一套。嫁妝本來就是媳婦的,婆家沒強占的理兒。她若敢不還,你先鬧她個雞飛狗跳,讓整個麗州都知道他們謝家占兒媳婦嫁妝不還。再不還,你就找娘家報官。”她湊近,唇角掛起誘人墮落的笑容,幽幽地道,“謝三少奶奶,要想在婆家站穩腳跟,就要打倒太太壓住姨娘,全權掌管內宅,膽小怕事是不行的。”


    徐鏡兒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從她漆黑的眸子裏,她看見了自己小小的影子。灰黑色的空洞眼眸開始因為她瞳仁中的波光,簇起兩團小小的火苗。那火苗在眼眸裏燃燒了一會兒,漸漸變旺,她騰地站起來,對萍兒道:


    “回府!”


    扭頭,對冷凝霜說:“等要回來我去找你。”說罷,匆匆走了。


    綠雲瞠目結舌,三少奶奶啥時候這麽有鬥誌了?!


    冷凝霜抱胸,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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