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禦醫已經檢查過了,華鳳送來的中衣並沒有什麽問題。


    冷凝霜狐疑地望著內務府送來的破了洞的中衣,送衣服來的小太監說,這件衣服在路上並沒有被其他人碰過。


    這就怪了,詭異的巧合嗎?


    拿了竹棍挑起衣服看了看,小丁子送茶進來,看見桌上的衣服覺得眼熟,留心瞧了瞧,頓時嚇地一聲,倒退半步,瞪圓了眼睛嚷嚷:


    “娘娘,快放下!”


    冷凝霜驚了一跳,下意識撇了竹棍,望向小丁子問:


    “你認得這件衣服?”


    “這是以前華皇貴妃穿過的衣服,華皇貴妃在先皇重病期間,在冷宮裏感染天花過世,這衣服是華皇貴妃生前最喜歡的!”


    雲薔噌地衝過來,將冷凝霜抱出五步遠,其他宮女太監均震驚地倒退半步。


    冷凝霜這幾日學習晉國後宮史,對先皇的華皇貴妃有所耳聞,那是個相當傳奇又倒黴的女人――


    華皇貴妃是華太後的堂妹,是華太後逐漸失寵後,被華家人送進宮裏,幫忙鞏固皇後地位的。初時隻是個小小的昭儀。


    華皇貴妃不僅精通四藝,年輕,且十分貌美,身材妖嬈,最擅長跳蛇舞。先皇一見就被迷住了,一年連升三級,成了四妃之首,那個時候簡直到了寵冠後宮的地步。


    可惜華皇貴妃沒有華太後有心計,恃寵而驕,性子極其潑辣,不高興了還敢和皇帝叫板。然饒是如此,先皇仍舊十分寵愛,使她誕下四皇子,位及皇貴妃。


    也就在那一年。皇上欲以無子嗣為由,廢掉華太後,改立華皇貴妃為後。


    當時的情況對華太後十分不利,因為皇後曆代姓華,至於是哪個華,華家並不在乎。


    可不知為何,這位本應該風頭正勁的華皇貴妃,卻在冊封儀式的前一天被大逆轉,不僅自己被打入冷宮,三天後還是嬰兒的四皇子離奇死亡。


    華太後鹹魚翻身再次穩坐鳳位。


    華皇貴妃進入冷宮沒多久就瘋了。瘋瘋癲癲地在冷宮裏生活了十年之久,直到一年前先皇重病,冷宮裏突然發生了小規模疫病。華皇貴妃感染天花,不治身亡,之後被草草下葬,一代傳奇美人香消玉殞。


    “你確定這是華皇貴妃的衣服?”冷凝霜沉冷地問。


    “奴才以前在冷宮當差,華皇貴妃瘋了。好像最喜歡這件衣服,收在箱子裏每天守著,不許別人碰。染上天花的前幾天,她突然穿著這件衣服,在這樣的天氣裏跳舞,一邊跳一邊念叨著先皇。結果回去就病倒了。”


    “娘娘!”雲薔冷峻地輕喚。


    一旁的周禦醫覺得自己又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一臉苦相地上前,忐忑地提醒:


    “娘娘。染過天花的衣物不能留。”


    冷凝霜過去聽說過,天花病毒極為頑固,能在塵土、被服上生存數月至一年半之久。


    “紅纖,拿去燒掉。”冷凝霜沉聲吩咐,回頭。對周禦醫微笑,“派人來給這間大殿消消毒。這裏的人也都消消毒吧,你自己回去最好也消消毒玄清修行記。”


    雖然天花病毒主要靠飛沫和直接接觸傳播,誰知道會不會從衣服擴散到空氣裏,還是謹慎為妙,這年頭又沒有牛痘。


    周禦醫哭喪著臉,一路小跑下去消毒了。


    冷凝霜泡在偏殿的漢白玉池裏,喝下一碗預防的湯藥。


    朱嬤嬤垂首侍立在起伏如層層海浪的朱紅紗簾後麵,心裏忐忑不安似在打鼓。


    良久,冷凝霜清冷的嗓音隔著簾子傳來:


    “先前的華皇貴妃,她也有冊立皇後時用的鳳袍嗎?”


    朱嬤嬤愣了愣,回憶了下,回答:


    “回皇後娘娘,有,華皇貴妃在冊立大典前一天才被打入冷宮,當時的鳳袍已經趕製好了。”


    “她是因為什麽被打入冷宮的?”


    “這……”朱嬤嬤不敢多言。


    冷凝霜眉一挑。


    雲薔一柄飛刀飛過去,穿過紗簾,擦過朱嬤嬤的耳邊,直直地刺進牆裏。朱嬤嬤嚇了一身冷汗,撲通跪下來。


    冷凝霜微笑道:“一不小心手滑了,朱嬤嬤,你不要緊吧?”


    “老奴、老奴無事。華皇貴妃她、她是因為……私通侍衛……”


    冷凝霜微怔,頓了頓,笑問:


    “那一個廢妃,為什麽還能帶鳳袍進冷宮?”


    朱嬤嬤實在不明白她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那是太後娘娘後來給她送去的,太後娘娘說,華皇貴妃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皇後,那就讓她抱著鳳袍在冷宮裏繼續做夢吧。”


    “因為天花過世,她的衣物都沒有燒掉嗎?”


    “這個老奴不知道,當初先皇病重,太後娘娘也沒心情理會華皇貴妃生病之事,就交代內務府自行處理。”


    冷凝霜的唇角冷峻地抿了抿,不定是其中哪個環節疏忽,讓華鳳鑽了空子。


    華鳳這一招看似簡單,卻不可謂不陰毒。冊封大典時本就忙碌緊張,中衣壞了,內務府又沒有備用的,想穿隻能穿華鳳送來的這件沒人認識的鳳衣。極品天蠶絲根本看不出年頭,即使禦醫和旁人看破了眼睛,也查不出附在衣服表麵的病菌。


    這衣服若是直接接觸皮膚……


    從水裏站起身,小宮女急忙用大紅色的浴巾給她圍起來。


    冷凝霜重新回到寢殿,整座宮殿前前後後都已經被禦醫熏了草藥消毒完畢,人也都燒了衣服、洗了手、服用了預防的湯藥。冷颯等人卻愁雲慘淡,見她回來,忙上前道:


    “娘娘別急,紅纖和碧翹已經去了內務府,現做是來不及了,她們必會想辦法讓司衣司的人把衣服補回原樣。”


    冷凝霜淡淡嗯了一聲,從容地坐在妝台前,吩咐:


    “雲薔,去把櫃子裏的那套鳳袍拿出來。朱嬤嬤,為本宮梳頭。”


    雲薔愣了愣,轉身去打開櫃子,驚詫地從裏麵拿出一套大紅色的血蠶絲鳳袍,以及一套赤金鑲嵌鴿血紅寶石的首飾。


    冷颯吃驚地瞪圓了眼睛,上前將那套正紅色鳳穿牡丹長裙鋪展開來,頓時驚歎地倒吸了一口氣――


    一條用純金絲線繡出的碩大鳳凰栩栩如生,如落裙上丹武大陸最新章節。簇擁在它周圍的牡丹美豔香濃,天姿國色,傾國傾城。那些牡丹並非是傳統的牡丹。而是晉國的國花紫鱗藍鳳臥粉池,所謂的三色牡丹,據說每十年才會綻放一次。十分珍貴。


    便是連朱嬤嬤也被這樣精湛的繡工驚歎了下,緊接著雙眼閃過一抹複雜,回頭下意識望了一眼銅鏡裏的冷凝霜,卻見她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自己。頓時心頭一凜,慌忙低下頭。專心為她梳妝。


    冷凝霜的唇角勾起溫煦的笑。一生隻有一次的冊封大典,白兔怎麽可能會讓她穿別人縫製的衣服。這一套鳳袍早在白兔被立儲的那一天,他就已經開始利用閑暇時趕製了。至於命內務府另做,則是為了避人耳目。


    綿軟輕薄的十二層單衣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一層疊加一層,最後在寬大華麗的長裙上形成了一幅美豔得令人震撼的百鳥朝鳳牡丹圖。


    將正紫色的紗衣披身。在滿室的驚豔中,冷凝霜坐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粉白黛黑,脂粉香濃,精美絕倫的妝容,無懈可擊的優雅與華麗……


    她突然笑了起來。


    已經多少年沒有看到這樣的自己了,完美的麵具下。掩藏著乖戾的、狠毒的、陰黑的、將一切當做遊戲玩耍的雜亂靈魂……


    還是那張美麗的臉,還是那顆冷酷的心。唯一不同的是,這一世,她不再隻為了自己,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們,膽敢威脅他們的……


    紅豔如血的嘴唇抿出一抹殘忍的弧度。


    ……


    甘泉殿同樣位於晉國皇宮的中軸線上,是一座建在漢白玉底座上的龐大建築、黃色琉璃瓦覆頂,正脊重簷歇山,美輪美奐,金碧輝煌。


    這裏是曆代舉行皇後冊立大典的地方,周圍兩旁喬鬆偃蓋,左右各一隻鍍金的華表,給人以莊嚴肅穆的感覺。


    甘泉殿漢白玉石階下的廣場上此時人頭攢動,來參拜的人已經全到齊了。蘭丞相帶領長安城的文武百官垂首在廣場的東側,鳳貴妃則帶領城內有品級的命婦站在廣場西側,中間留出一條兩馬並行的闊路。


    隊伍末端,正對著甘泉殿的朱紅城門兩旁已經搭了觀禮台,兩側分別是漢國使者團、華國使者團和燕國使者團。三國之人正很無聊地坐在台上插科打諢或思考人生,花琪與燕家兄弟有私交,雙方坐在一側的觀禮台上,相談甚歡。


    不久,天空中禮炮聲響起,聲聲徹耳,震人驚醒。


    於是聊天的不再聊天,遊神的不再遊神,整個甘泉殿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緊接著老太監拂塵一甩,高唱一聲:“皇上駕到!”


    白兔身穿十二章袞服從甘泉殿內出來,走到擺在正中央的紫銅純金掐絲祥雲龍椅前坐下。使者團的人們全部麵向前方站起身,等候在廣場的朝臣命婦們則隨之跪地,高呼萬歲。


    白兔手一揮,淡淡說了聲:


    “眾卿平身。”


    看了禮儀官一眼,禮儀官會意,上前捧著超長卷軸發表了一場用了四十四頁、約莫小半個時辰的演講,即開場白。


    伴隨著兩側的巨型花鼓被重重地擊響,發出厚重而肅穆的回音,緊接著鼓樂齊鳴,一輛金光閃閃的鳳輦四周垂著嫣紅的紗簾,由八個盛裝的太監抬著,四名粉衣宮女簇擁著,緩緩從宮門外順著中間的闊路進來,身後還垂眸屏息地跟隨著十二名宮女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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