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八年五月。


    還有一個月便是千秋節。


    千秋節,顧名思義是皇上的千秋,也就是白兔的生日。


    白兔對於自己的生日並沒有太多的期待,事實上他覺得當天大宴群臣很麻煩,他隻想和娘子兒女一起過,所以當蘭墨涼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那天他必須要在麟德殿設宴,並且還會有他國使節前來道賀,還問他想怎麽過時,他就讓禮部自己看著辦了。


    據說民間已經張燈結彩,歌舞歡騰了,長安城被裝點一新,十分漂亮。


    可娘子太懶,不想出宮。當然了,他也是太忙,沒時間出宮。


    緊趕慢趕,用了一上午將折子批完,白兔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背著手,老氣橫秋地出了禦書房,往南書房去。


    已經二十九歲了,明年便要步入而立之年,也不知道真的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心理作用,最近他總覺得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臉蛋也不再像少年時那樣油光水滑。他甚至還覺得,與他共同走過了十三年婚姻的娘子,最近都不太愛搭理他了。


    聯想起前兩天讓小葉子拔下好幾根白頭發,娘子又一連好幾天讓禦膳房給他煲滋補的湯藥,莫非……娘子這是嫌棄他不再年輕貌美、強壯有力了?


    眉角狠狠地抽搐了下,無語地歎了口氣,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今日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五月十二,正是小三兔的生辰。


    三兔的生辰和白兔的生辰僅隔了一個月。下午時冷凝霜請了許多人。要在禦花園裏給小三兔慶祝五歲生日。


    白兔正要去南書房接孩子下學。


    不想還沒走到南書房。站在長樂宮外高高的基座上,他就居高臨下地看見了大兔和二兔正在下麵的鑿花青磚路上行走。


    白兔滿頭黑線,這兩個孩子,明明已經十一歲了,卻還是老樣子。慢慢悠悠地走路,大兔依舊一身玄色蟒袍,手捧一本《中庸》,正在聚精會神地背誦;二兔的桃粉色蜀雲緞袍子拖得長長的。手握一柄雕花銅鏡照啊照。他那張臉,從三歲一直照到十一歲,卻還是沒照膩煩。


    二兔的身高比起三年前抽高了不少,跟同齡孩子比,恐怕是周圍孩子裏個頭最高的。大兔嘛,明明是雙胞胎,和弟弟比卻生長緩慢,或者這就叫“濃縮就是精華”?總之,他身為哥哥,卻比二兔矮了半頭。


    一個聚精會神地讀書。一個聚精會神地照鏡子,專心致誌。白兔看在眼裏。都怕他們走著走著會掉進溝裏!


    當然了,皇宮裏沒有溝。


    就在這時,一個盛裝的小姑娘突然從旁邊竄出來,剛好經過小哥倆麵前,隻差一步,雙方就要狠狠地撞上了!


    小姑娘見二人突然出現,也嚇了一跳,啊地一聲驚呼。貴族千金走路都不太穩當,左腳絆右腳,啪嘰,就往小哥倆身上撞去!


    白兔一驚,急忙道:“你們倆……”


    話音未落,大兔二兔眼睛還盯著手裏的東西,居然一個伶俐地轉身,躲開了小姑娘的“人肉攻擊”!


    咚!


    十歲出頭的少女沒有人攙扶,重重地摔在地上,頓時雙眼含淚,嚶嚶地哭起來!


    已經走過去的大兔二兔終於被驚動了,戀戀不舍地從書(鏡子)上抬起頭來,轉過身,望向梨花帶雨的小姑娘。


    大兔眨眨眼,訝然地道:


    “原來是個女人,我還以為是隻貓!”


    白兔眉角狠抽:女人?應該叫“小姑娘”吧!


    “她哪裏算女人,蘇紋說了,隻有長出大***才叫女人,她頂多是個小丫頭。”二兔扁扁嘴說。


    蘇紋!


    白兔磨了磨牙。


    二兔對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彎下腰,問:


    “喂,小丫頭,你是誰,怎麽跑這兒來了?這裏不是小丫頭來的地方。”


    “我來找父親。”小姑娘又害怕腿上又痛,哭哭啼啼地回答。


    “父親?”二兔腦補了一下,接著用一種詭異的眼神仔細打量了姑娘一番,狐疑地問,“你該不會是要找我爹吧,我爹可沒有私生女,你不能隨便誣陷他!”


    白兔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大兔拉拉二兔的衣服:“她的穿戴應該是哪個大臣的女兒,大概是來參加三兔的生日會的。”


    二兔恍然地點點頭,蹲下來問: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你父親是誰?”


    “我叫北宮蘭,我父親是北宮雅,我是瞞著母親偷偷過來找我父親的。”北宮蘭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紅紅的蘋果臉,說話細聲細氣像蚊子。


    “哦!原來你是十二姑父的女兒,也就是小表妹嘍!”二兔手一拍,恍然,“你父親在蓬萊殿呢,我讓人帶你去,不過你的腿受傷了,要好好包紮才行。小金子,送北宮姑娘去包紮,再送她到蓬萊殿去找北宮大人。”


    太監小金子應了一聲,陪伴北宮蘭去了。


    北宮蘭見他這樣關心自己,安排的又很周到,心中感激,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甜甜地說了句:“謝謝小哥哥。”


    二兔溫柔一笑。


    北宮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正在白兔欣慰自己兒子竟如此紳士時,隻聽二兔懶洋洋地道:


    “北宮雅怎麽會有這麽個傻瓜似的女兒?”


    大兔白了他一眼:“嫌她傻你還獻殷勤?”


    “風度!這叫風度!”二兔加了重音糾正。


    大兔無語地撇過頭去,一眼望見站在基座上的白兔,叫了聲:


    “爹!”


    白兔從台階上走下來,摸著兒子的頭,正感動盡管孩子這麽大,卻仍願意親近他。北宮雅家的北宮歌凡跟大兔同歲,現在已經不理他老子了。


    “啊呀!別弄亂了我的頭發!”二兔皺眉一把推開他的手,掏出鏡子開始整理發型。


    白兔“怒從心起”,上前來用力把他的頭發揉亂: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總揣個鏡子,就是小姑娘也沒人成天把鏡子放在懷裏!”


    “都說了別弄亂我的頭發!沒人那麽做,是因為沒人比我美。像我這樣的絕世美男子,不時刻保持儀容完美,怎麽對得起我這張臉!爹,你看看你,明明挺好看的一張臉,現在都變成皺紋一條條的漁網了,再這樣下去,小心娘嫌棄你!”


    白兔心裏一驚,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銅鏡,照了好半天,是有兩條幹紋……


    “我哪裏像漁網!”他咬著牙道。


    “再不保養就像了,要不要晚上一起敷麵膜?今天不是剛進貢一盒南洋珍珠嘛。”二兔笑嘻嘻提議。


    “那東西很貴重的。”白兔猶豫不決。


    拇指大的南洋珍珠,產量稀少,一年進貢一次,一次才一壺。


    “錢重要臉重要?”二兔揚眉。


    白兔想了半天,一咬牙:“好!不過一人隻能用一顆!”


    二兔笑眯眯點頭,“陰謀”得逞,他早就想用南洋珍珠做麵膜了!


    一旁的大兔抱胸,無語翻了個白眼:


    “在意臉蛋的人最膚淺了,內涵比美貌更重要。”


    “那是醜八怪的自我安慰。”二兔拍拍他的頭,笑說,“你最近總是讀書到半夜,最傷皮膚了,晚上一起做個麵膜吧!娘上次用的火山泥,我特地讓內務府留了一罐,晚上我來準備!”


    大兔覺得自己的身高被嘲笑了,沒好氣地推開他。


    “對了,你們妹妹呢?”白兔在心裏盤算完怎樣把自己變得更年輕,忽然想起來,問,“你們不是一起下學的?”


    “我一直在睡覺所以沒看見她。”二兔聳聳肩。


    “她兩個時辰前說去上茅房,結果一直沒回來。”大兔無語地回答。


    “肯定是跑哪裏去玩了!真是的!又一個不愛念書!”白兔傷腦筋地揉揉太陽穴,對二兔說,“你作為哥哥,要給妹妹樹立好的榜樣,別總在上課時睡覺!”


    “有一個書呆子哥哥就夠受了,兩個哥哥都是書呆子……你要考慮三兔的感受!比起三兔讀書,我更擔心她的人格,她的性子有點……怪……”


    “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白兔無語地說。


    轉身,一邊和兒子往無極宮走,一邊在心裏糾結――


    兒子上課睡覺,女兒上課逃學,真是傷腦筋!


    回到無極宮,剛走到正殿門口,就看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正站在一顆碩果累累的桃樹下,對著茂盛的樹冠做沉思狀,表情嚴肅,似在思考人生。


    晉國的桃樹成熟得早,一入夏就已經陸續結果了。


    三兔仰著脖子,柔和的光影斑駁地打在她的側臉上,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金光閃閃的小仙女,乖巧可愛。


    白兔莞爾一笑,正覺得自己的這個小姑娘怎麽看怎麽可愛!


    下一秒,三兔忽然足尖一點,用才學會、隻能跳兩三米高的輕功向上一躍,利落地摘下一個桃子來,用帕子裹住,剝去果皮,站在樹下就開始大吃起來。


    剛吃了兩口,忽然覺得手上很癢。又吃了兩口,身上也跟著癢,且越癢越厲害。直到強撐著將整個桃子吃完,她再也忍受不了,一邊往裙子上擦手,一邊大喊著往屋子裏跑:


    “娘,娘,好癢啊!娘!”


    白兔滿頭黑線。


    大兔無語地道:“她怎麽就那麽貪吃啊!”


    “所以我說她很古怪。”二兔手一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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