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仗相當慘烈,一百五十名死士,最後隻活下來十五個。


    花蝶衣顯然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甚至連逃跑時用的小船也隻準備了兩隻。


    燕國皇宮臨海,慈元殿一直往西,至西角樓,高大的宮牆外便是險峻的山崖,山崖下即是怒濤洶湧的海水。


    燕宮已經全麵戒嚴,但因為人手有限,不可能麵麵俱到。這一片山崖因為有地形優勢,加派來的人沒有別處多。且當慈元殿出事,其他宮門必會繼續警戒,因此支援慈元殿的禦林軍,最有可能會先從西角樓抽調。


    到最後,西角樓恰恰是整個燕宮防守最薄弱之處。


    時間掐得剛好,白兔抱著冷凝霜才抵達西角樓,等待接應的花蝶衣就已經帶人破了西角樓的防守,炸毀西宮牆。


    西宮牆外,順著筆直陡峭的山崖,便能看見波濤洶湧的海水在薄霧彌漫的夜裏,幽深冰冷。


    淒寒的午夜,伸手不見五指。眼前的一片漆黑,擴大了聽覺的敏銳,海水的潮汐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混合在呼嘯的冬風裏,回蕩在耳畔,讓人心驚膽寒。


    花蝶衣從白兔手裏搶過冷凝霜,抱著她,從高高的山崖一躍而下。


    他早已脫去了夜行衣,飛縱直下之時,桃粉色繡滿了密密麻麻各種姿態蝴蝶的長袍被烈烈的風鼓起,帶來一種動人心魄的美,猶如子夜粉蝶,神秘。妖冶。


    白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緊隨其後。


    和花蝶衣的輕功相比他略遜一籌。抱著冷凝霜躍下這麽筆直的山崖,他有些吃力。為了避免摔傷娘子,縱使滿心不願意,他還是忍氣吞聲,允許花蝶衣那個人妖趁機占娘子便宜。


    其他人的輕功沒有他們好,隻能老老實實地借助山崖上已經扣好的鐵索,迅如閃電地躍下山崖。


    足尖剛一落地,白兔就一把從花蝶衣手裏搶奪過冷凝霜。占有性極強地抱回懷裏。


    花蝶衣對於他的小氣,隻是不屑地扁扁嘴。


    追兵緊隨其後,趕到西角樓時立刻發現了被炸毀的西宮牆,大驚失色。


    然而夜晚太黑,海風又太大,山崖上還有許多凋零幹枯的草木,讓他們無法準確辨認敵人的位置。東衛營首領無奈,隻能下令弓箭手對準海麵和長灘瘋狂地射出火箭。


    花蝶衣和白兔的人迅速分成兩組,一組人冒著火光灼灼的箭矢,踩進海水裏。將藏在離長灘不遠一塊大礁石後麵的小船拖出來。另一組人掩護他們,揮劍格擋那些沒頭蒼蠅似從上方射下來的火箭。


    船劃出來後。白兔立刻摟著冷凝霜從躲避的岩石後鑽出來,護衛她冒著狂風驟雨般的火箭,迅速上船。


    隨後一眾人分批上了兩隻船,拚命劃槳,向海中央駛去。


    煙波籠罩的海麵,浪濤翻滾,發出尖銳的哀鳴。淒涼和蒼廖感隨著鹹冷的海風從四麵吹來,灌入心窩。


    白兔很擔心冷凝霜,雖然冷凝霜此時的心情就像這黑暗的海麵,混沌不清,還帶著許多疲憊,可她還是能下意識地覺察到,他在擔心她。


    他摟著她坐在小船上,用整個懷抱將她牢牢地包裹住,為她擋去寒風,為她帶來安全感。雖然冬天裏他穿得很厚,但在他用結實的雙臂摟緊她時,她還是覺得很溫暖。


    她窩在白兔的懷裏,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陸地上燕宮那高高的宮牆內燈火通明,許多著了火的箭矢狂風驟雨般地射來,在幽黑的夜裏,如一團團熱烈綻放的紅蓮,刺目而妖豔。


    高聳險峻的山崖很快便脫離了視野,和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燕軍的嘈雜聲漸漸聽不到了,燃著熊熊怒火的箭矢也因為遠離了射程,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完全消失掉。


    冷凝霜知道,再度踏入燕國之時,便是燕國亡國之日。


    燕國亡國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已然注定,燕冠群已經沒有籌碼再翻身了。


    到了那時,她最想知道的並不是燕冠群和燕冠人的結局,而是要殺掉自己的那兩個蒙麵人究竟是誰。冷颯不認識那兩個人,也就是說,他們既不屬於禦林軍,也不屬於東衛營,完全就是兩個渾水摸魚、來曆不明的刺客。


    那人的那雙眼神,即使是他化成灰,她也不會忘記。


    蒼白的唇角冷峻地抿了抿,海麵上風太冷,剛剛蹚水時鞋襪又濕了,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然那雙森黑的眸子,卻猶若破開盲雲的星辰,在一望無際的黑海上,閃爍著凜冽鋒利的寒光,就像兩隻剔透玲瓏卻尖銳的冰錐。


    白兔敏感地覺察到她發抖的身體,心髒一沉,急忙將她摟得更緊。


    之前她那一滴掛在睫毛下的淚,在那一刻不僅映進了他的眼,還如烙鐵一般,深深地烙印進他的心裏,讓他痛入骨髓,甚至不忍再回想。


    對於冷凝霜,他現在充滿了擔心,卻又不敢詢問,隻能像現在這樣,拚命地給予她身體上和心靈上的溫暖感與安全感。


    他像拍三兔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拍她,嘴裏喋喋不休地輕聲道:


    “娘子,你別怕,很快就要到了。冷吧?剛剛鞋襪一定都濕透了,你別亂動,我摟著你,一會兒就不冷了。肚子餓不餓,等上了船我給你煮麵吃。娘子……”


    ……他好囉嗦。


    這是小船上所有人此時的心裏想法。


    冷凝霜壓根沒搭腔,他完全是在那裏自說自話,偏他還一點也不覺得尷尬。


    手摸在冷凝霜的額頭上,他柔聲詢問:


    “娘子,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麽都不說話?”


    “她覺得你很煩。”其他人礙於身份,也不好說什麽,花蝶衣卻不理會,翻了個白眼,涼涼地回答。


    白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冷凝霜沉默了片刻,忽然轉過身子,向海麵深處望去:


    “大船在哪兒?”


    “就快到了,別急。”白兔拍拍她,柔聲回答。


    冷凝霜便不再說話。


    繼續前行,約莫兩刻鍾後,蒼茫的夜色裏,一艘大小適中,看上去並不是太起眼的帆船映入眼簾。船上隻點了一盞明瓦燈,通紅通紅的,就像是魔鬼的眼睛,在水霧朦朧的黑暗裏,顯得有些猙獰。


    眾人看見大船,自是歡喜,劃槳更加賣力。


    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兩艘小船被劃靠到大船邊上。上麵的人放下繩索,直接勾在小船的四周,船工們在大船上一起用力,將兩艘小船用繩索絞上來。


    冷凝霜的裙子已經被海水浸透了,上了船便去艙室內換衣服。


    白兔則來到書房裏,迅速擬了一份簡短的聖旨,加蓋了玉璽。北宮雅遞來鷂鷹,蘭墨涼將聖旨用蠟封好,裝在小竹筒裏,密封了兩頭,然後掛在鷂鷹的脖子上,由北宮雅送到船頭,向南方放飛。


    鷂鷹的目的地是燕國與晉國交匯處的鹹州。慕將軍正帶領三十萬大軍駐紮在晉國境內的鹹州,隻等鷂鷹一到,便會立刻攻破燕國綿陽關。


    花蝶衣一上了船就直奔隔壁艙房,做的事隻怕和他一樣。


    放飛了鷹,白兔的心裏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出了書房,隔著一道門,就能看見隔壁人頭攢動的黑影。花蝶衣和他那些幸存的部下正在一起交頭接耳,也不知道在商議什麽。


    反正這艘船是他的,船上也是他的人居多,他不怕花蝶衣耍什麽花樣。前往廚房,他想給娘子弄些吃的。


    他明白娘子現在很難過,他並不知道冷颯替娘子擋了一劍,卻也知道冷颯必受了重傷,為了不拖累娘子,才掙脫開娘子的手,自己掉下去。


    七八米高,又身受重傷,摔下去之後人是不可能活的。


    冷颯是個叛徒,這一點毋庸置疑,他也並不覺得她死了有什麽可值得同情,但娘子的難過卻讓他也跟著難受起來。


    他想寬慰她。


    在廚房裏切切剁剁,他煮了一碗香噴噴的海鮮麵。雖然好久不做了,可手藝仍舊沒有退步。


    洋洋自得地放在托盤上,還有一個半時辰天就要亮了,折騰了一夜,又是驚嚇又是逃亡,娘子一定餓壞了。


    他笑眯眯地端起來,才踏出門檻,正遇上迎麵走來的如幻。


    如幻望著他賤兮兮地端了一碗海鮮麵,微怔,緊接著明白過來,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哇,好香啊!”花蝶衣從如幻背後閃出來,陶醉地聳了聳鼻子,眸光落在白兔手裏的麵上,再抬頭看了看白兔,眨眨眼問,“你做的?”


    “唔。”白兔不想搭理他。


    “手藝不錯,你還會煮麵?”


    “我什麽都會煮。”白兔略驕傲地回答。


    “聞起來真不錯,給我也煮一碗吧。”花蝶衣一點不難為情地要求。


    白兔看了他一會兒,淡淡地說:


    “我和你很熟嗎?”說罷,繞開他,大步走了。


    花蝶衣眨眨眼,頓了頓,忽然有些生氣地扁扁嘴:


    “居然這麽張狂!”


    如幻無語:張狂的是你吧?!


    花蝶衣的眼裏開始滿溢著“憂傷”,仰頭望天:“這麽冷的天,本王也好想吃一碗熱騰騰的麵!”


    如幻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這就去煮。”說著邁進廚房。


    花蝶衣的眼角立刻化開一抹笑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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