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科技的會議室。


    這是一家還沒有上市的保守派公司,冷凝霜無法通過操縱股市將它弄到手。公司的創史人白啟年近六旬,是個非常固執的人,無論冷凝霜提出怎樣豐厚的條件,他始終堅決,絕對不會賣掉公司。


    冷凝霜雖然表麵上從容自若,心裏卻極度惱火。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場麵異常嚴肅時,忽然,緊閉的會議室大門砰地從外麵被人推開,一名身穿白色阿瑪尼西裝的年輕男子莽撞地闖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是一個美麗的男人,皮膚***細嫩,好似初生的嬰兒,蓬鬆烏黑的發長度蓋住脖頸,軟軟地貼服在頭上。那雙玻璃般的眼睛顏色淺淡、清澈純潔,恰似一潭溫柔的水。紅潤的嘴唇小巧綿軟,仿佛泛著晨露的櫻桃。


    冷凝霜並不討厭美麗的男人,若是這樣的男人乖巧又順從,她也不介意為對方多花些時間金錢,和對方好好地開心一陣子。


    然而闖進來的這個男子,冷凝霜卻並不喜歡。說不上來為什麽,隻是潛意識裏她覺得,這個男人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肉眼可見的純澈光芒。


    幹淨剔透的靈魂,仿佛生長在完全沒有惡意的世界,光明得沒有一絲晦暗,恰似一顆沒有任何雜質,在溫煦的陽光下剔透閃耀的透明鑽石,瑩亮耀眼。


    對於浸淫在黑暗中,已經完全陷入在汙濁裏無法自拔的冷凝霜而言,這是一個與她極端相反的存在。


    “阿暖。你怎麽現在才趕來。冒冒失失的闖進來成何體統。真是沒有規矩!”白啟雖然在訓斥,語氣裏卻充滿了濃濃的寵愛和溫暖,與剛剛暴脾氣的老頑固形象形成強烈的對比。


    冷凝霜眼眸一閃。


    被父親訓斥,白暖卻不害怕,頑皮地皺皺鼻尖,扁起嘴抱怨道:


    “是你讓我放下練習過來的,我現在過來了,你又不滿意了。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嗎!”


    明顯是在淡淡的撒嬌,在場的人全被他的語氣逗樂了。隻有冷凝霜垂下眼眸,胃開始不舒服。


    受盡溺愛的小少爺,任性妄為,天真無知,以為有父母的包庇就可以為所欲為,肆意撒嬌,這樣的人最討厭了!


    “七小姐,不好意思,犬子莽撞。打斷了你說話,還請七小姐別介意。”出於禮貌。白啟歉意地道。


    冷凝霜客套笑笑:“令郎如此一表人才,怎麽我以前從未聽人提起過?”


    白啟的眼裏閃過一抹笑意:“犬子十歲後一直在美國讀書,今年才回來。”。


    話音未落,一聲高分貝的尖叫驟然響起:


    “你!”


    冷凝霜感覺聲音是衝著自己,皺眉望過去,一張放大的臉已經噌地逼至眼前!


    白暖仔細觀察了她好半天,忽然激動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雙眼灼灼地望著她,叫道:


    “果然是你!你還記得我嗎?十年前我們見過,你救了我!那之後我一直在找你,沒想到十年後,我們竟在我家的公司重逢了,這一定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緣分!再見到你,我好高興!”


    他的感歎是認真的,然他表現出的激動和熱情,卻讓冷凝霜覺得肉麻神經。她微蹙眉頭,反感地掙脫他的手。


    白啟見兒子如此不像話,趕忙嗬斥:


    “阿暖,你在做什麽?!”


    冷凝霜已經不耐地站起來,淡漠地道:


    “白先生,今日的商談就先到這裏吧,希望我的提議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我是不會賣掉公司的,七小姐的提議恕我拒絕。”白啟緊繃著一張臉,斬釘截鐵地回答。


    冷凝霜也不失望,瞥了他一眼,冷聲笑道:


    “曾經有許多人這樣對我說過,可惜到最後,我想要的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囂張的挑釁!


    白啟臉色鐵青。


    冷凝霜大步離開會議室,目不斜視地走在散發著一股子藥味的走廊上。纖細的高跟鞋跟在大理石地麵上敲擊出清脆的響聲,似一段激烈嫵媚的音樂。


    她睫毛微斂,忽然將手指放在鼻子底下,有些嫌惡地皺眉:


    “這股味道,華美科技該換個人改改了!”


    輕描淡寫的嗓音和繃起的唇角是她開始發怒的信號,眾人跟在她後麵,大氣不敢喘。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皮鞋奔跑在地麵的哢哢聲,以及一個純淨澄澈的嗓音,恍若蓄滿了燦爛的陽光,在空曠的走廊上回響:


    “冷小姐!冷小姐!”


    冷凝霜蹙眉,回過頭。隻見白暖從後方趕過來,當路過一扇落地大窗時,明亮的陽光從外麵照射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一層金光,竟晃花了她的眼,讓她忽然有種一個純潔無垢的天使,要撲過來淨化她這個陰險黑暗的惡魔的感覺。


    心底裏升起的排異反應,就像是磁鐵的兩級,永遠不可能靠近。


    白暖跑到她麵前,雙手撐在膝蓋,彎下腰喘息了好半天,才笑眯眯地望著冷凝霜的臉,灼灼期待地問:


    “冷小姐,你記起來了嗎?我們十年前見過,在紐約,晚上,你從壞人手裏救過我!”


    冷凝霜一頭霧水,這麽抽象的事又是十年前,十年前她才十八歲。再說救過他?怎麽可能,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那麽有正義感?!


    “你認錯人了吧?”她淡淡反問。


    “怎麽會?!”白暖的小白臉瞬間灰暗起來,失望地扁起嘴,垂下腦袋訥訥地說,“你果然不記得了!”


    一瞬間,冷凝霜仿佛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隻耷拉著耳朵、垂著腦袋、萬分沮喪的大白兔,她有種想抽眉毛的衝動。


    然而下一秒他又開心起來。晶光璀璨地盯著她。歡悅又自信地笑道:


    “不記得也沒關係。我總會讓你記起來的!冷小姐,你叫……冷凝霜?”


    最後一句話,他是從牙縫裏擠著問的。


    ……這嬌羞少女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冷凝霜滿頭黑線,卻點了點頭。


    “好酷的名字,果然符合你的形象,人如其名,我好喜歡!”他雀躍地說,緊接著羞答答地垂下頭。臉頰泛紅,絞著雙手,很靦腆地小聲詢問,“那個,我可以叫你‘霜霜’嗎?”


    霜霜?


    冷凝霜惡寒。


    然而他分明不是在詢問她的意見,還不等她回答,他就已經臉紅撲撲地笑道:


    “霜霜!……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按照經驗,冷凝霜覺得他這是在約她,但一個比她還高的男人站在她麵前。用一種嬌羞少女的神態約她吃晚飯,這還是頭一次。她閱過無數男人。即使是最最靦腆的,也斷不會像他這麽羞澀得古怪。


    “不好意思,我晚上沒空。”冷凝霜淡淡回答,直覺想離這個人遠點。


    “那明天……”白暖似乎不懂這是拒絕的常用客套,信以為真,連忙問。


    冷凝霜已經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


    白兔這才明白自己被拒絕了,失望地站在原地,耷拉著腦袋,沮喪地對手指,像一隻灰蒙蒙的大白兔……


    冷氏集團。


    進入午夜的五十樓依舊燈火通明。


    連續四天晝夜不停的工作,讓冷凝霜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灰敗,扔下手中的文件,望著手邊晚上下班前新送進來的一摞,呆了一會兒,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瓶用於治療胃潰瘍的藥物,吞下一粒。


    冷颯叩門進來,正巧看見她服藥的動作,眼裏劃過一抹心疼,眉頭皺緊:


    “七小姐,胃又疼了?”


    冷凝霜不語,隻是搖頭,拿起粉盒重新補了妝,才淡淡問:


    “如何了?”


    冷颯遺憾地搖頭回答:“無論開出怎樣的條件,閃雷科技就是不肯退出,榮華集團也不撤資,研究人員都不接受挖角……”


    “哦?這麽說是鐵板一塊,就連一隻蟲子都爬不進去?”冷凝霜的秀眉輕盈地揚起,慢條斯理地哂笑道,冷冽凝聚在眼梢,直直地刺在她的臉上。


    冷颯屏息垂頭,愧疚地道:


    “實在抱歉!可是華美科技他……”


    “我對你無能的過程並不感興趣。”冷凝霜淡淡打斷她。


    冷颯的頭垂得更低。


    “白啟兒子的資料。”冷凝霜緩緩地說。


    冷颯急忙抽出手裏的文件,遞過來。


    冷凝霜漫不經心地翻開,首頁的照片上,那張純淨剔透,精致美麗的臉泛著聖潔的柔光,讓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然而越往下看,唇邊的冷笑就越深。


    當真是個受上天垂憐的天之驕子,富三代,獨生子,父母恩愛,受盡嬌寵。自幼因為驚人的音樂天賦赴美留學,十五歲便考取了茱莉亞音樂學院小提琴係,十八歲便在金色大廳發表了演奏會,之後便被知名樂團吸納,成為首席。性情純良,容貌秀美,是個非常優秀、口碑極佳的人。


    ……多麽平坦的人生啊!


    冷凝霜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將手中的資料用力扔在桌上:


    “純潔無垢的小少爺,二十幾年從來沒有見識過真實的黑暗到底是什麽。飽受寵愛,順遂平坦,這樣的人存在,讓我這種從汙泥裏爬出來的人情何以堪啊!”


    她懶洋洋地嘲諷,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七小姐要出去?”冷颯忙問。


    “我去夜魅酒吧。”她懶洋洋回答。


    “你已經三個晚上沒睡了,現在又要去酒吧熬通宵,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冷颯皺眉,焦急地勸道。


    “有什麽關係,就算是回去,也需要靠安眠藥才能睡著,還不如去喝兩杯。”她漫不經心地回答,頓了頓,忽然伸手勾住冷颯的下巴,唇角揚起一抹妖冶的微笑,湊近她耳畔,吐氣如蘭地曖昧道,“你也去,穿性感點!”


    說罷,繞過她,邁著輕盈的步子,進了隔壁的更衣室。


    冷颯站在原地,頓了頓,手撫上略發燙的臉頰,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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