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麟刀刀形放大百倍,灰色的虛空之頂上,一道紅光迅疾閃過,向下帶出一條圓形弧線,光芒波及十裏之外,“咻”,凝滯不動的空氣被劃出輕微的響聲,閃著寒光的刀刃直直逼向陰司宰。


    絕徹嘴角保持著方才的嘲諷和得意,不避不閃不出招,隻微微頷首,從容地注視著落向自己頭頂的刀刃,點頭道,“大哥,我在墳墓中魂靈出鞘,便知道雪麟是假的,你使得不錯,不過……”


    話到此處,雪麟離他的頭顱隻有一寸之遙,絕徹扯起一抹冷笑,眼花繚亂間,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向上移形換影,蒼白的手指輕輕鉗住雪麟之刃,呈萬鈞之勢落下的雪麟動作停滯下來。


    邵柯梵眉頭一皺,暗暗增加不小的勁道,然而,雪麟仍是不近分毫。陰司宰的力量竟強至此,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對方施加的壓力化為烏有,倘若換了與他比肩的鄭笑寒,是無論如何也要避開或是以黑麟竭力向上格擋,陰司宰竟如此輕鬆地解決了他帶著破天裂地氣勢的一刀……


    邵柯梵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是如此渺小,一身在陽世令人變色的武功,在地獄麵前竟顯得微不足道,但他沉著理智,不慌不忙地繼續注力,讓大半內力擴遍雪麟周身,然,任他額頭上沁出了細汗,雪麟依然保持僵止不動。


    “大哥,嗬嗬,感覺怎麽樣?該我了!”


    極度輕蔑的聲音在幽冥虛空飄蕩,絕徹右手手指隻向上輕彈一下,尖銳強大的力勁向上反壓,雪麟不受控製地仰退而去,邵柯梵亦被逼得連著斜飛幾十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微卷的長發淩亂地披散下來,紅緞帶被氣勁之風越刮越遠。


    被黑袍籠罩的冥靈之軀飛快旋轉而起,濃鬱的煞氣龍卷般連續疊起,形成一個越來越高的黑圈,尖銳的邊緣不斷向虛空飛散刺去。邵柯梵瞳孔急劇收縮,身體一震,一圈圈金黃色的光芒向四周輻射,邊緣不斷擴大的極薄光盤朝絕徹腰際平平削去,然而,黑光之刺以不及眨眼的速度率先侵入梵暉咒光層,仿佛迅速生長起來的


    黑斑,迅速蔓延。


    邵柯梵眸子愈發的幽黑,迅速後退,梵暉咒亦隨著他的身形向後收去,然而卻比不上煞氣黑斑擴展的速度,迎麵撲來的壓迫讓胸口窒息感越來越強,終於,心口微微一震,甜腥湧上喉嚨,迅速彌漫了口腔,雖然他緊抿著嘴,仍有血液從嘴角沁了出來,滴滴染在紅衣上。


    黑袍身影位置不變,力勁卻絲毫不減,陰司宰及膝的長發穿過黑圈獵獵舞出,密不透風的黑圈之中偶爾露出俊美蒼白的臉,目光泛著冷灼灼的光芒,嘴角扯起的笑詭異無比。


    “大哥,我還沒有真正開始呢!你就……受不了了?”


    僵薄的嘴唇緩緩吐出一句話,黑袖遙向遠處的紅衣身影一掃,隻是隨意的一個動作,竟如大鵬在天際翻轉騰挪,搗起漫天雲浪,三排緊挨的羽狀黑霧以秋風席卷落葉的速度朝邵柯梵襲湧而去。


    邵柯梵雙眸赤紅,邊退邊翻轉手掌,運力向上,兩柱碗粗的光芒直直向虛空的灰色頂部逼去,催動灰霧快速旋轉起來,並帶動邊緣處的灰霧,形成兩個巨大的漩渦,要來到麵前,他加快了後退的速度,雙手交拍,掌心相互碾合一周,漩渦隨之合二為一,帶著入地三千丈的氣勢俯衝下來。


    “嘭。”灰柱及時攔住黑霧,發出驚天動地的嘯聲,然而,黑霧的進度僅是一滯,又恢複了萬馬奔騰的盛況,這一滯的瞬間,邵柯梵抓住機會,施展隱身術退出了無數個十丈之外,幾乎是用盡了一生最強勁的爆發力,回首處,雲柱被摧得煙消雲散,黑霧滾滾而來,帶著濃鬱的煞氣,仿佛其中蘊藏著無數隻瘋狂的惡靈。


    “哇……”邵柯梵胸口一陣劇痛,噴出一大口鮮血,拋灑半空,化作滴滴血雨,墜向無底深淵。


    他捂住胸口,不斷使用隱身術後退,胸膛處的紅衣被血浸得更紅,被氣勁扯開一大塊,露出的白色裏衣也仿佛泡在了血水中,嘴唇鮮紅似衣,仿佛火焰在靜靜燃燒。


    原來陰司宰的力量強大到如此地步,揮袖之間,便足以摧毀一切,即便一萬個他也無法匹敵,打敗陰司宰,爭奪地獄統治大權,他此時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麽愚蠢,簡直是一個可笑的幻夢……


    可是,他好恨!倘若陰司宰是別個,在力量上他唯有感到遺憾,並接受這個事實。然,他活著時蹂躪**的對象,他一世的仇敵,竟成了二界的實際主宰者,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力量,通通顯得微不足道,況且他還進入簡歆的夢中,對她做出那樣不堪齷齪的事,叫他怎能忍受,又叫他怎能不恨?


    方才黑袖不過輕輕一掃,竟然能夠如此持久,而他那令風雲變色的摩雲神功,撤手之後便徹底消散。邵柯梵第一次如此氣餒,然而,眼下險象環生,性命堪憂,最重要的並不是恨和沮喪,他隻想活著回去,並不是怕死,並不是舍不下山澤,而是要與她相守餘生,既然無法永世在一起,那便好好地相伴餘生罷!可是,可是還有這個機會麽?是不是為了貪圖永世,就連半世也沒資格擁有了?


    一陣悲涼感湧上心頭,然他來不及感慨,不斷逃往來時的方向,片刻也不得歇息,羽狀黑霧速度不減地追逐著他的身體,一眨眼距離又近了不少。


    方才早已消失不見的陰司宰忽然從黑氣中顯露出來,並未施展任何武功,卻以比黑霧還要快的速度迅疾逼近,一襲黑袍向後獵獵舞動,沒入那翻騰的濃鬱煞氣中。


    那張蒼白俊美的臉上充滿玩味,“嘖嘖,大哥,怎麽逃得這樣快,也不枉你獨步莽荒陽世的武功了,再慢一拍,怕是我就跟不上你了。”話間不及眨眼的移形換影,陰司宰已到紅衣男子十丈遠的地方,煞氣在一裏之外滾滾卷來。


    追逐之間,鋪滿曼珠沙華的彩之程便近在後方,然而,即便如此,還需要度過彩之城,蒙明黑三大空間,從陰司宰眼下逃開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他摸了摸懷中,胸膛貼肉處,藏著一小副簡歆的畫像,每每外出,他都要將她帶上,好似她一直陪伴著他,這樣他心中才會踏實,而她笑了他幾次,說小題大做,又說他杞人憂天,生怕將死不能見似的,而他不變初衷,這樣既能解了思念,又能溫暖她,是件一舉兩得的小事,卻也是大事。


    沒想到,這次真的是將死不能見了!他並沒有外傷,然而,五髒六腑不時被強大的氣勁震到,倒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衣衫又被染上了一層濕紅。


    他的臉色蒼白無比,長發散下臉頰,不時沾到嘴角的血液,又被他飛逃帶起的風吹開,發上的血塗了滿臉,看上去像是白紙上的紅墨,鮮豔卻沒有半點生命力。


    他不接陰司宰的話,緊閉嘴巴,不想浪費絲毫力氣,隻是眼中持續燃燒的烈火依然旺盛無比,仿佛要將那黑袍幽冥焚得灰飛煙滅,再加了一把力,身體離彩之程僅有半裏的距離。


    “大哥,你說,你死之後,是進入煉獄火城呢?還是被鑄入兵器?”絕徹身形一動,離他隻有五丈之遙,黑霧在半裏的地方奔湧而來,他的嘴角保持著玩味,得意,以及蔑視的冷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置這個他深惡痛絕的人於死地,可是,不好好折磨他一番,他又怎麽舍得讓他死?那豈不是便宜他了?


    邵柯梵死死盯著他,忽然用力地嗆咳兩下,嘴唇蒙上了新鮮一層血色,卻不懼不畏,艱難擠出一絲笑容,“我們打一個賭,我不會死。”


    “嗬嗬嗬,死到臨頭,好大的口氣,你有什麽資本下注?”話音甫一落,陰司宰向前打了一個進攻的手勢,隻是略施了一點召喚之力,黑色的煞氣便快了三倍,向邵柯梵包圍過來。


    邵柯梵手果斷地伸向裏衣,拿出簡歆的畫像,注力朝黑霧中擲去,“簡歆,凝聚了你靈肉的畫像,咱們一起死罷。”


    這句話仿佛一記重錘,敲打在冥靈之心上,絕徹一驚,手向前用力一吸,煞氣的席卷撕裂之勢戛然而止,虛空間一派清明,與此同時,簡歆的畫像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匆匆展開,不過是一張沒有生命跡象的畫紙而已,舉目一看,已不見了邵柯梵的身影。


    “想逃?大哥,你見識了我的能力,想必深知不如,但到底還是低估了。”絕徹撕開畫像,雙掌引開微觀之鏡,邵柯梵此時正在彩之程中,距離他約莫五裏的距離,拖著重傷向來處飛去。


    快點,再快點,一定要活著見到簡歆,不然,他就是死了,怕她連他的屍首都無法見到,怕她就這樣苦苦地等待下去,如同子淵那般,不知道最親近的人究竟去了何處。


    身下的曼珠沙華以他的位置為中心,形成一圈圈漾開的同心圓,隨著他身影的移動不斷重複立起又匍匐的動作,“沙沙……”所經之處,同心圓不斷變化,向前推移,綿延起伏,仿佛一個個嵌套的花圈,祭奠將死之人。


    邵柯梵無暇顧及這些,帶著他人生最慘重的失敗、最沮喪、最憤恨的心情,以及最強烈的希冀,強忍著最心口的劇痛,匆匆飛奔。


    一襲黑袍出現在前方三丈之處,攔住了他的去路。


    曼珠沙華“沙”地一聲立了起來,不知是因為肅然起敬還是其他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魅國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蒼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蒼槿並收藏邪魅國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