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郡王府最近的氣氛很低靡,雖然依舊是一派花紅柳綠,但整個府邸的下人,都感受到了那種風雨欲來之前的沉悶。


    “噓。”


    蘇培盛叮囑著進出的小丫鬟,奴才的日子不好過。


    尤其是最近,比平時更難做。


    “爺,這是今年的春茶,您嚐一口。”


    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他硬著頭皮說道。


    四爺從一堆往來信件中抬起頭來,派往海外的商隊回來了,帶來了不菲的收入。而他卻沒有絲毫喜悅,隻想著怎麽把這事,連同自己的身世一起瞞下去。


    “恩,退下吧。”


    長舒一口氣,蘇培盛邁著小碎步倒退出門。


    還沒慶祝再次度過一劫,他就撞到了後麵的人。


    “大膽奴才,怎敢靠近爺的書房……”


    低斥著回頭,那到嗓子眼的話說不下去了:“烏嬤嬤。”


    再回頭,他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奴才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笑怡看著麵前跪下的蘇培盛,她知道這半個月來他因為四爺壓力大。


    “起來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去通傳,說我求見爺。”


    這些年一直與蘇培盛關係不錯,她肯定不會過分為難。


    蘇培盛慶幸又納悶,爺早就說過福晉和府中的阿哥格格可以隨意進出書房,怎麽現在又要通傳。不過,福晉肯來,爺的心情總能好轉一些,他們做奴才的日子也好過。


    紮個千,他麻溜的答應著:“福晉稍等,奴才這就去。”


    **


    “是福晉?”


    四爺從堆積如山的案牘中抬起頭,“她可說了有什麽事?”


    果然是爺取消了許可,以前哪會不是快請,現在倒問起緣由來了。蘇培盛自覺真相,同時為福晉不平。多好的主子,爺一有脾氣就遷怒她。


    “恩?”


    打起精神,他忙回到:“奴才未曾問過,隻見福晉身邊的鼓瑟嬤嬤端著湯,大概是關心爺的身子。”


    胤禛看向書桌上的筆架,他已經有半個月未曾見與笑怡好好說過話。


    罷了,“請她進來。”


    **


    笑怡將湯放在一旁,盛上一碗親自遞過去。


    “爺請用。”


    四爺拿起勺子,低頭一口口的喝著。很快,一碗被消滅幹淨。


    笑怡再添滿另外一碗,他再次喝掉。


    很快,一大盅湯被消滅的幹幹淨淨。


    笑怡扯著帕子,重生來第一次的手足無措。半個月來,四爺盡力在孩子們麵前保持平靜,但他整個人卻沉默了許多。


    她本想給他足夠的時間,去緩衝一下。可奈何他善後工作做得很好,就是整個人恢複了前世那種冷峻。


    山不來就她,她就就山。


    就讓她先開口吧,收拾掉湯碗,她讓烏嬤嬤帶人下去。


    門關上後,房內隻剩下兩人。笑怡站在四爺對麵,彼此呼吸可聞。


    “爺可是怨恨妾身?”


    四爺摁在桌上的手動了動,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沉默,而後還是沉默。


    笑怡有些生氣,四爺此人就這點不好。有什麽事說清楚了不就好了,為什麽非得悶在心裏。


    他以為人人都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可以憑借一個眼神讀懂他的心思麽!


    剛鼓起的勇氣,如開了口的羊皮筏子,快速鱉了下去。


    “那,”妾身告退。


    還沒等屈膝行禮,四爺就拉住了她的手。


    “爺沒有怪你。”


    總算說話了,她的心裏升起一股愉悅。


    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弘晨都要看出端倪。她不想讓孩子傷心,事情必須在今天解決。


    “那為何爺對妾身和孩子們不冷不熱,暉兒知道還沒事。瑤兒和晨兒那邊,要怎麽解釋?”


    四爺的心一團亂,半個月來他想了許多,可還是邁不出自己那一關。


    “爺無顏再見你們,尤其是你。”


    這是什麽邏輯,笑怡徹底風中淩亂了。原來他躲了半個月,就是因為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羞愧。


    “妾身早已知道了,此事爺也是受害者,不必如此自責。”


    她被他一把抱在懷裏,胸腔的震動透過衣服傳到她身上。


    “前世爺曾經查過,可到了一半出了隆科多和年羹堯的事。烏雅氏留下的人誤導了爺,加上當年接生的人全都已經作古。現在想想,我真的是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


    原來還有這麽回事,記得有一段時間四爺脾氣格外不好。


    她一直以為是敦肅皇貴妃過世引起的,沒想到卻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一個做過皇帝,自詡為明君的人,突然發現他被整個世界欺騙了。這就猶如自尊心極強的人,眾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


    突然,她了解了四爺那別扭的心思。


    “妾身和暉兒不是外人,爺……”


    “可烏雅氏她是,你說她為什麽要這樣做。明明是她貪圖榮華,自己主動要求伺候皇阿瑪的,為什麽她要怨恨皇額娘。”


    是啊,為什麽呢?


    “大概是,富貴之人,不想讓人知道她貧寒的過去。爺登基後,不也神話了烏雅家麽?”


    “不是那樣的。”


    四爺搖晃著她,眼中滿是激憤。笑怡緘默,她一直沒戳穿四爺這層隱秘,如今既然說出來,就得一次說清楚。


    “爺向來聰敏,這麽簡單的事怎會想不透。”


    “難道在笑怡心裏,爺也是如此的不堪麽?“


    笑怡低頭彎起唇角,不堪麽?曾經,她真誠的鄙視過四爺。


    不過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卻收獲了一般人不曾有過的人生體驗。


    “爺,人無完人。就像妾身性子急,容易先入為主,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缺點沒關係,一顆寬大可以包容缺點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活了這麽多年,難道您還不明白這一點?我們還有以後的人生,還有彌補的機會。為什麽要一味的沉湎於過去,讓親者痛仇者快!”


    “我沒……”


    四爺有些色厲內荏,他本就不是善於表達的性格。有什麽事悶在心裏,是他的習慣。


    笑怡的話是如此直白,讓他避無可避。


    “知道了,笑怡先下去吧,爺等下會回正院用晚膳。”


    **


    關上書房門,裏麵是四爺壓抑的怒吼。


    該說的她都說清楚了,以四爺求真的個性,應該能拐過這個彎。


    “額娘。”


    走過拐角,笑怡抬頭,正是弘暉和弘晨。


    兄弟倆正在花園中,穿著同一顏色款式的馬褂。弘暉拿著劍一動不動,弘晨則在紙上畫著什麽。


    “大哥,不要動。”


    小號瓜皮帽下的腦袋發出不樂意的聲音,拿著磨成棒用錦帛包好的石墨,快速的畫兩下。


    而後他轉過比自己還要大的畫板,上麵栩栩如生的畫著弘暉。


    “額娘你看,我跟在蒙古時遇到的傳教士學的。”


    想起那個在黃教最為盛行的蒙藏地區推行上帝的傳教士,笑怡就忍不住想笑。四爺上疏的這一招真是絕了,為了降低教會的影響,他奏請康熙召傳教士前往西北,教化愚民。


    月前出行,偶然見到弘晨,傳教士立刻驚為天人。弘晨好奇,跟他玩了兩天,他那幾分本事也被活學活用。


    “額娘,兒子好看吧,比阿瑪好看多了。以後額娘要多看看兒子,他不理你兒子陪著您。”


    “晨兒畫的很好,暉兒怎麽這麽貧,也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


    得到表揚,弘晨很高興,離大哥遠一步。


    “額娘,我比大哥和姐姐都好看,我陪額娘玩。”


    小兒子弘晨小時候不搶笑怡,長大後卻跟他大哥學了十成十。可惜早早的搬出去,他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漢人說長幼有序,孝敬額娘的事就交給大哥來做吧。”


    “長幼有序,大哥出去賺錢,我留在家陪額娘。”


    笑怡無奈,這倆兒子,明明是好的不得了的親兄弟,卻每天都要在她麵前上演一場鬩牆的戲碼。


    不過他們這麽一鬧,她剛才勸四爺的尷尬和不快,倒是散去了不少。


    “走吧,跟額娘說說,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麽?”


    吩咐完鼓瑟準備清淡的膳食,笑怡做著針線,跟兒女閑話家常。


    “兒子謹遵阿瑪額娘教導,在上書房結交了不少兄弟。至於答題,兒子一般不會爭先。”


    這是笑怡早就跟四爺製定好的計策,弘暉不用過分優秀,隻要做好一個郡王嫡子的本分就好了。


    “那弘皙是不是每次都對答如流?”


    弘暉點頭:“隻是師傅好像不太喜歡他,比其弘皙,他更喜歡大伯家的弘昱。”


    前世的弘皙,是個多麽驕傲的孩子。這輩子因為太子妃所出二格格滿月宴上的晴天驚雷,他怕是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而太子妃,雖然這幾年一直在努力,但卻依然未能生下太子的嫡子。


    這樣想來擁有兩個聰明健康嫡子的四爺,更不能暴露其繼後親出之事。不然,朝野上下的炮火,全都會無差別的朝著他們一家來。


    “大哥不用在意這些,什麽時候超過弟弟,你也就可以出師了。”


    弘晨拍著胸脯說道,迎接他的,是弘暉伸過來的爪子。


    “哦,晨兒這麽自信,阿瑪來考校下你?”


    掀開簾子,隨著聲音進來的,是麵露笑容的四爺。


    “阿瑪!你再等兩年,等兒子背完書房中所有書。”


    笑怡鬆了一口氣,他終於是拐過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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