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馬思遠淒然離去已有半個時辰,期間諸人並無任何言語,而馬思真更是仰首望天動也不動。


    這世上總有些人風光無限,站立在巔峰之上,受世人尊崇而趨之若鶩,然而恰恰是這些人維護著這個世界賴以存續的規定法則,若是連他們也隨心所欲,則世界將是何等恐怖……


    “一千年前,有一位與我族有莫大淵源的前輩突然造訪,聲稱石林禁地之內似乎有所異變,要我族派遣修士與其進入查探,而其時的族長正是我之夫君。”沉默良久,馬思真似是終於平靜下來,轉身以極是淡然的語氣對玉清說著,隻是再提及其夫擎宇之時,還是隱約有一絲沉痛流露。


    輕輕點了點頭,玉清知道此時最合適的舉動便是不言不語,靜靜聆聽馬思真的訴述。


    “夫君篤愛陣法之學,故而對於石林中的陣法是豔羨不已,但礙於族內規定天馬一族不可私入石林,故而一直都隻能夠觀瞧陣法外沿加以推敲,此時突被那位前輩相邀如何還能按捺得住,遂不顧老身極力勸阻毅然率當時族內精英隨那位前輩進入石林,自此一去不歸。”苦笑著搖了搖頭,時間已是過去千年,馬思真想來也不再如開始時那般難受,故而還能夠保持語氣中那股淡然。


    隻是這些話語聽在玉清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天馬族族長修為如何自不必說,而能被他們稱為前輩之人是何等修為?而能夠令數位這種層級之人一去不歸的石林又隱藏著怎樣的凶險?


    沉思半響,玉清終是忍不住對馬思真說道:“不知前輩可否告知那名尋求貴族幫助的前輩是何來曆?”


    “非是我故意隱瞞,實是我對其也不甚了解,隻知其人修為實是莫測高深,初見之時我隻是靜立一旁聽其和夫君交談,便被他無意中散發的氣息攪得陣陣心悸!”顯是對於那人的回憶並不怎麽美好,馬思真麵上竟是現出一絲戒懼,顯然在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麽其他不為人知的事情。


    “原來如此,此地不是商議之處,我們還是先到虺前輩處再做商議吧?”點了點頭,玉清對於他人的私事並無興趣,也不再糾纏於那位神秘前輩,反而沒頭沒腦的談起虺雲雨來。


    “嗯?你難道能知過去未來不成,這又是如何知道的?”詫異的看著玉清,馬思真目中光暈流轉,聽其話中之意,顯然如玉清所言,虺雲雨就在附近。


    “嗬,晚輩區區一屆無名小輩能被前輩惦念,自然是有人泄漏了我的情報,而知曉我之能力又對我不報惡意的想來想去這清微界中也隻有虺前輩一人了。”微微一笑,玉清瞳孔不知何時已是變為冰藍之色,與往日有著些許不同。


    的確如玉清所言,虺雲雨將族內事物囑咐妥當之後,便急急向石林中趕來,誰知玉清這邊狀況頻出曆經波折,耽擱了不少時間,竟是被虺雲雨趕在了前麵,早早的來到了這天馬一族的領地。


    而虺族與天馬一族同是上古遺脈,自然交情匪淺,一番敘舊之後虺雲雨說起此次請玉清前來破陣之事,這才有了後來馬思真派自己的女兒前去邀請玉清之事。


    隻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是當時便知道自己的女兒居然對自己的命令陰奉陽違,馬思真怕是絕對不會將其派出了。


    “雲雨向來不輕易誇獎於人,卻獨獨對你讚不絕口,甚至話語中全不似再說一個小輩,而是真心的將你當作同輩修士來對待,其時我還甚不理解,但現在……”側了側頭,馬思真微笑著對一臉淡然的玉清說道:“嗬,果真如她所言,你對事物的分析能力可說見微知著,令人驚異,的確足以與我二人平輩相交。”


    “前輩過譽,晚輩隻是不喜意外,從而養成了對於各種線索反複推演思考的習慣罷了。”躬身謝過馬思真對自己的讚譽,玉清連道不敢。


    “隻是有一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話鋒一轉,望著身前風輕雲淡的玉清,馬思真突然別有深意的說道。


    “哦?前輩但講無妨。”愣了一愣,玉清疑惑的看著馬思真,心中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目中突然波光隱隱,宛如變成一汪深潭,將世間所有虛妄濾清,徒留真實映照其間,正是天馬一族秘傳瞳術破妄之眼,馬思真一瞬不瞬的盯著玉清幽幽說道:“凡事思慮周詳自是不錯,但同時此舉也會造成主觀意向,往往會令自己錯過許多感悟天地的大好良機,且戰鬥之時若是太過注重,一旦所料有誤,危難之時怕是會陷自身與萬劫不複之境,不知小友可曾想過。”。


    話中之意自然是玉清太過注重心計,此種人往往會將所有事物抽絲剝繭,一切的一切在他們眼中都變成了可以分解的線索鏈條,常人會覺得震驚,喜悅之事,在他門看來卻是不值一曬,往往因此而忽略了太多太多的對於修者至關重要的感悟。


    心中一震,被馬思真的目光籠罩之下,玉清陡然一陣迷茫,心中不由再度響起熊羆告誡自己的話語,於今日馬思真的問話卻是大同小異,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卻也令玉清沉默下來。


    抑製住天目想要將馬思真瞳術反擊回去的念頭,任由自己的心靈瞳術中遊蕩,良久卻是曬然一笑,別有一番感悟在心間。


    大道三千,淳樸憨厚也好,心機深沉也罷,究其根源都不過是追求大道的手段不同,無所謂高低,更無所謂好壞,隻需謹守本心便是。


    “多謝前輩教誨,晚輩並當銘記於心。”玉清麵上閃爍著和煦微笑令馬思真愣了一愣,清澈的視線中突然失去了目標,無論如何催使真元都無法再將玉清籠罩在視線之中,雙眼陡然生出一陣刺痛。


    “這是……”愕然輕呼,馬思真驚訝的發現在玉清身上突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波動,那是自己近年隨著修為日進才能夠勉強感應到的波動,天地的波動!


    一盞茶功夫,馬思真才從瞳術的反噬之中緩過神來,向隱含關切的看著自己的玉清曬然笑道:“慚愧,我本想行一下前輩之責,誰想小友境界之高還在我之上,卻是徒然獻醜了。”


    微微一笑,玉清自然知道這不過是馬思真的自嘲之語,隻是淡然說道:“前輩無視變好,我們這便走吧?”


    諸人已是多有耽擱,想到虺雲雨還在族中等候,馬思真也也不再多言,轉身號令一聲,眾獸再度排成護衛隊型,向著石林方向進發。


    不過一炷香時間,在玉清眼中突然出現一個類似人類部落的龐大建築群,其間有數不清種類的各色妖獸穿行不斷,又有奇花異草散發陣陣異香,令人單單聞之便精神陡震疲勞盡消。


    雙手撫過自己的下頷,玉清嘴角浮現一絲笑容,隻因他忽然想到剛剛以神魂探測石林之時也曾掃視過這邊,卻絲毫沒有發覺此地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巨大的妖獸部落。


    “這便是我天馬一族所居之地,因此地已是處於石林中陣法的覆蓋之內,故而非是親眼所見卻是無法發現。”眼光一掃看到玉清的異狀,馬思真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微笑著為其解釋道。


    “哥,此處的氣息好溫暖。”玉清正欲回應馬思真的話語,冷不丁身後大黑突然開口說道。


    “嗯?”愣了一愣,玉清印象中自己與他人說話之時,大黑從未擅自插話,而這次卻是為何?


    詫異的轉過身去,發現大黑正一臉豔羨的盯著前忙那個巨大的部落,目中閃爍著從未在其眼中見過的安寧光彩。


    順著大黑目光望去,玉清正看到一群妖獸在一起嬉戲玩鬧不知在做著什麽遊戲,這才悚然一驚,啥時明白過來大黑出現這種異狀的緣由。


    長久以來,與大黑患難與共之間,玉清已經漸漸忽略了大黑與自己的種族區別,將大黑當成了和自己一般的人類修士看待,殊不知對於一個心理年齡隻有孩童大小的妖獸,在風波詭譎的人類世界中承受著怎樣的驚懼,若非時有玉清相護,怕是早已舉步維艱。


    此時看到如此之多的同類在一起嬉戲,如何不令大黑心生向往,難以平複。


    “去吧,過會兒我自會尋你。”拍了拍大黑壯碩的後背,玉清略一用力將大黑身子往前送出,輕柔的說道。


    回頭看了玉清一眼,見其眼中滿是笑意沒有一絲不悅,大黑興奮的大吼一聲,在那邊妖獸的驚訝目光中,“咚咚咚”的跑了過去。


    望著大黑的背影,玉清原本還擔心那些妖獸不會接受於他,誰知大黑甫一過去便同那些妖獸打成一片,玉清不由暗自感歎妖獸的淳樸,卻是比人類少了太多的黑暗。


    “玉清大哥,我二人也留下來跟大黑一起吧。”就在這時,玉清耳邊突然響起了伶仃的話語,詫異的回轉頭來,隻見伶仃二人眉目之間隱隱有些蒼白,不由霎時明白過來。


    自己因為煉魂訣之故,神魂遠遠超出自身應有的修為,故而絲毫不覺馬思真等人逸散體外的威壓有何難耐,然而伶仃二人卻沒有自己這等際遇,隻是一路下來,二人已是力有不逮。


    念及此,玉清衝著二人微微點了點頭,隨著馬思真繼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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