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璘忽然上前,用力拍了拍趙匡胤的肩膀:“他娘的,要在十年前讓老吳遇見你,就衝你剛才那句話,老吳一定馬上跟你拉把刀子去比一比誰砍下的金狗人頭多,可惜……現在……”


    趙匡胤微笑道:“現在也還不晚啊!”


    劉琦仰天長歎:“晚了!晚了!我等南渡之後,在江北本無一寸根基,所有者不外乎江北豪傑的民心之向。我們二人與嶽帥、韓帥之軍隊,盡是北方熱血男兒自發投軍而成,也正因為如此,方能在短短數年之內,操練出四隻足於與金兵相抗衡的鐵師,隻可惜……”


    他望向趙匡胤,苦苦一笑:“隻可惜自當今的天子官家以十二道金牌急召嶽飛回京,秦檜更提出:‘欲以河北之人還金,中原之人還劉豫’這等誅心之論,江北百姓,無不盡知朝廷已決意棄他們於不顧,如今江北豪傑,多少甘願流為山賊草寇,也不肯再為我大宋賣命效死,事異時移,克複神洲早已不過是一枕黃粱夢了。”


    趙匡胤皺起眉:“可是當今的天子官家已經變了,他救下嶽飛,怒斥金使,決意恢複中原,還我河山,為何……”


    他話還沒說完,吳璘已自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兄弟,你不是朝廷中人,不明白這位皇帝官家要變起來有多快,以前在明州被金兵追得要揚帆出海的時候,急得差點沒捉著我們的手叫老大,可是稍稍立穩了腳跟,又把我們當傻蛋一樣耍。兄弟啊,現在那位皇帝官家的話,你聽聽就是了,千萬不要太當真……”


    勾龍如淵皺起眉頭,插話道:“兩位將軍當眾謗訕君父,似非人臣之道。”


    今天晚上的一場談論取會,雖然讓他受到了極為深刻的震憾,但畢竟數十年根深蒂固的觀念還在那裏,此時一見兩位元帥行事不合禮儀法度,他還是當即站出來說話。


    吳璘斜眼看著他:“你是哪裏漏出來的?”


    勾龍如淵輕輕一笑:“在下勾龍如淵,見過二位大帥。”


    劉琦不由輕輕皺了皺眉,他雖然不上朝會,但對於朝堂動向,仍然掌握得一清二楚,心知如無意外,眼前這位勾龍如淵,不日內便將出任禦史中丞。


    禦史中丞是台諫官員之首,掌著朝議彈劾之權,若是以此為由來彈劾自己與吳璘,倒也麻煩。


    經過這幾年來的磨難,他早已不是當日那個隻知打仗的少年郎。


    在戰場上,他有信心可以戰勝一切對手,然而在臨安這個大漩渦了,他卻隻能很小心地保證著自己不要被吞噬。


    這裏,比最凶險的戰場還要險惡百倍。


    嶽飛的遭遇,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麽?


    是以他拉住了還想說話的吳璘,輕歎道:“劉某所言,句句肺腑,既然話不投機,那我們便不打擾幾位的雅興了。”


    離開軍隊多年,他卻還是保持了說做就做的性格,也不看其他人一眼,拉著吳璘轉身便走。


    趙匡胤皺眉道:“兩位大帥……”


    劉琦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兄弟,若是方今天子官家也能如你一般,打出這樣的鼓,說出這樣的話,劉琦現在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但可惜……我看兄弟也是披一襲文衫,還是安安心心地做個風流雅士吧。”


    吳璘也嗬嗬笑道:“兄弟,這事不是你能擔心得了的,還是有空跟我們一起喝喝酒吧,或許還能做個以前打仗時的夢!”


    他們向趙匡胤揮了揮手,徑自走了出去。


    依稀可以聽見他們蒼遠寥廓的歌聲:


    男兒血,家國恨……縱快馬,引雕弓,斬蠻夷,拚仇寇……歎今朝,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盡蒙塵……


    趙匡胤沉思半晌,忽然立起身來,也欲跟著走出去,包大仁與展昭連忙跟在他身後也站了起來。


    身後慕容凝雪一聲輕呼:“先生!”


    趙匡胤回過臉來,慕容凝雪輕聲說道:“先生下次若還有興來凝雪的草廬,可以不必再折劍而入了。”


    勾龍如淵微微苦笑。


    慕容凝雪的話雖然表麵上似是在怪責趙匡胤此次無禮,實則卻不啻允許趙匡胤以後可以在這裏自出自入。


    從沒聽過有人得到慕容凝雪如此推重。


    良久。


    勾龍如淵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凝雪尤自望向門外趙匡胤離去方向的眼神,輕輕一歎:“小姐珍重,如淵告辭了!”


    …… ……


    劉琦與吳璘一路唱著歌,還沒拐回到小樓前,耳邊卻已經聽到一聲喚:“兩位大帥留步!”


    他們回過頭來,正見趙匡胤負手,端立在他們身後。


    吳璘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兄弟,這麽快又見麵,應當不會是想和我們一起去喝酒的吧?”


    趙匡胤搖了搖頭:“當然!我來是想問兩位大帥一句話。”


    劉琦皺眉道:“什麽話?”


    趙匡胤微笑道:“兩位大帥在仙人關前、承州城外與金人浴一戰,原本無論宋、金,都認為二位大帥必敗無疑,然而二位大帥卻還是贏了,雖然贏得艱苦卓絕,但卻終究還是贏了。”


    “所以”,他看著眼前的兩人:“我很想知道,當吳帥帶著區區五萬人迎向金兵二十萬眾的時候,當劉帥隻身匹馬,獨闖軍陣,甚至負傷三十四處仍然不退的時候,心裏想的到底是我們那大宋朝天子官家,還是仙人關、承州城內那千千萬萬正看著你們作戰的父老百姓?”


    吳璘眼中精光一閃,正待說話,劉琦卻止住了他。


    劉琦上下打量了趙匡胤一番,緩緩說道:“兄弟的身板架勢,走的明明是官步,不知道可是皇城兵馬司的朋友?”


    皇城兵馬司,是有宋一代負責京城治安、刺探、秘密監察等事務的機構,職權有些類近於後世的東廠,趙匡胤的問題委實太過奇怪,不由得劉琦不懷疑到有誰指使他來誑自己與吳璘說些落人把柄的話。


    趙匡胤微微一愕,繼而放聲大笑,灑然一擺手:“兩位大帥覺得我像麽?”


    劉琦還在沉吟,吳璘卻已自不滿地推了推他:“老劉,你搞什麽鬼?你也是死人堆裏滾出來的人,就憑眼前這位兄弟身上那股子當過大頭兵的味道,你也應該知道他絕不是皇城兵馬司那群馬都騎不穩的驢貨。”


    劉琦默默點頭,認可了吳璘的推斷。


    其實以他的眼力,哪怕僅僅從趙匡胤的鼓聲裏,他也能知道趙匡胤絕對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


    大鼓誰都可以敲,但並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敲出真正的戰鼓的味道來的。


    那種殺伐之氣,足於讓再高明的偽裝術都無所遁形。


    吳璘不耐地推開劉琦,對趙匡胤笑道:“兄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問這種怪問題,不過老吳看得起你,所以老吳實話告訴你,他娘的當年老子帶著兵衝殺的時候,壓根就沒半分想起過現在這個什麽天子皇帝。天子官家高高在上,我們在前麵拚命打仗,他去跑到明州隨時準備跳到海裏逃命,真他奶奶的!”


    趙匡胤若有所思,吳璘卻接著說了下去:“沒出城門之前,我想的是仙人關裏還有幾十萬人的眼睛在看著我們,一旦城破,這些人就都會被金人當豬狗牛羊一樣宰,他奶奶的那可是幾十萬條命啊,老吳要不象天子官家這麽沒良心,就為了這幾十萬條命,老吳說什麽也要衝他娘的金兵一個人仰馬翻。”


    趙匡胤哈哈大笑:“吳帥果然快人快語,劉帥想必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念?”


    劉琦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眼神卻望著趙匡胤說道:“不知兄弟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趙匡胤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惟以一人奉天下,而非以天下奉一人,兩位大帥當日既然能為仙人關、承州城內幾十萬百姓奮勇向前,悍不畏死,今日又為何忍心坐視江北數百萬父老淪於金人之手,終日輾轉哭號,水深火熱?”


    劉琦一聲輕歎:“可是而今的天子官家……”


    他話還沒說完,趙匡胤卻已先截道:“可是二位大帥的心裏裝的本來就不是天子官家,而是天下百姓,不是嗎?”


    劉琦皺眉道:“小兄弟,形勢比人強啊,我們現在無兵無權,又能做些什麽?”


    趙匡胤肅容說道:“兩位大帥還有這腔熱血,還有這條命,哪怕當真是昏君當道,二位大帥也可以舉劍上殿,以死相諫,哪怕拚了這條命,也好過在這裏終日悠遊,虛擲光陰來得暢快。不是嗎?”


    吳璘與劉琦互望一眼,臉上均隱有愧色。


    趙匡胤卻是目光一斂,說道:“更何況,天下不是天子官家一人之天下,邦有道則仕,如若真是邦國無道,哪怕二位大帥徑自另擁新主,取而代之。隻要是真真正正地心懷百姓,那麽天下所有人,包括方今的天子官家在內,隻怕都沒有怪責二位大帥的資格跟理由……”


    劉琦雙目一寒,喝道:“大膽!”


    他踏前一步,直逼趙匡胤:“你竟敢教唆當朝大將,叛君自立,可知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趙匡胤目光卻一步不讓地反盯著劉琦:“宋某句句肺腑之言,江北數百萬父老哀號啼哭之聲,日夜不絕於耳,若不能早日收還江北,複我河山,方今的天子官家又有什麽麵目安然坐在他的大慶殿中?”


    劉琦仍然瞪著趙匡胤,眼中卻漸漸有了柔軟,吳璘也走了上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琦轉過身去,對吳璘搖頭道:“老吳,看來我們是不能不認老了。”


    吳璘一聲苦笑,與劉琦交換了一個眼神,卻是沒有說話。


    劉琦轉頭看著趙匡胤,語意森寒,一字一頓地說道:“今晚的話,我們全當不曾聽過,但若從今爾後,再有人在我麵前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不管那人是誰,本人定斬不饒,絕不容情。”


    他也不待趙匡胤答話,已自和吳璘徑自轉過了身走,卻又立住了,口中淡淡說道:“明日我就和老吳一起,上殿死諫。”


    吳璘一聲長笑,轉頭對趙匡胤說道:“沒錯,小兄弟,你是好樣的!大宋以後要看你們的了!”


    他們正待揚長而去,耳邊忽然聽到趙匡胤一聲喚:“二位將軍……”


    他們轉過身來,正好看見趙匡胤慢慢揭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


    晴天霹靂,不外如是。


    以劉琦與吳璘的修養,一時變不由得呆在了那裏。


    過了好一陣,他們才想到要俯身行禮,卻被趙匡胤一手一個托住了。


    他們抬起頭,正撞上趙匡胤的眼神:“若不能解救江北數百萬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若不能早日收複舊日河山,朕又有什麽麵目安坐於大慶殿的寶座之上?”


    他的眼裏透出一股火一般的誠摯與熱烈:“朕願與兩位大帥一同喝的,是胡虜之血!是金人之肉!不知二位大帥可還願跟朕在沙場之上盡歡一醉?”


    劉琦和吳璘呆了半晌,方才不約而同地三個人一起,轟然大笑。


    吳璘與劉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堅決與熱切。


    在那一刹那,他們已經決意拋開所有的顧忌。


    隻要當今的天子官家能打得出這樣的鼓,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他們都會無怨無悔地為之拋頭顱,灑熱血。


    更何況這位天子官家對於自己兩個所做的許諾,已經超過了任何君王所能做出的最高限度。


    隻要真的能讓他們再度弛騁於沙場之上,收複河山,直搗黃龍,哪怕最後因此而落得怎麽樣的一個下場,他們也再無怨無悔。


    畢竟不管離開戰場已經有多麽長的一段時間


    他們的血


    卻還是和昔日一樣的火熱!


    …… ……


    韓世忠淡定的目光遙望著遠方。


    還看不見金人鐵騎的影子,卻已經可以遙見馬騎卷起的漫天煙塵,便如一條巨龍般滾滾而來。


    終於到了。


    金兵六十萬,分兩路南進,自己這一邊,有自己親自帶隊的韓家軍駐守,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將虹縣關口守得固若金湯。


    但不知順昌方向,卻是由誰來帶領嶽家軍?


    他們可撐得住那一路的四十萬金兵?


    不過他隨即將這一切的想法都排出了腦外。


    眼前的金人已漸漸可以看得清頭臉。


    一種久違的感覺刹那間湧滿了他全身。


    五年了,足足五年了。


    他韓世忠終於又一次嗅到了這種短兵相接時熱血奔騰的滋味。


    滾滾的煙塵裏,他一聲長笑,對著身後早已整裝待發的將士喝道:“殺!”


    …… ……


    大慶殿裏,群臣麵色凝重,卻是將眼望著龍座上的趙匡胤,無一人敢竊竊私語。


    趙匡胤的麵前龍案上正擺著幾封各地送來的戰報。


    五天前,韓世忠大敗金人西路大軍先鋒於虹縣關下,西路大軍攻城不克,被阻於虹縣關前。


    五天前,金人東路大軍攻克陳洲城,距順昌城不過三百裏。


    順昌北瀕穎水,南臨淮河,是金兵南下必經之路。


    順昌若失守,則臨安危矣!大宋危矣!


    此時劉琦、吳璘雖然已經被自己收服,各自回到原先所部,整頓軍隊,卻終究時日尚短。


    畢竟這幾枝軍隊,都被自己原先那個不肖子孫派出的監軍,弄得人心離散。


    連韓世忠收拾他的韓家軍,都是花了不少的功夫,而且據他自己所言,至今還未能恢複到原先的戰鬥力。


    眼下還可以用來對抗金人,就隻有同樣委托韓世忠訓練了兩個多月的嶽家軍了。


    然而,相對於有了韓世忠的韓家軍而言,原本戰力應當是最強的嶽家軍卻還缺少了一個真正的靈魂人物。


    趙匡胤看著立在階下默然無語的兩班大臣,心裏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


    自五天金人攻克泗州以來,他們中已有不少人對於自己輕啟戰端頗有微辭。


    雖然他們那天在那種氣氛的感染下也曾慷慨激昂,但畢竟一回落到現實的生活裏,他們馬上也就變得現實了起來。


    或許,這也正是秦檜所努力經營的效果吧。


    這個老狐狸雖然還沒有上殿參加朝會,趙匡胤卻依稀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笑意。


    他龍目環掃了大殿群臣一眼:“金人大軍分兩路南下,兵鋒直壓臨安城,諸位愛卿難道沒有什麽話想說麽?”


    秦喜忽爾上前一步:“臣有話說!”


    大臣之間微微有了點騷動,一些相熟的紛紛以眼示意,都是一副對眼前這副情境早有所料的表情。


    當今天子官家當日不聽秦相公之言,隻圖一時之快,朝會上當堂驅逐金使,致有今日之變。


    身為秦檜義子的秦喜,自然要借此機會為自己的義父討個說法回來。


    趙匡胤刀刻斧削般的臉上沒有露出一絲表情:“講!”


    秦喜卻出人意料地隻字片語也未曾提及秦檜,隻是說道:“金人大軍,來勢洶洶,順昌若失,則臨安城勢必難保!”


    “是以”,他抬起頭,看著趙匡胤,居然寫著滿臉的關切:“為今之策,一方麵當宜責令守衛順昌之嶽家軍各部奮力向前,務必盡心阻敵於順昌城下;另一方麵,臣為陛下計,此時陛下宜仿建炎四年故事,移聖駕巡狩明州。”


    趙匡胤的臉上依然沒有半分表情:“看來秦卿家是已然認定順昌城守不住了?”


    秦喜皺眉道:“民間素有傳聞:‘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而今金人東路軍卻足有四十萬之眾,更何況,金人此次係挾憤而來,鬥誌昂揚,又與別番不同。千金之子,尚且不立危堂,況且陛下身寄萬乘之尊,又怎可身處險地?”


    趙匡胤微微一笑:“秦卿家莫不是忘了紹興九年,嶽飛亦曾於郾城、潁昌大敗金軍四十萬,並殲敵過半?”


    秦喜又踏上一步:“陛下,今時不同往日,臣以為,寧可兵敗於金國,亦不可再任嶽飛為帥!”


    趙匡胤啞然失笑,龍目微注秦喜:“這個說法朕倒是第一次聽說,不知秦卿意何所指?”


    秦喜被趙匡胤目光一掃,沒由來一陣膽寒,忙低下了頭,嘴上卻依然不停:“雖然陛下寬仁,赦免嶽飛之罪,然則嶽飛以外藩預謀廢立,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更何況嶽飛經此一番險死還生之後,陛下萬萬不可讓其重掌兵權,否則勢必生變。”


    朝中大臣又是一陣低低的喧嘩。


    秦喜的建議其實也正是他們之中不少人想說的。


    雖然十年前,大宋的四隻鐵軍曾有過屢敗金軍的記錄,但那早已是明日黃花了。


    十年來的和談與挫折,早就磨幹了這幹大臣們的進取與銳氣。


    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心靈深處都已經接受了大金國的兵威要比大宋強盛得多,大宋兵員萬萬難以抵敵這樣一個判斷。


    金人自身仍然處於半野蠻階段,所在意著並非開疆拓土,而是美女錢帛,敗於金人,最多再由秦相公出麵斡旋,多賠些東西,多行點禮,大宋君臣在江南一隅的這一場富貴,還是可以保全的。


    而如果嶽飛掌了軍權,那就是蛟龍入海,猛虎還山。


    哪怕原本再忠心的漢子,在生死邊緣打了個轉後好不容易重新握有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可還會願意再把這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又交還到別人手中?


    更何況,就算嶽飛確實一片忠心耿耿,絕無貳誌,那他這番得得勝歸來,自然應當加官進爵,從而在朝堂上取代秦檜的位置,到時候他們這些天下讀書人,卻要把顏麵往哪裏擱?


    況且,秦檜獨攬朝綱近十年,他們或多或少跟秦檜都有些這樣那樣的關係,在嶽飛被屈下獄時,他們中也沒有多少人站出來,為嶽飛說上過一句公道話,一旦嶽飛得勢,恐怕這座大殿裏許多位置上站的人,就都要換上一換了。


    是以不論怎麽說,他們都覺得秦喜的話非常在理,甚至已經不少人已經做好了準備,隻待秦喜一說完,便要上前附議,一起勸諫龍座上那位讓人看不透在想些什麽的天子官家。


    秦喜眼角餘光輕輕掃過群臣的臉色,心下已然有數,不由得有些心下微微自得。


    他故意看著大殿班列左側那原本應當是幾員當代虎將排班站立的地方空蕩蕩的一片,對趙匡胤輕笑道:“而且,此時嶽飛避罪在家,臣恐怕縱然陛下不計前嫌,真的要起用嶽飛為帥,也不知道嶽飛他願意還是不願意?”


    “當然願意!”


    一聲淡淡的回答,卻仿佛驚雷一般,在刹那間震駭了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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