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的一聲,又是一朵絢爛的禮花,在夜空之中炸響,城裏的那些居民們近乎於瘋狂的歡呼呐喊之聲,一直在城郊數裏地之外的地方,都還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今天不是年節,也似乎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好日子啊”,蕭孟哥遙遙地望著那城裏城外一派沸騰的景像,算著日子,搖了搖頭:“那群漢人是在幹些什麽?!難道是這裏的什麽風俗?!”


    耶律大石也緩緩勒住了馬,望向不遠處那被不斷炸響的炮仗、煙花,映得一片通紅的夜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裏大致是昔日真定府與河間府之間的一座中等城池,正在昔時的遼宋之間,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現今據有此地的女真人並沒有把城中的漢人遷走,現下在那邊歡呼鼓噪的,很明顯使用的都是漢家言語。


    遼宋之間百餘年太平,雖說遼國一向謹守著漢胡分治的政策,然則無奈中原風物的吸引力,著實不是剛剛自荒蠻之中立國的契丹族人所能抵禦得了的,是以到了遼國被女真人滅亡之間,整個契丹族人漢化程度已經是極深了,無論是上層的典章製度,抑或是普通民眾間的風俗物化,都已然與漢地幾乎一般無二,哪怕是現今契丹一族西進大漠,又恢複了幾分原先的野性,但哪怕如同蕭孟哥這種對於那些致力於恢複原先遼國那種仿漢化的典章製度的家夥抱持著極為反對的態度的新一代契丹勇士,對於漢人的語言與風俗,卻也是絕不陌生。


    若在昔日女真人尚未曾躍馬南下之際,這座城池之中現在的這種情況,倒也還不算太過奇怪,畢竟當日裏遼宋自亶淵之盟後,開百年太平之局,邊市互貿,繁華無比,此地正是兩國交界之處,往來行商,絡繹不絕,雖說此處不過起拱衛真定府作用的周邊城池,但在當時也可以說是不夜之城,縱然也不能每日裏如現在這般熱鬧,卻也大致相去不遠。


    隻不過自女真人南下之後,昔時的繁華景像早已不再,女真人原隻不過是起自白山黑水之際野蠻部落,雖然已經建都開國十餘年,但一切文物製度一時之間卻仍未曾齊備,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以他們當年在白山黑水間時所奉行的“猛安謀克製”來管製他們治下的國土,現在這座城裏的漢人,多半已自是被充作農奴一般使用,是以現在蕭孟哥他們實在是很有點兒想不明白,眼前這座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陛下,不如我先去勘察一番!”蕭孟哥年輕好事,很有點兒躍躍欲試,回頭向耶律大石問道。


    “我們此行另有要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耶律大石還沒開口,那位年長的護衛已經先開口說道:“蕭孟哥,陛下的大事要緊,你……”


    “走,一起去看看!”還沒等那位年長的護衛說完,耶律大石卻是徑自拍馬,向前行去:“對於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倒是也很有興趣!”


    “嗬嗬!”蕭孟哥衝著那位年長的護衛一笑,也隨即跟了上去。


    “陛下小心,由我跟蕭孟哥先行開路!”那位年長的護衛也就稍微愣了一下的功夫,也就連忙策馬,跟了上去。


    作為跟隨了耶律大石的護衛長官,他早已習慣了對於這位天誌皇帝的任何決定,都自是無條件地擁護,並想著如何更好地去執行,現在雖然耶律大石的行動恰好跟他的說法相反,不過他也倒是沒有任何的意見。


    讓耶律大石他們錯愕的是,前進到離城周數十步外,看到的居然是一幅讓他們覺得很不可理解的景像。


    不遠處城池的大門,明顯已經是被硬生生地給撞開了,黑壓壓的不知道有多少漢人,穿著多少有些破舊的大宋衣冠,湧在城門口的,湧在城中各處,正自不住地向天哭號著,吼叫著。


    幾隊跟那些人潮相比,人數上很不成比例的金國士兵,各挺著刀槍,警惕地站在城門不遠處,望著那些狂熱的人群,很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模樣。


    耶律大石他們這一路行來,也經過了無數現在由女真人統治的城池,在那些地方,無論是漢人,還是殘留下來的契丹人,抑或其他東胡各族,都被女真人充作奴婢使用,執之如執雞犬,耶律大石他們對於女真人的氣焰早已是看得習慣了,卻實在沒有見到過如眼前這般奇怪的場景。


    “止步!來者止步!”就在耶律大石他們躊躇的時候,那些女真人裏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在一個似乎軍官模樣人的示意下麵,已經有幾名女真士兵,縱馬向耶律大石他們奔了過來。


    那位年老的護衛微一皺眉,催馬仰然迎了上去,把那幾名奔來的女真士兵攔在那裏,幾句話的功夫,那幾位女真士兵就都自趕忙翻身下馬,向那位年老的護衛行下了大禮。


    耶律大石他們這一路行進,所經過的大部分都是現在女真金人所占據的地方,是以他們這一行人也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相應的偽造金國身份的信物。這些年來,西遼與女真金國邊境之間交戰不息,各自對於對方那些個名臣悍將都自是無比熟悉,以耶律大石的身份,以西遼現今的實力,所偽造出來的身份自然也並不簡單,起碼可以保證他們一路之上通行無阻,較之這些個守城的小兵們,自然是要高級上許多了。


    那位年老的護衛在那邊跟那些女真士兵們說著,耶律大石卻也已經聽明白了那些個漢人們到底是在呼叫著些什麽。


    他們是在歡呼,他們是在歡笑!


    現在距離趙匡胤大敗金兀術所率領的女真大軍,也不過二十天左右的功夫,在現在的交通條件下麵,這樣的時間,應該也就隻不過足夠讓最快的驛馬,將這一次大戰的消息直接傳遞到南宋臨安行在高層人物的手裏麵,但最底層同時也是最熱血的那些民眾,卻就在這件事情上麵又一次地顯示出了他們的神奇,他們的力量,他們居然硬是依靠著相互之間口口相傳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這一次勝利的消息傳遞到了這個現在已經不屬於大宋治下,現在已經是女真人統治之中的小小城池。


    盡管在這樣的傳播之中,每一個人所聽到的消息可能都不一樣,盡管在這樣的傳播之中,每一個人所聽到的關於這一場大戰的一切,都必然無可避免地充滿了某種程度的扭曲與誇張,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們隻需要知道,大宋的天子官家帶著大宋的子弟,將那群強盜,那群殺人如麻的野獸,那群幾乎與每一個宋人都有著國仇家恨的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隻需要知道,在經曆了這些年的掙紮與恐懼,在經曆了這些年的期待與失望之後,他們終於又看到了能夠在有生之年得歸故土,能夠重新尋還祖先陵寢,能夠在親手收埋那些慘死在那些女真人手上的自己至親好友的屍骸血肉,能夠向這群女真強盜討回血海深仇的一線希望!


    這就已經足夠了!


    當年他們曾經是柔弱的,目迷五色的城市生活,曾經消磨了他們的血性,淡卻了他們的熱血,以至於在女真人鐵騎南下的時候,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甚至都不曾生起任何抵抗的念頭,以至於女真人南下之際,時常軍馬未至,城中已是十室九空,以至於時常會有十餘女真軍士,驅弛數千漢民,而無一人敢反抗的情況出現。


    然而那接踵而來的國仇家恨,那不斷鋪灑在他們眼前的親人的血,卻很快地就喚醒了他們潛藏在血液中的那份屬於男人的陽剛與野蠻,也就在女真人攻破汴京的時候,就在女真人覺得他們可以輕易地一鼓作氣,再行覆滅那已經龜縮至江南一隅的宋室殘餘政權的時候,這些侵略者們就發現他們的腳步前進得不再那麽容易了,甚至於他們開始發現自己要再在大宋的國土上前進任何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昔日嶽飛、劉琦、韓世忠、吳玠兄弟等幾位大帥,在大江北岸本無尺寸根基,但卻都自是大旗舉處,江北豪傑聞風景從,就這麽硬生生地在女真人的眼皮底下,拉扯出了四支鐵軍,一路高歌猛進,宋金之間的形勢,幾乎已然完全逆轉。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天子官家十二道金牌,就這麽將主戰最力的嶽飛給強行召了回去,那片幾乎每一寸都浸滿了大宋英魂熱血的國土,就這麽被那江南的宋室小朝廷,重新拋給了不費一刀一槍之力的女真金人!


    十年之功,毀於一旦!


    那些曾經為了恢複大宋江山,洗雪靖康奇恥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宋男兒,就這麽被南國宋室小朝廷給盡數遺棄,大半為女真人所捕獲,百般**,視如豬狗,少數最為悍勇的,也不過隻能夠占山為王,嘯聚為匪,再無力回天。


    這十餘年來,女真人甚至強令河北、河東、淮北這些他們占據的大宋國土之上的大宋子民髡頭絞發、剃發易服,號令他們必須統一“削去頭發、短巾、左衽”,否則便視同心懷故國,立殺不饒。


    華麗的大宋衣冠,就這麽在這些女真野人高舉的屠刀之下,被撕破,被燒毀,被深埋,那同大宋衣冠一起被深埋的,還有這些大宋子民對於故國故土,對於當日繁華如斯的大宋風物,心中那一絲斬之不斷的眷倦之情。


    在聽到了嶽飛嶽大帥被下獄窮究,在聽到了當今的天子官家與秦檜秦相公正在力主和議的消息之後,他們號哭,他們流淚,他們心灰了,心喪了,心涼了,心死了。


    時至今日,這些曾經的大宋子民們甚至早就已經不再期盼得能夠有一天再望到大宋的軍隊北來,再看到女真金人的潰敗,再重新昂首挺胸地穿上這一身大宋衣冠!


    在這樣的時候,這從遠處傳來的一線希望,這由他們的天子官家親手營造出來的一線希望,就已經足以讓他們痛飲狂歌,足以讓他們沉醉一場!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開始帶的頭,一些耆老們紛紛挖出了深藏著的大宋衣冠,拿出了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使用過的炮仗、煙火,所有的漢人都湧上了街頭,都在歡呼著,大叫著,哭著,笑著!


    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人去介意那些平日裏讓他們望而生畏的那些女真軍士手中那明晃晃的刀槍,已經沒有人去介意那些女真軍士的威脅、恫嚇,他們湧上了街頭,他們擠滿了整座城池,他們撞開了城門,他們昂然地為他們故國的勝利歡呼著,雀躍著,已經渾然望了自己還置身於敵國的刀槍之下。


    這不是因為他們在突然之間膽子就變大了,隻不過是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們忽然發現他們已經不再孤單了,他們已經不再是被遺棄的了,現在在他們的身後,站著一個已經收起了昔日畏層懦弱的麵目,開始展露出了猙獰爪牙的大宋皇朝。


    那位年長的護衛,帶著幾名得到了回報後趕過來見禮的女真軍官,向耶律大石走了過來。


    女真一族原本便隻是生存於白山黑水之間的小部落,驟然得國,據地又廣,一時之間根本也沒有那麽多的人手,可以來維係鎮守得住這麽廣大的地方,是以非但沿途放棄了許多原先的繁華城池,隻是將當地民眾驅趕到女真本土,甚至在這些占據著重要戰略位置,不得不分兵駐守的城池裏麵,也是大多采用了以少量女真軍官,監督著當地民眾自發組成的守軍的模式,來加以管治。


    眼下這位城池位於昔日宋國真定府與河間府之間,距離兩地都不算太遠,如有戰事時宜攻宜守,是以女真金國對於這裏倒也未曾大肆破壞,隻不過采用的仍然是以少量的女真本族人充作軍官與基本力量,再驅趕當地漢民來維持日常耕作以及城池戍衛任務的方法管理這塊地方,這也就造成了在現在這座城池之中,女真軍士的人數實在是少之又少,跟這些個漢民們完全地不成比例。


    剛開始這些個漢民們開始鼓噪歡騰的時候,這些個女真軍士還想拿出平日裏的威風上前呼喝阻止,但眼看著整座城池裏的這些個漢人們,忽然之間就全部湧了出來,全部聚集了起來,那種聲勢,那種氣派,讓這些個平日裏把這些漢民們視如豬狗的女真軍士們也害怕了起來,沒有人再敢正麵頂撞這些狂熱的漢民,甚至就這麽看著他們一路撞開了城門。


    雖說他們的手中握著武器,但在這樣狂熱的人潮下麵,他們手裏頭的刀槍究竟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所有人的心裏也還都是有數的,就他們這麽一點兒的軍士,要真是做了什麽動作,激起了這些情緒上明顯已經十分激動的人群的一些激烈的反應,恐怕眼前的這如潮的漢民,就憑著牙齒,都能夠把他們這群女真軍士給撕扯成碎片。


    是以他們所能夠做的,也就是一方麵退守到城池四處,靜觀其變,一方麵立即遣人飛馬傳訊,向鄰近的地方緊急求援。


    原本這座城池位於兩個重要的大城之間,雖說平日裏常駐之女真軍士不多,但與鄰近諸城之間,也自有著一套緊急聯絡與相互往援的方式。


    女真人本來自小就在馬背上麵長大,現今也自以仗恃鐵騎橫行天下,軍隊之間來去如風,將騎兵的機動效能發揮到了極致,這也是女真金國會放心隻在每個城池之間留下少量本族軍士駐守的原因。


    但現今正值金兀術征發大軍南征宋室的時候,金兀術此行,本來就抱定了以戰逼和的主意,決意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壓服南國君臣,是以自一開始便自是大舉動員,全力征發,除開正與西遼作戰於西線邊陲的完顏亮一係人馬之外,幾乎已然盡集女真金國之中的精銳,鄰近大城的守軍,早就幾已被征發一空,現在鄰近州縣之中所留下來的軍力,可謂是自顧不暇,根本就抽不出任何的力量來弛援這裏。


    事實上這幾位駐守在當地的女真軍官們現在心下也早已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是在那幾座鄰近州縣之中,很有些地方是聚集了比他們這座小小城池裏更要多上幾倍、甚至於幾十倍的漢民,如果那裏的漢民也都如同他們現在所麵對的這些漢民這般狂熱而團結,那恐怕那些地方的女真守軍現在所要麵對的局麵,要比他們眼前還要更嚴峻上許多。


    畢竟當日裏自從龜縮至江南的宋室小朝廷君臣一心,力主和議,不但在戰局明顯有利於宋室的情況下麵獨力召回了幾員戰將,將他們全部投閑置散,當國秉政的秦檜更自是公然宣稱:“南人歸南,北人歸北”,盡棄大河北岸千萬父老,甚至於還準備將中原之地的大宋子民,完全丟給女真金人所立的傀儡偽齊劉豫,這種話語,實在已經足以讓那些在江北之地尤自為恢複大宋故土浴血苦戰的大好男兒們,徹徹底底地寒了心腸。


    他們一直為之奮戰努力的故國,就這麽棄他們如棄弊履,這讓江北之地萬千原本已然燃起了熱血,已經凝聚成一團的那些大宋父老,重新變成了一盤散沙。


    背後沒有了可以倚靠的故國,他們也就成了無根之人了,他們簡直都再找不著任何可以讓他們為之拚死反抗的理由,是以自從南國朝廷開始與女真金人一意議和以來,江北之地原本如火如荼的自發反金抵抗之戰,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漸漸平息了下去,這些被女真人所奴役的大宋子民,慢慢地也就開始麻木,開始認命,甚至有不少已經開始在一定的程度上,選擇了與這些女真金人相互合作。


    無論他們對於大宋故國還有著多深的眷戀,但他們的故國卻已經將他們毫不戀眷地拋給了這群殘忍的敵人,任由他們在敵人的馬蹄之下蹍轉哭號,甚至於那位當國秉政的秦檜秦相公,還曾下令,命令現今大宋朝廷所轄所地,不得接納江北來投之民,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哪怕曆經千辛萬苦地冒險潛回大宋,他們的故國居然也還要毫不留情地將他們送還到現在他們正麵對著的這些女真金人的手上。


    事以至此,無論這些個漢民們再如何不願意意承認,也就隻能夠選擇適應現在身處的環境,隻能夠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隻能夠開始想著在這樣的處境下麵,他們要怎麽樣努力地掙紮著活下去。


    於是事實上自從那一意議和的南宋小朝廷召回了幾路大軍,開始與女真金人惟務和談之後,女真金人也就終於真正在這片原本屬於大宋的國土之上站穩了腳根。


    這十餘年來的順風順水,也就讓這群女真金人們已經開始習慣了現在的這種管治模式,習慣了隻要有著少數女真軍士存在,就足以震懾得住比他們要多上幾十倍甚至於上百倍的漢民,這些年的平靜甚至已經足以讓這些個女真軍士們覺得這種生活模式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發生改變的。


    尤其是女真本族人數,本就不多,早期跟隨著女真金國的開國帝王征戰四方的那幫女真軍士,在這些年裏早已積功升遷,得居高位,現今還在這些州縣城池之中擔當駐守職責的,絕大多數都已然是經過了幾次輪替之後的女真一族新生一代了,可以說自從他們來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就早已經習慣了漢民們甘心順服的模樣,他們之中根本就未曾有任何人見識過昔日宋金之間的連場血戰,是以這一次驟然之間看見這些漢民們眼前的架勢,一幹人等從上到下,居然就都這麽慌亂了手腳。


    現在這一幹女真的軍官從上到下,都沒人知道到底要怎麽樣來應付眼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局,是以突然之間看著耶律大石他們這一行人打著女真高層軍官的名頭出現,幾名六神無主的帶頭的隊長在粗粗驗看過了那位年老的護衛所出示的那些證明身份的信物之後,根本就沒有生出任何的懷疑,甚至於根本也都沒有詢問關於他們這一行人的行程與迎接安排之類本來應該由他們考慮的問題,反倒是一個兩個都跟著那名年老的護衛一起向耶律大石他們圍了過來,希望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高級長官,能夠對於目前的情況做出指示,給早就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的他們指出條路來。


    “你們這麽一群人頂盔貫甲,有刀有槍的”,蕭孟哥看著那群女真軍官,一臉不可思議表情:“還會奈何不了那群根本就是手無寸鐵的漢民?!”


    這些年來,西遼帝國與女真金人連年征戰,蕭孟哥作為契丹一族新生一代的猛將,又早早就隨伺在耶律大石身側,自是曾經多次親領大軍,與完顏亮所統率的女真軍士征戰攻伐,更是數度親身犯險,深入敵方大軍之後,一口女真族的語言,說得比正統的女真族人還要更流利,這些女真軍官自是聽不出任何破綻來!


    “你說說,你們還配稱為……”蕭孟哥還自是意猶未盡,繼續開口準備數落這群低下了頭去,臉上都自是露出羞慚之色的女真軍士,卻是已經被停在一旁的耶律大石給打斷了。


    “閉嘴!”耶律大石眼中寒芒一閃,淡淡說了一句。


    蕭孟哥被駭得立刻住了口,躬身退到了一邊,額上已然微現汗漬。


    自他跟隨耶律大石以來,一直都自是說話直來直去,耶律大石也欣賞他的這份爽直與悍勇,甚少對他有過什麽斥責,還真是很少如這般疾言厲色地對蕭孟哥說話,是以現下蕭孟哥雖說還不明白自己是錯在了哪裏,卻已自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們做得很對”,耶律大石卻沒有理會他,俯下頭去,跟那些個女真軍官們和顏悅色地說道:“事起倉促,你們確實不應草率行動,萬一激起民變,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是!”那些女真軍官齊齊躬身,臉上原先那些許羞慚之色已然都換上了得意驕傲的神情。


    雖說出於對耶律大石的身份保密考慮,剛剛那位年老的護衛出示的身份證明信物的時候,並沒有向這些個女真軍官說明這位耶律大石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然則耶律大石這些年來拓土西疆,建都開國,舉止之間自然有股威嚴氣度,一望便知決非尋常人物,尤其是那名年長的護衛與蕭孟哥對於耶律大石之間那種純粹出於自然流露的敬畏之意,更是讓這些個女真軍官自然而然從心裏麵就已經接受了這位白發老者絕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這些個在場的女真族軍官,會被發放到這種小城池裏充當戍衛的軍官,基本上年紀也都還非常年輕,其中最年長的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基本屬於女真金國立國之後才成長起來的一代,在心態上與金兀術那一代還曾經曆過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間,受盡契丹貴族欺壓的女真一族年長一輩早就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


    尤其是現在女真金國根基未穩,女真年輕一族的最悍勇的那一批人,自然也就早就已經被編列成軍,在第一線與西遼或南宋對峙而戰,這些會被分放在女真腹地充當常備守軍的,本身就已經是屬於被篩選過一輪而沒被挑中的家夥,而這一次金兀術征發大軍之際,又已經在他們之中再行挑選過了一遍,基本上可以說現在留下來的這些女真軍官,已經是屬於女真年輕一族之中的紈絝子弟,平日裏所有的本事也不過就是仗勢欺人,這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除開不知所措之外,總也還有那麽幾分心下忐忑,是以剛剛在蕭孟哥的喝斥之下,一堆人也確實是不敢還嘴。


    然則現在被耶律大石這一誇,一幹人等卻也就是立即昂首挺胸起來了,覺得自己還真自是臨急處理得當,將事情控製在了一定的範圍之內。


    隻不過旁邊城門口的那些個漢民們一波接一波的高呼哭號之聲,卻還在不斷地提醒著這些個女真軍官隊長們,事情仍然沒有能夠得到完全解決,甚至於事態也還根本沒平息下來。


    “這位……貴人”,一個帶頭的隊長大著膽子,上前了幾步,隻不過他也並不知道到底應當怎麽樣來稱呼耶律大石,隻好含糊了過去,他單膝著地,向耶律大石行了個大禮,說道:“現下事態緊急,又是人數懸殊,我等不知應如何是好,還請這位貴人指點一二!”


    “他們漢人有句話:‘飄風不終宵,驟雨不終朝’”,耶律大石指著城門口那些已經翻騰了許久,淡淡說道:“你看他們的樣子,也知道他們鬧騰不了多久的!”


    耶律大石是昔日契丹遼國的翰林,曾以“大石林牙”之名見稱於世,自幼熟讀詩書,博覽經史,不經意間就隨口掉了句文,回過頭來時卻發現馬下那幾位女真軍官都自露出了一臉茫然的神色,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些女真族人占據中原之地未久,又自於漢地強自推行胡俗,於漢家文化著實未曾浸染,也難怪這些個女真軍官根本就聽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你們就繼續在這裏盯著吧,隻要他們沒有什麽進一步的舉動,你們就不可妄動,更要小心莫去激怒了他們”,耶律大石也懶得跟他們再行解說,徐徐掉轉馬頭,準備離去了,隻丟下一句:“別擔心,他們很快就會散去的!”


    耶律大石看得非常明白,這些個漢人雖然因著宋室的這一場大勝而歡喜欲狂,但終究還是一時情緒激蕩,才會有這種毫不顧忌女真金人打壓報複的慶賀舉動,沒有人進一步的鼓動與組織,應該是絕不會有什麽進一步的行動的。


    等到這股激情退卻,他們也就應當會回到所要麵對的現實的情狀來,無論他們再如何地激動,也還是必須要回到平日裏的生活之中。


    畢竟無論他們如何地期盼有朝一日能夠重歸故土,能夠重新成為大宋子民,然而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所最需要想的還是怎麽樣才能夠在這片被女真金人占據著的土地上活下去。


    更何況,相信那位雖然大敗而回,但終歸還保留了元氣的金兀術,也應該已經想到了可能出現眼下的情況,也應該有他自己應對的辦法。


    耶律大石勒轉馬身,不顧那些個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女真軍官,徑自拍馬,揚長而去。


    那位年長的護衛與蕭孟哥也自是同時催馬,緊緊跟隨在耶律大石之後而去。


    “孟哥”,耶律大石轉過頭,看著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蕭孟哥,微笑道:“是不是心下還為我剛才的喝斥憤憤不平?!”


    “臣下不敢!”蕭孟哥在馬上躬身,雖然嘴裏說不敢,語氣裏卻難免有些硬梆梆的。


    “嗬嗬”,耶律大石卻是不以為忤,仍自笑著說道:“你是在奇怪為什麽我會阻止你煽動那些女真軍人與宋人互相殘殺麽?!”


    “是!”這一次蕭孟哥就再不作偽,徑自答了一聲!


    事實上剛才如果沒有耶律大石插話,蕭孟哥甚至準備以那個假冒的女真高層軍官的身份,強令那些女真軍隊對於正在狂歡的漢民嚴加鎮壓。


    他雖然經驗閱曆不如耶律大石,但終究旁觀者清,卻也很明白如那些漢民那般自發的動作,實在是持續不了多久,隻要這些女真軍士繼續冷眼旁觀,最多不過鬧騰這一晚,待得明日,一切就會又恢複原狀。


    但如果那些女真軍士有所行動的話,在現今這種激蕩的情懷影響下麵,這些個漢民卻自是很有可能就這麽以命相搏,殺官造反,在這種懸殊的人數下麵,幹掉這些女真軍士,占據整個城池。


    “但是你可曾想過,金兀術的大軍就快回來了”,耶律大石望著蕭孟哥,皺眉說道:“如果照著送來的戰報之上所言,這一次金兀術的四十萬鐵騎雖然元氣大傷,但終究根基仍在,這裏城小地慼,這些個漢民與其餘地方又自是全無聯絡,毫無基礎,隻要女真援軍一至,隻怕是這裏就要屍橫遍野,滿城老少,無一幸免了!”


    “陛下間關百戰,殲敵無數,怎地會突然之間對他們仁慈起來了?!” 蕭孟哥這一回卻自是沒有絲毫的退讓,兀自氣鼓鼓地說道:“孟哥心裏沒那麽多大道理,孟哥隻知道,女真人跟漢人,都是我們的敵人,金國與宋國,都是我們的敵國,我們的敵人,死得越多越好,我們的敵國,亂得越厲害越好!”


    這一回連那個一直以來都跟蕭孟哥有點兒相互別苗頭的年長的護衛對於蕭孟哥的這種態度都未曾再出言嗬斥,反倒也是瞪大了眼睛,有點兒困惑地望著耶律大石。


    在所有契丹人的眼裏,這位大遼的天誌皇帝都是高不可攀的偉岸高山,都是永遠不可戰勝的絕代軍神。在契丹最危亡的時候,正是他們眼前的這位天誌皇帝帶著一幹殘兵敗將,連場血戰,就這麽強行在女真人的大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轉戰西域荒漠之地,拔國無數,重新建立了大遼的基業。


    無論是這位年長的護衛還是蕭孟哥,都已然是見多了耶律大石在麵對敵人時的那種狠辣與果決,見多了他對於那些敵人的無情與冷酷,是以他們怎麽也覺得耶律大石會在這種時候,生起對於這些個宋人的同情的心態,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這位年長的護衛還算是曾經生長在昔時那遼宋之間百年太平的時候,而蕭孟哥,卻已然完全是在西域那片高天漠土之上生長起來的全新的一代了。


    在蕭孟哥這一代人看來,導致契丹人國破家亡,不得不流亡西域荒漠之地,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女真金人,固然是勢不兩立的生死大仇,但那遙遠得恍若生活在天地另一端的宋室漢人,卻也並不是什麽朋友。


    西域的烈風與朔漠,已經讓蕭孟哥這一代新生的契丹人,重新找回了馬背上民族那種如同蒼狼一般的野性,在他們看來,這個天地之間就隻應該有兩種人,那就是已經被他們征服的奴隸,以及等待著他們去征服的敵人!


    在某些方麵,蕭孟哥這些新興一代的契丹人,與他們正麵對著的最大的敵人,女真金國的戰神完顏亮所代表的那一代新生的女真人,有著完全類似的一種心態與衝動。


    他們都想驅弛著戰馬,征服整片天地!


    這也正是蕭孟哥他們這一代契丹新興貴族,與那位年長的護衛他們這一批還在懷念著昔日契丹大遼那種物富風華的老一輩契丹上層貴族,所最不相同的地方。


    隻不過在這件事情上麵,這位年老的護衛倒還真是抱著跟蕭孟哥同樣的態度的。


    較之於蕭孟哥,這位年老的護衛對於昔時漢家風物,還是曾經有過切身體會的,是以他也份外能夠明白這些個漢民究竟為什麽而喜,究竟為什麽而鬧,他也更明白,既然斯時斯地的漢民們會歡喜到這樣的境地,那眼下的這種情況就絕不會僅僅在眼前這個小小的城池裏出現。


    如若方才耶律大石未曾喝阻,任由蕭孟哥煽動那些女真軍士與漢民之間相互攻伐,那這種亂相也絕不會僅止於眼前一城一地,隻怕在這片女真金人占據的土地上麵,很快就會烽煙處處,雖說以他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看來,這些年來武備鬆弛的江南宋室小朝廷,應該再沒有能力能夠組織策應,援助這些漢民,待得金兀術率領大軍歸來,應當還是能夠平定這樣程度的亂局,然而卻也絕對已經足以讓女真金國朝堂上下激烈地動蕩上一番了。


    尤其是經此一役之後,隻怕女真金國再不敢放任這片地方戒備如此之鬆懈,隻怕務必增派軍隊,增多戍守的常備人員,而常駐各城的守備人員增多,以及由於此次亂相與之後隨之而來的防備心態導致的漢民勞動力的減少,又必然給女真金國的財政造成沉重的壓力,僅此一項,就足以讓女真金國不得不在這上麵多耗費不知多少的國力。


    這位年長的護衛對於宋國與漢民,倒沒有多少的敵意,然則女真金國對於他而言,卻是絕對是令他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特別是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麵,這位年長的護衛更是恨不得女真金國國中大亂,越亂越好!


    他隨伺在耶律大石這位西遼天誌皇帝的身邊,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於耶律大石每一絲異樣的感覺,恐怕比耶律大石自己都還要更加靈敏與迅速上幾分。


    是以雖然他打心眼裏都不願意承認,但卻還是不得不慢慢地接受這樣一個現實,那就是耶律大石,這位大遼的天誌皇帝陛下,身體確實已經不如從前了,而且似乎正一天比一天地壞下去。


    天誌皇帝陛下,終究是老了!


    不管這位天誌皇帝陛下曾經做過多少人所做不到的事情,曾經建立過多少人都完不成的功業,但他畢竟還是個人,還是個老人!


    隻要是人,總就逃不過那一日!


    隻是這位年長的護衛卻一直都不願意去想真的會有那一?


    ??的到來!


    因為他實在想像不出來,沒有了天誌皇帝陛下的大遼,沒有了天誌皇帝陛下的契丹,會是什麽樣子!


    那就是天塌了,那就是地陷了!


    但是心底裏頭那種危機感,卻讓這位年長的護衛現下的心中覺得,隻要是能引起女真金國大亂,隻要是能削弱女真金國國力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應該去做,都應該毫不猶豫地去做!


    畢竟就算大遼江山固如磐石,就算是並不意欲再圖進取,那女真國中生亂至少也可以讓天誌皇帝陛下少操點心,也可以讓天誌皇帝陛下多將養下身體,也可以讓天誌皇帝陛下多活上幾年!


    而隻要能夠延長天誌皇帝陛下哪怕一日的壽命,這位年長的護衛已經覺得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搭上自己的性命,又怎麽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同情那些個在他看來與無關緊要的漢民們的性命。


    是以他現在事實上也對於剛剛耶律大石喝止了蕭孟哥的舉動感到頗為困惑,隻不過他相對於蕭孟哥而言,對於耶律大石的任何舉動,無論理解與不理解,都已經習慣了從心底裏頭去接受而不提出任何的疑問,是以並未曾將這種疑惑宣之於口罷了。


    “嗬嗬,或許是我老了吧!”,耶律大石啞然失笑,蕭孟哥的話讓他一時之間想到了很多東西,但卻又有點兒不知道從何說起,百感交集之下,脫口而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句。


    “陛下!”那位年長的護衛與蕭孟哥都自是周身一震,急急叫了一句。


    “陛下春秋正盛,是我胡言亂語!”蕭孟哥猛地勒住了胯下的座騎,就這麽翻身下馬,拜伏於地,連連磕首:“孟哥該死!孟哥是個粗人,不管說什麽,陛下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不管蕭孟哥心下有多少的疑問,不管他選擇用一種什麽方式來表達,但對於耶律大石的敬愛,卻是與那位年長的護衛一般無二。


    對於他們,甚至對於所有的契丹人而言,最不願意聽到的話,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或許就是這位天誌皇帝陛下令人無可奈何地老去,尤其現下是由這位天誌皇帝陛下的口中親自說了出來,更是讓他們沒由來地感覺到心下悸動。


    “起來!”耶律大石也停住了馬,轉了回來,輕聲地喝了一句:“好好一條漢子,什麽時候也學得這般矯情!”


    看著蕭孟哥從地上挺起身子來,耶律大石這才仰首向天,驀然一聲長笑,笑得無比舒暢。


    “你就當是我欠這些漢民們一個人情吧”,耶律大石低下頭,看著一臉不明所以的蕭孟哥,嘴角猶噙著一絲笑:“因為他們讓我們明白了一個想了很久都沒能夠想明白的問題!”


    他帶著契丹殘部,遠征西域,在那一派天寬地闊間重新建立起了屬於契丹人的大遼帝國,然而對於究竟要將自己這一手建立的大遼帝國帶往何方,卻自是這些年來一直在耶律大石的心中盤旋不去的問題。


    從感情上講,作為對於昔日裏契丹貴族之中漢化程度最高的那一批人,作為自幼熟讀經典,早已將漢家文明烙入了血脈深處的大石林牙,耶律大石是無疑絕對傾向於那群流落到西遼的昔日契丹文官與高層貴族,希望能夠在西域之地重建一個昔時那般文物繁華的大遼帝國的。


    然則他不但是大石林牙,同時也是親身經曆了當年的契丹大遼由盛轉衰,被女真金人鐵蹄踏破上京,以至於國破家亡,不得不帶著殘存人眾,西奔荒漠,曆盡千辛萬苦,百戰餘生才得以重新建立起一片基業的西遼天誌皇帝。


    當日裏那種女真人鐵蹄南來,一路勢如破竹,幾乎就讓契丹一族亡國滅種的景像,時至今時今日,每當更深人靜之際,都還一直在耶律大石的眼前出現,無一時一刻能忘。


    是以他一直不敢去下這個決定,因為在沒想明白這個中的利害關礙的時候,他還真是不敢下這個決定,不敢因著自己個人的好惡,而又將整個契丹一族,帶往一個不可測的未來。


    隻不過今天在看到這些個漢民們那完全發自於內心的狂熱而忘我的舉動之後,耶律大石的眼中卻驀然之間,就似乎有了一層說不上來的明悟。


    有些東西,看上去無比柔弱,看上去沒有任何的力量,看上去甚至不能夠抵禦得住任何的刀兵,但事實上它卻又自是堅韌無比!


    哪怕再強大的鐵騎能夠真正踏遍這片天地,但隻要不能夠殺盡這片天地之間的所有人,隻要這樣的東西還存在於任何一個人的心底,那終究有朝一日就會重新生根發芽,就會重新占據這片大地!


    或許到時重新活躍於這片大地之上的不再稱自己是契丹族人,但他們的血液深處,卻是必然會流動著屬於契丹人的血脈,他們的身上,卻還是必然不可避免地帶有著屬於契丹人的那部分印記。


    或許也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一個種族能夠長久地生生不息,能夠永遠自廢墟與屍骸之中涅磐重生,永存不滅!


    “你們慢慢想吧”,耶律大石看著滿臉都寫滿了問好的蕭孟哥與那位年長的護衛,卻是沒有說出答案,隻是縱聲大笑,轉身,拍馬而去,長聲說道:“終有一天,你們都會明白的!”


    “陛下!”蕭孟哥與那位年長的護衛,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也自翻身上馬,向耶律大石追了過去。


    “呯”的幾聲響處,又是數朵煙花在夜空之中炸響。


    雖然離那座小城池已遠,但隱約還是傳來了那些漢民們夾雜著悲聲的歡叫:


    “我等大宋子民,旦夕南望王師,十餘年矣,從未有一日或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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