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內堆積著很多積灰的廢棄鋼材和紙箱,有半麵沒有粉刷完的牆壁呈現鐵灰色,斑斑駁駁。已經生鏽的鐵門變形,有不少路都走不通。幸村掩著口鼻防止空氣中的灰塵進入,邊走邊冷靜的判斷著聲音的來源。


    不多時就找到了出處。


    那裏沒有門,是個出奇空曠的房間。地上鋪著舊報紙,還扔著不少的廢煙頭和空易拉罐,一個痞裏痞氣的男人很沒形象的叉著腿坐在地板上,時不時還挑起身邊手臂被繩索綁在身後的少女的下巴,湊上去聞。


    “別擔心,我不會現在動你們的,你們可是我的搖錢樹啊。”男人笑起來有一口黃牙,看起來很惡心。


    十三四歲的少女努力扭動著身體,眼神驚恐,她企圖擺脫這樣的陰影卻又失敗。不過看上去這裏的少女們都衣衫完好,沒有遭受更加過分的對待。


    “喔~來了。”從另一邊的門走進來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身上有一股濃烈的化學品的味道。最討厭醫院的味道的幸村不禁皺了皺眉表達自己的厭惡。


    “這次有多少人?”白大褂問道。


    “不多不少,十四個,你們看都是女孩兒,多給點怎麽樣?”


    “按照談好的價格是二百萬,多了不給。”


    白大褂說著指揮幾個清潔工一樣的人來把這些女孩裝車,不知以後命運如何的她們絕望的流下淚水。


    幸村看見柳生雅了,那個平日裏孤僻的女孩此刻眼中充斥著霧氣。


    對於消毒水味兒和白大褂最為反感的幸村低了一下眸,然後以電光火石的速度敲上負責裝車的那些家夥的後頸。很利落的放倒了他們。白大褂意識到不對,從袖口掏出槍撥下了安全栓。


    是柯爾特手槍。


    幸村默念鏡門的詠唱,然後不著痕跡的設了一個反射結界。


    子彈幾乎是擦過他的脖頸過去的,幸村動作極快,轉眼就掠過他的手臂,狠狠一手刀把他的槍支打下來。手臂酸麻的白大褂惡狠狠的盯著柔美的少年。“你是來救人的?多管閑事?”


    “這很重要嗎?想來就來了啊。”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片,都是當地的烏合之眾組成的小團體,專門販賣來池袋上學的外地學生,這樣不容易被及時聯係到。


    幸村用剛才藏馬遞給他的小折刀,割開少女們的繩子。被綁來這裏的少女們本來已經絕望了,一看到這樣俊美的少年如天神一樣降臨,頓時覺得委屈的淚水就下來了。


    幸村應付少女已經很嫻熟了,送了她們一個溫柔的微笑後,告訴她們:“要快點走,畢竟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波,如果你們有什麽了解情況的可以快點告訴我。”


    “幸村君……你怎麽會來這裏?”內斂沉默的柳生妹妹是為數不多的沒哭的,她雖然纖細柔弱,卻有種說不出的倔強。“哥哥呢?”


    “你哥哥在外邊等。”幸村扶起還坐在地上的她,然後好脾氣的對那些還忙著悲傷的少女們說:“很快就有人來了,我先把你們送出去,跟著我走。”


    柳生雅的黑框眼鏡下,紫色的眼眸中出現了一點點的水汽。她來池袋念書本來就是鬧別扭,而被拐跑卻也是自己的不成熟。


    這樣的自己……


    營救是很順利的。幸村把她們都送出了工廠後,正好看到了在門口焦急等待的立海大的部員們。柳生雅似乎經曆了這一場劫難後變得成熟了很多,埋在抱著她的柳生的懷裏,嗚嗚咽咽的低聲哭泣起來。


    “好了,小雅,不哭。”紳士安慰起自己妹妹的動作很輕很溫柔,他撫摸著少女的頭頂,少女的脊背一抽一抽的,他低聲的細語就是最好的療傷藥。“我們回家吧。”


    “哥哥,我再也不任性了……”


    “幸村,南野為什麽還沒出來?”柳正在打警局的電話,讓他們派車過來把這些少女都送回家,而真田則是遲疑的看了看空蕩蕩的工廠大門,然後問道。


    “他也許是沒解決吧。”幸村知道妖狐很強,對他也沒有怎麽擔心。“那家夥很強,你們不用擔心,我再去看看就好了。”


    剛走沒幾步,幸村就看到迎麵匆忙跑來兩個少女,她們手挽著手非常親密,而且那輪廓似乎也從哪裏見過。


    “危。”折原九琉璃總是喜歡用單字說話,她拉了拉自己的雙胞胎妹妹的手,眸子中滿是執著。


    “九琉姐說秀一哥危險了,抓我們來的有拿槍的,而且還數量不少,不是日本人。你們是和秀一哥一起的吧?”


    “你們是?”


    “……折原舞流。”


    “……折原臨也是你的哥哥是嗎?”


    “那種渣哥,才不是呢。”


    在街上閑逛的折原雙子會被迷藥迷倒送到這裏來也純屬意外,她們正好在被綁走的時候遇上了藏馬,於是藏馬就順手把她倆救了出來。


    情報販子折原臨也踩著黑白的邊緣行走,一不小心就會危及親人,所以他平日裏都是以‘帶出去也會丟臉的妹妹’形容這兩個少女,叛逆期的少女哪裏會理解折原臨也的用意,而且他總是以一副快要壞掉的表情麵對她們,也不怪她們誤會。


    折原家的少女們也不是正常的女孩兒,即使遇到了這樣的事件也能冷靜,折原舞流說道:“阿臨哥說這是要被拆除的工廠,所以用的是炸彈,不過還是沒開始讀秒的。秀一哥說要去看看更深處還有沒有沒救出來的人,就叫我們先出來了,我勸他一起走,秀一哥根本不聽……”


    “是嗎。”幸村低低歎一口氣,就忽然輕笑起來了。原來從不在意生命的妖狐藏馬,如今居然會溫柔到為了不知道可不可能存在的人,而深入險境。這樣的膽大無畏讓他看到了當年的影子,可是不能否認的,是藏馬已經變了很多。


    他早就不複當年的自己。


    “那我就進去找他,你們去找折原先生吧。”


    柳蓮二迅速抓住了幸村的手臂,知道他家部長是怎樣一個固執的人的參謀慎重的說道:“精市,下麵已經是我們不能涉及的了,交給警察吧。即使沒有讀秒,裏麵的……也是炸彈啊!”


    “沒關係的喔,蓮二。”幸村彎了彎眼眸,聲音低柔卻堅定,他做出的決定沒有人可以動搖。柳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嵌入他的手臂裏,而幸村卻把他的手指一點點掰開,然後脫身。


    似乎有些痛恨自己的無力,柳淡淡的說道:“我說什麽都無法阻止你對不對?”


    “是的。”


    在這樣呼吸都沉重的氛圍中,網球部的各位都看著這裏,看著他們的部長。幸村背對著他們,纖細的背影卻是他們努力追趕也追不上的神跡。


    “幸村精市,你喜歡他對不對?”


    “……蓮二怎麽突然這麽問?”


    “回答我!”難得失態的參謀把聲音微微提高,這個問題讓網球部有感覺的全員都沉默了下來。


    仁王想起了第一日南野轉學來時和幸村的親密,每日放學都一起走的影子,體貼溫柔的問候。甚至是眼神相交時的默契。明明那樣的明顯,他卻總是沒有這樣想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柳生比呂士,他依舊挺直著背,望著幸村的背影,反光的眼鏡下掩蓋了怎樣的真相。


    “……我們不是那樣天真的關係,如果真的要用語言形容的話,是愛也說不定呢。”


    掃了一眼被這個字眼震動的部員們,幸村淺笑了一聲。“一直擔心你們能不能接受,不過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


    他的話音剛落,背後傳出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接二連三的起爆把整個水泥板的樓炸的殘破不堪,硝煙四起,無數的粉末飛濺到他們這裏,爆炸而起的一層煙霧一樣的蘑菇雲籠罩四周。淒豔而慘烈的火舔舐纏繞著廢墟,一瞬間就把這座工廠毀滅的幹幹淨淨。


    不留一絲情麵。


    背後明亮的光芒如死神的催命,即使知道妖狐的厲害的幸村也不禁全身一抖,也許是這種聲音太震顫,幾乎讓他忘記了所有。明淨的眼眸微微睜大,而瞳仁卻在急速縮小。


    剛才,他才說出[愛]這個字啊。


    “南野……喂,南野!”柳生率先回過神來,向著還燃燒著的廢墟前衝去,徒勞無功的喊著。


    從來沒有經曆過剛才還在身邊會笑會惡作劇的同學,就這樣簡單的消失了,把南野秀一扯入這件事情的柳生覺得愧疚感直接淹沒了他的心,他猶豫的看了一眼背著身沒有回頭的部長顫抖的肩膀,有一種想要狠狠地扇自己的衝動。


    驕傲的幸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愛]這個字,而唯一一次破例,卻消失在這樣的大火之中。


    親眼看到愛的人消逝,這該是……多麽的殘酷啊。


    藍紫色發的少年猶如在夢中似的,慢慢地回頭。他水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熊熊的紅蓮焰火,天邊幾乎都被這樣的顏色染紅,淒豔的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留下天空中血一樣的痕跡,宛如妖嬈的彼岸花。


    一如當年在魔界的時候,他燃燒生命時照亮的的那片天空。


    死亡,痛苦,掙紮,選擇。


    似乎語言已經徒然,所有的情感凝縮在瞳孔中,仿佛把整個世界都藏入其中,無人觸碰。橫在心口鮮血淋漓的傷疤,即使結痂,下麵卻也全是腐肉。


    無數無數的畫麵盤旋著倒映在眼瞳中,他無法閉起眼睛,隻能被動的承受著這種記憶崩潰的疼痛。


    似乎現實和記憶一瞬間的交融了,他的眼前出現的是染血的妖狐的麵容,轉眼就變成了無力倚在牆壁上的紅發少年,錯落的畫麵交疊著重現,一幅一幅,如走馬燈一樣的快速。


    蒙蒙的煙塵中,他無法辨清前方的情況。


    即使理智告訴他,s級的妖狐絕不會死於人類的武器,可是感情上還是會想起那一天的夢魘。


    “對不起,藏馬……對不起……你果然還是應該憎恨我的……”


    “說過為你而生,為你而死,卻擅自作出了選擇,這算是另類的傲慢嗎?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在你的身上卻從未問過你的意見,第一次見麵時,你的殺氣才是真實的想法吧。”


    “果然,無法刻意忘記從而維持一段的和平啊……最先在這個謊言裏敗北的,居然是我。”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嗎?一直……認為我會殺掉你?”熟悉的溫和聲線中,卻夾著陌生的冷酷。


    幸村的脊背劇烈一震,卻沒有回答。他微側了臉,把表情埋沒在發絲籠下的陰影中,似乎還要在命運中惶恐的逃避著什麽。


    “精市,你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從冬木市……回來之後吧。”


    “是嗎,這麽久啊。”平靜到不正常的藏馬微微閉了眼睛,然後轉身。餘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卻沒有回頭。


    那些平靜安好的相處,那些言語和肢體上的曖昧,也許隻是為了一時的取暖,結果等到撕開假象時,變成利劍狠狠地紮入心髒。


    這些幸村早有準備,卻仍然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一切都亂了。都崩毀了,一切的平衡都被破壞。


    而他們現在路,也許隻剩下相殺或者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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