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藥鋪所在的金魚胡同,到南城門外,方再年一直處於興奮狀態,不斷向隊伍的前後左右張望。


    好佩服東家,這麽好的宣傳點子也能想得出來,瞧瞧隊伍後麵跟著的人群,越來越多了,不用等到開業,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江南藥鋪的存在了。


    何素雪拐了拐方靈,“你們家那口子咋回事呀,早上忘吃藥了怎麽滴,一會蹦起來一會蹦起來。”


    “我家相公沒病,吃啥藥。”方靈委屈地撅著小嘴巴,“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忌諱一點行不行。”


    何素雪抬手扶額,“真是的,一點玩笑話就受不了了?哎,難怪人家說女生外向的,嫁了男人,連姐妹都做不成了,從前你都不這樣說我的。”


    方靈直翻白眼,你擠兌人了,還不準人家反抗,霸道不講理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真沒勁。”何素雪扭頭看街景,卻被她看見了熟人,高舉著雙手搖晃起來,“武校尉!看這裏看這裏!”


    方靈驚訝地瞧著飛奔過來的五條女漢子,那個步步生蓮,那個波濤洶湧,一條街的男人都在吞口水,“你跟她們約好的?”


    “沒呢,隻是前幾天見了一麵,今天這個義診真是昨晚才決定的臨時行動,也沒必要跟她們說。”


    何素雪辯解著,問跑到跟前的武蘭妹,“你們怎麽來了呢?”


    武蘭妹跟上何素雪的步伐,笑道:“好不容易天晴,想去府上看望少將軍,結果有個叫常新的家夥說,你們今天要做善事,大夥就跟來瞧瞧熱鬧。”


    四朵金花一齊興奮地點頭。方靈眼皮子跳了跳,心說真是來瞧熱鬧的就好了,千萬別添亂呀。


    難民營設在城門外三裏處,官道邊上擺了十幾口大鍋,冒著熱氣,飄著米香,饑腸轆轆的人們排著長隊在領粥。


    施粥的是各府下人,而衣著光鮮的貴夫人們,遠遠站在後頭低聲談笑,小圈子的中心。有梁氏,有一身戎裝的秦曉月和她的女護衛們,何素雪還看見了馮氏,她保持得體的笑容,緊緊跟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年輕夫人。


    武蘭妹很體貼地告訴何素雪:“你見過馮夫人了?她費心討好的人。便是她的小姑子,你將來的姑母大人慶王妃。”


    何素雪捏了捏武蘭妹的手臂。“看出來了。趙家人眼睛都長一個樣,深邃,迷人,閃著星星般的光芒。”


    “我天,這些形容真貼切,聽起來好美。”武蘭妹著迷地望著慶王妃的眼睛。“你說,這樣的眼睛能不能後天練出來?”


    何素雪低頭想了想,“好像曾經聽人說過一嘴,說戲子們有一套練眼的方法。他們喜歡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滴著露珠的花瓣和樹葉,心裏默念這些光芒這些晶瑩,都收進我的眼睛裏了,我的眼睛就像它們一樣閃亮。”


    何素雪的聲音很輕很軟,武蘭妹和四朵金花,包括方靈和紫珠紫菀,都被蠱惑似的露出迷惘的表情。


    何素雪打了個響指,“好啦好啦,幹活啦,練眼的事情自己回去慢慢琢磨。”


    眾女恍然夢醒,眼神各種古怪,做著各種掩飾動作,表示自己剛才不是被小何大夫的理論吸引了,並且已經在內心想好了該怎麽實施亮眼計劃。


    江南藥鋪的大隊伍到來,引發難民的新一輪騷亂,原本以為又多一家施粥的貴人,卻不料大鍋架起來後,煮的不是大米,而是味道怪怪的湯藥。


    關有樹大聲向難民宣告自己這些人到來的目的,聽說是來義務看病的,倒是有不少人轉身跑回去了,也許真有病人,因為看不起病而窩在帳篷裏等死。


    何素雪指揮學徒們將桌子一字排開,方再年忙著把江南藥鋪的幡子接了木棍豎得高高的,秦曉月帶著一群貴婦走了過來。


    “小何,過來下,師娘介紹幾位夫人給你認識。”


    “小何見過師娘,見過各位夫人。”


    這種關鍵時刻,何素雪還是很乖巧的,走過去規矩地行禮,起身時,正好看見馮氏和梁氏來不及掩飾的厭惡和鄙視。


    慶王妃漂亮的眼睛,卻寫滿了好奇和歡喜,從夫人們中間走出來,握著何素雪的兩手細細打量,“你就是小何呀,果然可愛,難怪我家榮兒不想撒手呢。”


    梁氏臉色微變,“娘娘的意思是……”


    馮氏插了進來,笑著說道:“娘娘的意思是,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肯定特別招男孩們喜歡。”


    慶王妃深深看了馮氏一眼,沒有戳穿她,隻是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支梅花簪,插到何素雪的頭上,這一舉動,引來夫人們一陣低呼。


    按照這裏的風俗,向未婚女子贈送簪子,意義重大,但王府裏並沒有適婚男子,所以王妃的舉動,不能不讓夫人們多想,隻是,馮氏從中攪局,又打亂了夫人們的思路,總之,各種不解。


    何素雪羞澀地向慶王妃道謝,這是回京之後,第一個向自己釋放善意的夫人,心底緩緩淌過一股暖流,好歹,這個世界還沒有讓人徹底失望。


    馮氏非常不樂意看到何素雪被自家小姑子寵愛,她眼神晦暗地掃過那支梅花簪,想著如果沒有何素雪這個人該有多好,這支簪子就是馮圓圓的了。


    梁氏也在心裏犯嘀咕,慶王妃不會是要把這丫頭帶回去服侍王爺吧?聽說她是很大度賢惠,可也沒見哪個女人大方到為丈夫尋找侍妾的。


    這丫頭也太招人了,到底哪裏好呢,一點沒看出來,要是抬回國公府給兒子做妾,兒子能不能降得住她?


    何素雪直覺,這群貴夫人裏頭,有人對自己有不好的想法,渾身涼嗖嗖的啊,不舒服,趕緊告個罪退回義診的位置,準備開始做事。


    關有樹師兄妹倆各帶十個醫助,分別對難民開展義診,他們征得病人的同意,在他們看過之後,讓醫助們輪流上手學習診治,最後還得說出治療方案。


    第一例病人就是個高熱,何素雪吩咐學徒們都戴好口罩,做好自我防護,同時讓方靈去勸說秦曉月離開這裏,一個孕婦,跑到傳染源中間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方靈把這裏麵的危害一說,不止秦笑和秦容立刻把秦曉月架走,其餘的貴夫人也都嚇得趕緊上車溜掉。


    慶王妃上了車,輕撩簾子凝望被學徒們和病人圍繞的何素雪,馮氏鼻子裏哼哼著,“整天跟亂七八糟的男子混在一起,成何體統,等榮兒回來,定叫他休了此女。”


    慶王妃甩下簾子,斜視著馮氏,“我勸大嫂還是再想想,此女端莊賢雅,大方得體,身懷奇術而心在百姓,做我趙家婦,有何不可。”


    馮氏呼吸窒了窒,“娘娘,此女名譽盡毀,娶回家來,可不得把趙家名聲帶累了,再者,前幾日有人告訴妾身,此女生辰八字極不好,恐怕會對趙家和娘娘的氣運有礙。”


    慶王妃挑起眉頭,“是哪個大膽的奴才,又在大嫂跟前嚼舌根了,你把名字說出來,回去定拔了她的長舌!”


    馮氏再沒眼色,也看出小姑子不高興了,可不敢把馮圓圓供出來,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不是王府的人,是妾身在茶館喝茶,偶爾聽人說起的。”


    何素雪的生辰八字,慶王妃自然是知道的,常得貴為此專門找她談過,她也去谘詢了高僧,得到的回答卻是旺夫益子格,還說趙家殺戮過重,就需要這樣一位命硬的宗婦才鎮得住。


    這些話,慶王妃沒對馮氏說過,她的這位大嫂啊,一心想讓馮氏女嫁進來,卻不曾想過,馮家這麽多年來,隻會趴在趙家身上吸血,借著侯府的名義拚命撈錢,從沒伸手幫過什麽。


    當初慶王妃把馮氏和趙雅解救下來,送去馮家暫避風頭,也是許諾了好處人家才肯收留,對於那樣黑了心肝的人家,慶王妃是絕對不想再有接觸的,馮圓圓早晚要踢回江南去。


    想到這裏,慶王妃告訴馮氏:“何素雪的生辰八字,本妃早就有所耳聞,宮裏的娘娘也知曉此事,為此,本妃奉娘娘之命,去找高僧批算過,高僧說於我趙家有益無害,所以,大嫂,你就等著喝媳婦茶吧。”


    馮氏一愣,“娘娘批算過了?何時,請的哪位高僧?為何從不曾聽娘娘提過此事。”


    慶王妃冷冷一笑,“當時,大嫂還在馮家,整日以淚洗麵,渾渾噩噩,連跟前的雅兒都照顧不好,遠在邊塞的榮兒又何曾放在心上?沒奈何,本妃就是個苦命人,操心夫家不說,連娘家的事情也得上下打點,不敢有半點鬆懈。”


    馮氏臉色紫漲,羞愧難當,想反駁,卻沒有一點底氣。


    慶王妃說的都是大實話,馮氏當時隻顧著自己傷心難過,把女兒扔在一邊不管不顧,生病了也沒人知道,差點就病死在馮家後院。


    這事不知怎麽就被兩位娘娘知曉了,派了女官到馮家,把她好一頓訓斥,如果不是女兒替她求情,隻怕今日她已做了下堂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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