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好幾天,黃玉蓉都在一邊寫書評,一邊開了聊天窗口等著,心神不寧地進進出出,可是絲毫沒有方斌的蹤影。站在教室裏,看著眼前稀稀拉拉的幾個學生,黃玉蓉心裏隱隱地就有點難受:比起在建築工地上做苦力掙錢的方斌,他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慢慢地心中就有了一份牽掛,仿佛平靜的池塘裏扔進了一顆小石子,開始隻是一圈小小的漣漪,漸漸地一圈又一圈地蕩開,非但沒有平息,反而疊加成一道道洶湧澎湃的浪,撞得她的心忽上忽下。下了課,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行政樓。


    “嘿!小黃,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樓道裏,碰上學工部長王星,上兩屆的校友,“歡迎到辦公室坐坐?”王星發福的臉笑意盎然,很紳士地請她。


    “好呀,到領導同誌的辦公室瞻仰瞻仰,也是小老百姓的福氣。”黃玉蓉收了小洋傘,衿持地一笑,走在他身後,能平視到他光光的後腦勺。


    “哈哈,小黃你用詞不當啊!瞻仰?你咒我早死啊?”矮胖的王部長哈哈一笑,笑聲裏流露出更多的是高興和得意,走進辦公室,搬過椅子,作勢用手揩了揩,那殷勤的樣子讓黃玉蓉想笑不敢笑。王星衝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奉到黃玉蓉麵前,根根銀毫在茶杯裏旋上旋下,騰起陣陣嫋嫋的淡香。


    “到行政樓有何貴幹啊?”盯著黃玉蓉漂亮的臉,王星討好地問。


    “哎喲!”黃玉蓉抿一口茶,颯然一笑,“原來你這裏等閑是來不得的!”作勢起身就要走。


    “哪裏哪裏!”王部長慌忙躬身攔住,賠一臉的笑,“你看你!說說笑話也當真呢。我不過是想問你有什麽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麽?”


    “那我謝謝你了!”黃玉蓉順勢坐下,“說要幫忙,你或許真的能幫上,”黃玉蓉莞爾一笑,看得王部長眼都直了,“我在學校單身樓有一間房,頂層,有點滲水,給總務處講了幾次也沒人來,你可不可以幫我催一下?”


    “沒--問題!保證今明兩天內給你解決!”王部長左手很果斷地一切,看著黃玉蓉的臉,很關切地問:“就這個小事啊?”


    “是啊,如果哪天有了大事,一定還找你幫忙。”黃玉蓉拿了小傘和坤包,走到門邊才突然想起似的說:“咦,聽說我們學校今年有些學生錄取了,卻沒來報到,是真的麽?”


    “是真的啊,”王部長正失望卻又無奈地眼看著她要走,一聽這話,趕緊打開檔案櫃,“你等等,我給你證實一下,滿足你的好奇心。”黃玉蓉心頭一喜,就停在了門邊。


    “找到了找到了。”王部長高興得大聲地喊,拿了表冊就倚過來,黃玉蓉遠遠地偏了頭去看,一共隻有三個人,方斌的名字赫然就在上麵。


    “他們為什麽沒來報到呢?你們調查過沒有?”黃玉蓉從容地一笑,很隨意地問。


    “沒有!”王部長不以為然地說:“每年總會有那麽幾個學生,因為種種原因不來報到,我們也沒精力管那麽多,”合上表冊,“不過電腦裏有他們的基本情況,你要不要看看?”


    “嘿!我真的有義務替你管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啊?”黃玉蓉倩然一笑,還是轉身走了進來,“好吧,既然你盛情相邀,我就看看吧。”


    “好嘞!”王部長立即情緒高漲,笨手笨腳地並排放好兩把椅子,再打開了電腦,黃玉蓉暗暗抿嘴一笑。調出方斌的檔案,黃玉蓉心裏猛地一震: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平頭,大眼,濃眉,挺撥的鼻梁,紅潤白淨的臉,毛茸茸的嘴角上笑意盈盈。黃玉蓉有點心慌意亂,告辭了王部長匆匆回到自己的小屋裏。。。。。。


    工地上,卷揚機隆隆地響著,拖磚、拖砂石水泥的大卡車穿梭一般來來往往。昨晚下過大雨,地上泥濘一片,雨後的太陽更加燥熱。工地的活很累人,不過方斌不象其它人,三更半夜還賭錢,隻是看看書早早就睡了,好在年輕瞌睡大,一挨床就睡得象豬一樣,哪管他們吆五喝六.第二天起來也早,太陽還沒出來,清清涼涼的,方斌打一路拳,熱汗淋漓。方斌的家鄉東平湖區是宋朝鍾相楊麽起義的地方,自古尚武,幾乎人人都會點拳腳功夫。方斌從小就跟著村裏的長者習武,從沒間斷過。此時日頭正烈,方斌擦一把汗,站在樹蔭下喘口氣。遠遠地,看見楊老倌跟在王大富老板後麵怯怯地說話。


    “你。。。姨父啊,不是我講你老人家,你也太嬌慣他了,這個月,都要過好幾次了。。。。。。”方斌斷斷續續地聽到這幾句話,心裏就明白又是他兒子楊利明打電話來要錢了。常常是半夜裏,兒子一個電話打到工地,就把老子叫了起來,第二天就要給他送錢去。楊老倌清早起來就腆著臉找工友們借錢。


    “給你兩百。哎---”就見王大富打開皮夾取錢,楊老倌千恩萬謝。路過方斌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小方,你今兒晚休息吧?”


    “是啊。楊老伯有事啊?”方斌一邊拿草帽扇風,一邊笑著地回答。


    “哎---也沒啥事吧。”楊老倌停了一下,“我晚上到xx工學院去,你去不去啊?”


    “去啊!”方斌毫不猶豫,楊老倌暗暗地鬆一口氣。其實方斌早想到各個大學去看看。吃過晚飯,方斌洗了澡,換了件半新的襯衣,西裝短褲,泡沫底的涼鞋,看起來精神了許多。楊老倌穿一套洗得泛白的黃軍褲,板車胎做的涼鞋,蒼老的臉括得光光的。公汽上一擠,兩個人又是一身臭汗。xx工學院的校門很氣派,問明自動控製係住4棟。在門衛處登了記,又問清了楊利明的宿舍,楊老倌猶猶豫豫地說:“小方,你一個人上去好吧?”


    方斌一笑:“怎麽了?你不是天天想兒子麽?到了門口卻不進去了?”就拉著他一口氣爬上六樓,楊老倌已是氣喘籲籲。敲開門,有四個男生在打撲克。聽說是找楊利明,都相視一笑,其中一個同學問:“你們是楊利明什麽人?”


    “我?---”楊老倌趕緊接口,又猶豫了一下,“我們是他的親戚,想見見他。”方斌就很奇怪地望一眼楊老倌,楊老倌隻是偏了臉去看那幾個學生。


    “啊---是這樣!”那個說話的學生一邊出牌一邊說:“他到女生樓去了,馬路對麵,飄出琴聲的那個窗戶就是。不能進去的,你們在樓下喊就得了。”楊老倌唯唯喏喏,又爬上兒子的床鋪,把他髒兮兮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走出宿舍,就聽到後麵一陣大笑。走過馬路,果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楊老倌就讓方斌喊。方斌喊了兩聲,琴聲嘎然而止。


    “誰啊?”一個長發男生推開窗戶有點不耐煩地問。


    “明明,是我!”楊老倌見了兒子,臉上立刻現出光彩。


    “啊---我馬上下來。”一陣椅子響,噔噔噔從樓下跑下一個人來,很高的個子,飄逸的秀發,路燈下皮膚顯得很白晰。


    “我叫你不要進校門來嘛!”小夥子跑到楊老倌麵前,一臉的不高興,“在校門口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哎哎―可是我想看看你啊?”楊老倌就象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紅了臉,伸手從褲兜裏掏出兩張被汗水浸透的大鈔,又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楊利民交叉了雙手不耐煩地上下抖動。


    “利民---”樓上窗戶推開了一邊,一個亮麗的女孩子高聲問:“怎麽去了這麽久啊?”


    “就來了!”楊利民回頭看一眼樓上,低低地說:“好了,我曉得了,你們快走吧。”


    “是誰呀?”亮麗的女孩子很溫柔地問。


    “一個親戚。”楊利民一邊惴了錢一邊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方斌心裏一沉,再看楊老倌,兩行清淚無聲地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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