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黃玉蓉一直沉浸在快樂裏,天是那麽的藍,風是那麽的柔,狹窄的單身樓也亮堂了許多。吃過晚飯,就在那掛著―女人如詩,她想方斌今天一定會來。電腦裏放著蘇芮的那首老歌--《牽手》,每聽一遍,都會有無限的期待與遐想,心就隱隱地又感動又傷痛。眼睛盯著在線,噫―我本平常,來了一下又走了?黃玉蓉心兒一抖,俯了身體仔細看―[公告]我本平常離開了本聊天室。忽然就有點懨懨地,又有點憤憤然:你為什麽要躲我?


    “嘿!讓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xing過客krdshs對女人如詩說。黃玉蓉爽然一笑,飛快地寫:“誰知道你啊?小壞蛋!”停一下,又笑語盈盈地說:“我就認識個小孩子叫斌兒。”


    “你怎麽知道是我?”xing過客krdshs悄悄地說:“很高興你這麽叫我。”


    “你今天上學了麽?”黃玉蓉臉一紅,“我知道你今天會來的,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麽和我說話?”


    “是麽?”xing過客krdshs一蹦三尺高,“嘿!和你說個事兒。”


    “什麽事啊?”


    “今天早上,我遲到了,在門口,碰到我們老師。”


    “是嗎?”黃玉蓉盡力抿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仿佛他就在自己身邊,“你的老師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


    “漂亮麽?”黃玉蓉終於還是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當然!”xing過客krdshs又說,“可是我有種很獨特的感覺!”


    “什麽感覺?”黃玉蓉心頭一顫,當時可是沒感覺到。


    “我好象在哪裏看見過她!”xing過客krdshs悄悄地說:“感覺她是那麽親切,那麽優雅漂亮,那麽舒爽明快,課間我還給她遞了一瓶水。可是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


    “是麽?”黃玉蓉心頭甜甜的,“你恐怕是在夢中見過她吧?不會是愛上你的老師了吧?”黃玉蓉打完這句話,心兒嘭嘭地跳,臉上火燒火燎的,睜大了兩眼期待著他的回答,那顆心啊,忽悠悠地―又怕他說是,又怕他說不是。隔了好半天,他終於送出了半句話:“如果她是你,”等一會兒,又送出半句話:“我會的!”黃玉蓉的心,立刻變成一汪波濤洶湧的海,甜蜜蜜的感覺一直深入到心尖尖裏。可是手上卻飛快地寫:“瞎說!這是和姐姐說話麽?”


    “我沒有!玉兒,”xing過客krdshs紅著臉,悄悄地說:“在內心裏,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親近的人,每天每天,我都無數次地想你。。。”


    “好了好了,你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上工地吧?”黃玉蓉催促著他,直到他走遠,一頭紮在床上嚶嚶地哭起來。


    接下來的每一次上課,黃玉蓉都期待不已又緊張不安,既期盼著時時看見他,看他是黑了白了?還是瘦了胖了?喜歡他在課堂上炯炯的眼神,喜歡他課下提各種直率而略顯稚氣的問題,也許根本就是喜歡他身上那種陽光的氣息!可是又怕麵對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即使他真的喜歡自己,可是自己會有勇氣喜歡他麽?他隻是一個最低階層的打工者,在世俗的眼裏,他什麽也不是!至少,就會讓劉宏偉那幫人看低自己!還有,自己是個離過婚的女人,誰知道人家又會怎麽想?再說,自己至少會大他十好幾歲吧?男人大女人十幾歲,那是佳話,叫做什麽?嗬嗬對了,叫老牛吃嫩草。都是什麽呀!黃玉蓉輕輕拍了自己幾下,想不到越來越不正經了。臉不由得就紅了,可是女人大男人十好幾歲那算什麽呢?沒聽說!黃玉蓉就泄氣了。幾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可是在黃玉蓉的腦子裏,卻繞成了一團分不清頭緒的亂麻。對他的那種思念與關切啊,卻一天天地堆積起來,在心底壘成了一道高高的牆。有天中午,黃玉蓉有意落在這批學員後麵到食堂吃飯,遠遠地看到方斌的碗裏,隻有兩個放多了堿的黃黃的饅頭,一種撕心的痛疼就裂過了全身―她深切地理解了他為什麽說“隻等得起兩個小時”,也許,這兩個小時的上網費是他幾天的生活費。想幫他,可又不知如何著手。


    嗚---北風打著旋兒掠過,卷起地上的紙屑枯葉,舞到半空,又飄然落下。秋到了!天,是一日更比一日涼了。昨天,老板給工友們發了兩個月的工資,整整六百元,這是方斌流血流汗掙到第一筆錢。早就有個打算:拿了工資,給父母每人買件棉衣,給可愛的侄兒和外甥女各買一個書包,再給自己買件軍大衣禦寒。現在又多了一個牽掛----是的,在方斌的內心裏,已經把玉兒當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親人!想給她買個禮物,早已看好了,就是江城商場門口、高高挑挑的模特兒脖子上的那種圍巾,羊毛呢,天藍色的底子,淡紫色的淺條紋,簡潔明快,大方悅目。雖然到如今玉兒在哪裏、多大、做什麽工作,一點也不知道,但方斌想象著她一定會喜歡,總會有那麽一天,自己要親手給她圍在脖子上。黃昏,方斌下了班,騎著舊單車,哼著歌兒在大街上走。


    “喂,老板,這件衣服多少錢?”成衣攤前,人來人往,方斌正停了單車在和老板討價還價,又進來了幾個人,圍在四周指指點點,街道很窄,攤位很小,人一多就有點挨挨擠擠地,方斌也沒在意,兩手拿了一件青色兩麵穿的棉衣愛不釋手---給父親穿很合適。


    “個婊子養的,憨貴!走!”後來的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轉身就走了,方斌還在胸前比比劃劃,“老板,再少點?”


    “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要喝西北風了,”女店主不耐煩地從方斌手上拿過衣服,鄙夷地說:“沒看到過你,大男人一個,小小氣氣的。”方斌就漲紅了臉,伸手到褲袋去掏錢,啊---方斌頭一下子就大了---放錢的褲口袋被剪開了長長的一條縫,放在裏麵的幾百塊錢早已不翼而飛。


    “小偷!抓小偷!”方斌下意識地捂了口袋衝到門邊大聲地喊,鄰近的店員顧客聞聲圍了過來。


    “不用喊了,他們早走遠了。”女店主一邊往衣架上掛衣服,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誰?”方斌一怔,“你是說剛才看衣服的那幾個?”


    “是啊,”女店主頭也沒回,“一進門我就看他們不地道,偏你不小心。”


    “你知道他們是壞人還不提醒我啊?”方斌沮喪得難以自抑,辛辛苦苦兩個月的報酬,還沒有焐熱,眨眼就不見了。


    “噫----”女店主偏了頭,毫不客氣地說:“你才有味呢!你請我當保鏢了?”戴滿金飾的胖手一揮:“走走走,我還要做生意呢!”旁邊就有看客嘖嘖讚歎:“個婊子養的,好快的手腳!”方斌臉皮薄,含了兩泡淚水推起舊單車踽踽獨行,身後傳來女店尖刻的罵聲:“看他那寶樣,早點痛痛快快買幾件衣服,把錢花光不就沒事了?”


    繁華的大街上,車流人影,穿梭而過,閃爍的霓紅燈,織成一條流淌的河。方斌踟躕著,淚水終於還是不可抑製地流了下來,腦子裏木木的,兩腳機械地向前走著,一遍遍地埋怨自己:我怎麽那麽傻,那麽不小心啊?


    “找死啊?個婊子養的!”一輛福康車“嗤”地一個急刹,硬生生在方斌的自行車前邊一指寬的地方斜斜擦過,長頭發司機搖開車窗開口就罵,方斌仿佛癡了一般看著前邊,對他的惡語相向充耳不聞。福康車見沒對手,罵罵咧咧地開走了。


    “娘,你還好吧?你的腿還痛嗎?天又涼了,記著貼膏藥啊?。。。爹好麽?還咳嗽麽?讓他少抽點煙啊?。。。狗娃子聽話吧?早上是你給他做飯吧?你別老慣著他。。。我在這兒很好的----”方斌怔怔地倚著舊單車,停在電話亭邊聽人家打電話。電話亭很小,剛好容一個人,插卡,路燈昏暗,看不清說話人的臉,隻見他腳邊堆滿食品袋,黑乎乎的光腳上套一雙破涼鞋,晚秋的夜風一吹,渾身打顫。


    “嘻---嘻---你打吧----”靜靜地站了好久,說話人終於感覺到了方斌的存在,不好意思地回頭一笑,方斌分明看到一張胡子拉喳、蓬首垢麵的臉,猛地楞了一下,隻見他笨拙地把話筒往上麵一掛,沒掛穩,又掉了下來,晃晃悠悠的。彎腰提起一個個的食品袋,謙卑地笑著,輕手輕腳地走了。方斌注意到他沒有抽卡,有點奇怪,走上去拿起話筒,眼睛就凝住了:磁卡機上空空如也!也就是說,這個孤獨的流浪漢,在淒冷的秋風裏,對著話筒,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個多小時!一種對生命的渴望重重地撞擊著方斌的心。是啊,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尚且惦念著家,惦念著父母,惦念著兒子,尚且安慰家人說,在這兒很好,自己算什麽呢?不就是被偷了兩個月的工錢麽?留得青山在,依舊日長春!吃一塹,長一智。方斌渾身火熱起來,狠狠地擦幹眼裏的淚水,飛身跨上自行車,向工棚駛去。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著,情不自禁地就想起玉兒。此時此刻,她睡了麽?她也會偶爾想起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麽?路過倦飛鳥網吧,遠遠地亮著燈,湧起一股濃濃的暖意。


    “小梅,我今天沒帶錢,”方斌把住車,“想上上網,你看行麽?”方斌停下自行車,對在門口納涼的網管小梅說。


    “行啊!”小梅寬厚地一笑,“我們老板早說了,隻要你來,有錢可以上,沒錢也可以上。”順手遞給他一杯熱茶。方斌鼻子一酸,心口暖融融地,握茶杯的手就微微有點抖。打開信箱,先動手作了個賀卡,又寫了信,一起發給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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