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早已封了頂,不需要碼磚了。方斌被抽調到室內搞粗裝修,俗稱四白落地,也就是先在預製板地麵鋪上水泥,再把牆壁抹上石灰,刷上仿瓷材料,安裝水電線管等。師傅姓庫,紅陂人。方斌一邊刷一邊就在腦子裏翻江倒海,怎麽會這麽巧呢?玉兒說她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在江城,她自己對江城又那麽熟悉那麽掛念,會不會不在山西而在江城?方斌抿嘴笑笑,她沒有理由繼續騙我啊?如果她真的在江城的話。而且,更巧的是,黃老師名字裏麵也有玉字,自己對她,又是那麽的眼熟。莫非,黃老師就是玉兒?方斌讓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怎麽會呢?反過來又想,黃老師要真是玉兒就好了。


    "小方,笑啥呢?"庫師傅停下來抽支煙,很隨意地問,不待他回答,又拿起刷子示範,"刷子要蘸滿漿,一刷挨一刷地平過去,然後來回收一遍,末尾還要把流下來的漿全部括進去。"方斌趕緊恭恭敬敬地應一聲,又按照庫師傅所教的仔細地做了幾遍,果然比自己刷的好多了。


    "嗯,不錯!"庫師傅美美地抽口煙,"李拐子講你人聰明,又不耍奸,做事可靠,讓我多教教你。"


    "李拐子是哪個?"方斌感激地笑笑,又用江漢話好奇地問。


    "嘿,你真是!"庫師傅哈哈大笑,"李拐子就是和你一起碼了兩個多月龍門吊的李柏新啊,他是武傳人。你不知道吧?奸紅陂,狡孝儀,又狡又奸是武傳。他做事做人最靈醒,所以大家都叫他李拐子。也就是你,他還看得上,托我照顧你。"方斌就唯唯謝過。下了班,又到網吧給玉兒寫信,還把秋遊的幾張照片發給了她,調皮地寫個標題:"讓你猜猜我是誰?"


    "玉蓉,你要高興一點!"坐在出租車裏,老同學渝玲拍拍黃玉蓉的手,親熱地說。黃玉蓉隻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其實,對這次同學聚會,黃玉蓉本是不想來的。經不住渝玲的軟磨硬泡,又叫了車在單身樓下等。黃玉蓉感覺其實和她隔得也很遠了,大學畢業後,溫柔可人的渝玲嫁了個做小公務員的老公,相夫教子,心滿意足的樣子。不象自己,要強又自尊,多讀了幾年書,可到頭來什麽都沒有。想起來就沒什麽意思。聚會能聚出個什麽來呢?自己既不想聯絡感情,也不想發泄什麽,一個人就這麽慢慢過吧。出租車到龍吟泉酒店門口停下,老遠就看到一大幫子同學,男男女女,說說笑笑。


    "哇!驕傲的公主,你終於來了!"打開車門,一個西裝革履、大腹便便的同學迎上來,老遠就對著黃玉蓉伸出了手,引得大家一起圍過來。黃玉蓉淡淡一笑,隻伸了幾根手指頭。那同學毫不在意,又誇張地大聲喊:"哇,你真是越來越漂亮!簡直和讀書時一模一樣!"黃玉蓉不想成為大家的焦點,微微一笑:"我讀書時就這麽老啊?"丟下他的手,徑自走進大廳。


    大廳裏擺了好幾桌,服務員小姐盛裝侍立。大家坐在擺好杯盤的餐桌邊嘰嘰哄哄,好象在等什麽人。好半天,一陣熱熱鬧鬧的說笑聲傳進來,又一批同學到了。其中就有劉宏偉,旁邊還有個年輕靚麗的女人,黃玉蓉端坐著沒有動,可是分明感覺得到一束束探詢的目光在自己周圍掃來掃去,感覺很不是滋味,借口上衛生間,一個人走出了酒店。秋日下午的陽光很溫暖,黃玉蓉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伸手招了輛出租車,司機問:"到哪?"


    "隨便!"黃玉蓉往後一靠,還真沒有想起要去哪裏。


    "嗬嗬,我開了三年車,大街小巷跑遍了,也沒聽說過有地方叫隨便。"司機爽朗的一笑。黃玉蓉噗哧一樂,才仔細地看他一眼。


    "心裏不痛快是吧?‘司機見她沒回答,自顧自地說,"那我送你去個地方。"


    "哪裏?"


    "嗬嗬,那個地方也許可以叫隨便,不過應該叫隨我便。"


    "好吧,隨你便!"黃玉蓉淡淡笑笑,不再說話,閉著眼睛仰靠在後座上。似乎過了好久,汽車輕微地停下來。"到了。"司機打開車門,黃玉蓉就看到了一條奔騰的大河---長江。


    "到江邊走走吧,憑吊古跡,懷想往事,思念朋友親人,這裏是最好的地方了。"司機看著黃玉蓉下了車,"要不要我等你?"


    "不用!"黃玉蓉開了車錢,信步走到江邊:一堵石壁,兀立江岸,腳下江水奔騰,浪花飛濺,濤聲震耳;遠處,大江兩岸高樓林立,穿梭的汽車變成了一道流動的風景;近處,有幾條航行在江心的大船,兩隻江鷗追逐著,旋起又落下,仿佛一對戀愛中的伴侶,嘻笑打鬧。黃玉蓉油然想起方斌:什麽時候,能陪著他,去看看海,看看沙漠,看看大江,相依相偎,絮絮細話,情意綿綿。嘿!你是人家的老師呢!一個聲音在心底提醒自己,黃玉蓉就羞紅了臉,輕輕巧巧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伸手一摸,就楞住了---不知何時,淚水已經順腮而下。


    "風兒輕輕吹,


    陽光金燦燦,


    江水拍石壁,


    浪花一點點。”


    觸景生情,黃玉蓉情不自禁地哼起自己即興口占的歌,沒有停頓,也沒有打腹稿,繼續唱:


    雙鷗戲雲帆,


    往事舞蹁躚。


    你是我的天,


    愛你到永遠!


    你是我的天,


    愛你到永遠!”


    唱著唱著,淚水洶湧而下,感覺自己也好象勇敢了許多。天快黑了,才慢慢往回走。一輛輛的出租車在麵前駛過,司機射出招徠的目光,黃玉蓉都堅決地搖搖頭,沐浴著溶溶月色,穿行在輕紗般的薄霧裏,放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直到兩腳酸痛,兩條大腿沉甸甸的。回到城裏,早已華燈齊放。找個幹淨的小飯館,點了幾樣精致可口的菜,毫不顧忌地吃了兩大碗飯,又喝了小半碗湯,真有種重回兒時的感覺,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回到家,信箱裏塞了一大堆,其中就有某雜誌社寄來的兩本樣刊,急急忙忙拆開,猛地看到方斌的一篇習作,心兒就激動得好象要跳出來,仿佛當年考上大學那一刻。顧不上洗個臉,旋開台燈,一字一句地看起來,發現編輯隻是稍加修飾。一口氣讀完,按按狂跳的心,倩然笑著罵自己,是斌兒的文章啊!你瞎高興做什麽?打開電腦,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發過信,感覺意猶末盡,又寫了收件人,想再說幾句,可忽然又不想說了,就把自己在江邊即興唱的那支歌抄給他。然後哼著歌兒去洗澡。一身清爽地回來,信箱裏又多了封信,題目是:"讓你猜猜我是誰?"黃玉蓉抿嘴一笑:你個傻瓜!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啊!打開附件,就看到在小船上,方斌兩手握槳,臉漲得通紅,用力地劃著,自己象個孩子樣喊著笑著;另一張是自己在劃船,目光融融地看著。黃玉蓉一邊笑一邊就嚇了一大跳:不會讓那些小崽子們看出來什麽吧?他們可是鬼精!馬上又以過客身份登錄到老地方,一眼就看到了我本平常。


    "嘿!小壞蛋!"xing過客w對"我本平常"悄悄地說。


    "你好,玉兒!"


    "你怎麽知道是我?"黃玉蓉一臉的驚奇。


    "我怎麽會不知道呢?"方斌朗朗一笑,送上一朵花,"我聽到了你優美的腳步聲,聞到了你淡淡的馨香,看到了你飄逸的身影。。。"


    "哼!就會揀好聽的說。"黃玉蓉一臉的幸福。


    "嗬嗬,你可別冤枉我啊?我可是想到哪說到哪,"方斌露齒一笑,"看到我給你發的照片了麽?"


    "看到了!小壞蛋。"


    "那你猜猜我是誰?是哪一個?猜對有獎!"


    "不用猜,"黃玉蓉一邊打字一邊偷笑,"我數來數去,就數左邊那個拿槳的、臉黑黑的小孩子最壞,那就是你吧?"


    "ok!你真棒!"方斌毫不在意她的用詞,興奮地兩眼放光,"你認出我們老師了麽?那個長發飄逸、滿麵溫柔靈秀的女孩?真是鶴立雞群啊!"


    "嗬嗬,不得了,你沒打你老師的主意吧?"黃玉蓉心裏甜絲絲的,可嘴上毫不示弱。方斌遲疑了一會兒,送出一行字:"如果她是你,我會的。"等了一會兒,又說:"玉兒,有時我真的懷疑她就是你!"黃玉蓉一怔:"瞎說!怎麽會呢?"


    "不!"她說話的口氣,"活脫脫就是你!"黃玉蓉一驚,歎口氣:"好了,別亂想了。你的《山裏姓》發表了,知道嗎?"


    "剛看到你的信了。"


    "好啊!知道了也不說聲謝謝?"


    "不!"方斌先送出一個字,等了半天,又送出長長的一行:"我想你不是為了收獲我的感激。玉兒,是你,伴我走過荒榛滿地的曠野;是你,伴我越過泥濘遍地的沼澤;是你,伴我渡過孤獨寂寞的黑夜;是你,幫我趕走沮喪畏縮,迎來自信堅強。。。"


    "別說了,斌兒。。。"黃玉蓉淚水朦朧。


    "你是我的天,愛你到永遠!玉兒,如果你的身邊,沒有人相伴;如果你願意,我會攜起你的手,一直到老!!"


    "謝謝!"黃玉蓉臉上的淚水,劈劈叭叭地落在鍵盤上,"可是你還小。"不待他回答就退了出來,任淚水恣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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