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接天地的光柱緩緩消失,而與光柱一同消失的還有兩個身影,一前一後,仿佛從未出現,又仿佛永遠停留。


    天已經微明,但暴雨,卻依舊在繼續。


    破山軍和燕雲騎開始打掃戰場,沒有一個人說話,每一個人都是沉默不語,地上的屍體被他們抬起。


    這是一場勝利的戰爭,北蠻軍撤退,邪羅王身隕。


    可是,這卻是一場讓人高興不起來的戰爭,因為,無數的軍士倒在了雨中,甚至連為大夏王朝建立了豐功偉業的傳奇禮親王都閉上了眼睛。


    燕千裏緩緩的向著禮親王的位置走去,很快的,他也來到了禮親王的麵前,脫去身上的衣服,蓋在禮親王的身上。


    聖上林慕白身體微顫,臉色劇變,身體再次跪倒,跪倒在禮親王的麵前,望著已經閉緊眼睛的禮親王捏緊了拳頭。


    一種滄涼的悲淒之感從他的心裏湧出,炎京城的一戰,城牆被毀,城門也被撞破,這些都是可以修補的。


    但是……


    禮親王之死,太子之亂,端王之反,這些心靈的創傷,又如何能修補?


    而且,最主要的是,現在連平陽都被蒼月帶走,聖上林慕白的心裏莫名的有些孤獨,一種源自於內心的孤獨。


    雖然,帝王之位向來都是孤獨之位,可這並不代表不需要一些東西來慰藉。


    “從今往日,朕還能信誰?”聖上林慕白的目光微微仰望,任由著暴雨衝涮在臉上,信任的人一個一個離去,寵愛的人不能保護。


    如果真的要說,唯一留在他身邊的便隻剩下刑遠國。


    可是,刑遠國之才在於軍事,作為十三府之首,刑遠國在統禦軍隊上的才能無可厚非,但從軍者不參政。


    聖上林慕白不可能將軍政大權完全交給刑遠國,即使,他對刑遠國再信任,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滿目瘡洞,如何能救?


    聖上林慕白身體有些搖搖欲墜,這位帝王在這一刻充滿了無力,可最終,他還是在陳飛畫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


    “第一掌龍使,言清何在?”


    “臣在!”一個身影在聽到聖上林慕白的話後,也飛快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正是護龍衛第一掌龍使言清。


    “現在,除了太子和端王之外,其它皇子都身在何處?”


    “回稟陛下,據臣的消息,七皇子在事發之後,就率領府中的侍衛攻打過皇宮西門,隻不過侍衛人數太少,而城衛軍人數眾多,未能攻下,十一皇子並沒有攻打皇宮,而是在城內安撫民眾,至於九皇子他……”


    “九皇子怎麽樣?”聖上林慕白聽到言清的回稟後,眉頭也皺了起來。


    “九皇子他,他……出城了,在北蠻軍攻陷炎京城四門的時候,九皇子便趁機出了炎京城!”


    “什麽?!這個廢物,竟然敢逃跑!”聖上林慕白聽到這裏,渾身也是氣得顫抖起來,在炎京城危機之時逃跑這種行為,他如何能忍?


    “陛下息怒,龍體為重!”言清眼看著聖上林慕白的樣子,也立即跪倒在地,作為護龍衛,他們的職責更多的是保護聖上,而除此之外,便是暗中監視各皇子的動向,可以說是權利重大。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並不能幹政,甚至都不能議論朝政,也不能說任何皇子的哪怕一句壞話,唯一能做的便是實話實說。


    “罷了,讓他去吧!”聖上林慕白望著跪下去的言清,也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已經太累了,累得都無法再生氣。


    “陛下,恐怕這一戰還沒有結束!”就在這個時候,刑遠國也到了聖上林慕白的麵前,目光望向遠方,眉頭緊鎖。


    “刑卿此話何意?”聖上林慕白看著刑遠國,臉上也終於舒緩了一些。


    “臣在來到城門前時,便看到烽煙四起,據臣猜測,現在四方軍隊應該都在趕往炎京城的途中,其它的地方,臣倒不是太過於擔心,可北漠……神候現在正在京中,蘇青又曆任北漠五府總督,如果臣猜測得沒錯,北蠻的大軍,現在恐怕……”


    “嗯,刑卿所憂之事,也正是朕之所憂,恐怕現在北蠻大軍早就已經開進北漠了,這場戰爭,確實沒有結束啊!”聖上林慕白點了點頭,目光也下意識的望了望北方。


    ……


    暴雨落下,衝淡了戰場的血腥。


    方正直現在的心情並不是太好,可是,當聖上林慕白和刑遠國一起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還是朝著聖上林慕白行了一禮。


    “正直啊……這一次,朕要代所有大夏子民,謝謝你!”聖上林慕白的目光望著麵前的方正直,神情複雜。


    “蘇青逃走了嗎?”方正直並沒有看聖上林慕白,而是將目光看向北方。


    “是。”


    “我要回一趟北山村。”


    “朕明白,隻是,現在北漠並不安全,如果你願意,可以和遠國一起去北漠,由你作為先鋒,另外,朕會授令讓護龍衛跟隨在你左右,你看如何?”


    “謝了,有燕修陪我就夠了。”方正直搖了搖頭。


    “嗯,這樣也行,正直啊,朕知道你現在……”聖上林慕白還想再說點什麽,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卻從他的身後傳了過來。


    “我要見皇上!”


    “讓我見一見皇上!”


    “何事?”聖上林慕白的眉頭一皺,轉身看向身後。


    而在他的身後,一個家丁模樣的小廝正在幾名禦林軍的阻攔下拚命的掙紮著,手裏還高舉著一個信封。


    “稟陛下,他是九皇子府中的一名隨從,說是九皇子有一封信要交給陛下!”禦林軍很快回稟道。


    “九皇子,這廢物居然還留了一封信?拖下去,朕沒有心思看!”聖上林慕白一聽,也直接擺了擺手。


    “皇上,九皇子並沒有逃跑,他真的沒有逃跑,皇上隻需要看完這封信,便一切都明白了!”小廝聽到聖上林慕白的話後,情緒也明顯的有些激動起來。


    聖上林慕白沒有馬上說話,望著被拖下去的小廝神情凝重,不過,最終還是擺了擺手:“把信呈上來!”


    “是!”幾名禦林軍立即領命,從小廝手中接過信封,飛速的來到聖上林慕白的麵前,雙手奉上。


    而麵對這一切,方正直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燕修和山雨同樣沒有說一句話,兩個人都是默默的站立在方正直的身邊,臉上都有著不一樣的情緒。


    至於烏玉兒,此刻則是將目光望向身後的遠處,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事。


    信,送到了聖上林慕白的麵前。


    而聖上林慕白也沒有多遲疑,直接就將信拆了開來,目光掃過信封上麵的內容,原本緊鎖的眉頭也慢慢變得有些異樣。


    “陛下,九皇子難道是去了北漠?”刑遠國在看到聖上林慕白的表情後,也在一旁小心的猜測到。


    “是,他去了金鱗城!”聖上林慕白在沉默了良久後,終於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可是立了大功了,雖然,北漠五府由蘇青任總督,但是,九皇子畢竟是皇子身份,一旦他到了金鱗城,我北漠軍士必然能同心同德!”


    “嗯。”聖上林慕白再次點頭。


    九皇子的信是一封請罪信,請罪的內容當然是假傳聖旨之罪,很明顯,九皇子想用一道假聖旨拿下北漠金鱗城的兵權。


    這是大逆之舉。


    可是,聖上林慕白卻知道他不可能去問罪九皇子,不單不能問罪,他還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的身邊一直有一個可用之人。


    炎京城的戰事爆發的非常突然。


    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最能體現出臨危不亂的才能。


    攻打皇宮,救援皇上,這是善舉,安撫民眾,這同樣也是善舉,可這所有的善舉隻有“寸光”之遠。


    君王者,看的是天下。


    在炎京城中的這場大亂中,以九皇子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身份,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說是小之又小。


    但是,正如刑遠國所言,九皇子是皇子身份,這樣的身份在炎京城內作用不大,但是,一旦到了北漠,便完全不一樣了。


    “陛下!”就在這個時候,燕千裏也到了聖上林慕白的麵前,目光看了看燕修,又看了看方正直,最終對著聖上林慕白輕施一禮。


    “燕王,傷勢如何?”聖上林慕白看到燕千裏,也同樣施下一禮,神情間也是充滿了關切。


    “無妨。”燕千裏搖了搖頭,接著,目光也看向北方:“西涼與北漠交界,本王在來京之時,便在北漠邊界布下一支重裝騎兵,並且傳下命令,一旦北漠有動靜,便令重裝騎兵直衝聖蠻王朝的‘蠻靈關’,截了聖蠻王朝的後路。”


    “這……燕王此舉可是救了大夏江山啊!”聖上林慕白微微一驚,隨即,眼中也透出一股驚喜。


    “隻求陛下不怪本王私下出兵就好!”


    “燕王言重了,燕王之心,朕豈能不知!”


    “嗯,以後的路,陛下可能就要自己走了,本王這次從西涼出來,便沒有再打算回去了。”燕千裏點了點頭。


    “燕王是要去……”


    “嗯。”


    “朕明白。”聖上林慕白在眼中閃過一絲傷感,不過,很快的,還是鄭重的朝著燕千裏施也一禮。


    燕千裏也並沒有阻止聖上林慕白的意思,隻是任由著聖上林慕白施完一禮,才伸出手將聖上林慕白扶了起來。


    “陛下,既然燕王已經早有布局,而九皇子又提前趕往金鱗城,那就請趕緊傳旨吧!”刑遠國看了看已經微亮的天色,雙拳也是一緊,神情間現出一股肅穆之色。


    “好,刑候聽旨!”


    “臣聽旨!”


    “命刑遠國為大軍總督,調令親兵破山軍和四方軍隊趕往金鱗城,協助九皇子抵禦北蠻外敵……”


    ……


    暴雨中,一隊騎著戰馬的軍隊在飛速的奔襲著,胸口的紅雲在雨水的衝涮下顯得越發的明亮。


    燕雲騎。


    而在燕雲騎的前方,四騎並行。


    方正直,燕修,還有山雨和烏玉兒。


    雨水打落在他們的頭頂,泥水在他們身後濺起,可是,四人的目光卻都緊緊的注視著前方,那些在雨水中若隱若現的腳印。


    而在四人身後,還有著十多名戴著鬥笠的黑衣人,每個人的背後都斜背著一把長劍,明亮的光芒隱隱的閃爍著。


    “公子,逃跑的北蠻軍距離我們還有兩裏!”


    “嗯。”燕修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的望了一眼身邊的方正直,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現在的方正直似乎有了一些變化。


    如果是在往常,方正直斷然不會馬上接受聖上林慕白的提議,或者說,就算是接受,也絕對會提一些條件。


    可是這一次……


    方正直卻並沒有提條件。


    半年。


    他到底會如何做?


    燕修的手下意識的捏緊了馬韁,口裏發出一聲輕喝,目光也再次看向前方:“蘇青,你跑不了!”


    ……


    一場大戰在距離炎京城八十裏外的山林中展開,三千騎雲騎衝入了北蠻軍的防守圈內,將北蠻軍的防守圈完全衝垮。


    幾千北蠻軍倒在了地上,身上染滿了血跡,一雙雙眼睛看著近在麵前的燕雲騎,充滿了不敢置信。


    布下的陷阱似乎完全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如何做到的?


    他們不知道,可是,他們卻知道,在這一刻,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因為,這一戰已經結束。


    “方正直,就算你殺了我,我聖蠻王朝的軍隊也已經踏入了北漠,這一戰,我們並沒有輸!”蘇青的聲音在喘息中顯得有些猙獰。


    “可惜的是,踏入了北漠,便回不去了。”方正直望著麵前的蘇青,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到蘇青時的樣子。


    當然了,還有最後一次見到蘇青時的樣子。


    那一次……


    蘇青的嘴角帶著一種冷笑,一種掌控著全權的冷笑,而現在,那種冷笑卻已經消失,換上的是一種惶恐,不安的惶恐。


    這就是實力嗎?


    方正直的目光望向天際,望著天邊亮起的光芒,一直以來,蘇青都精於算計,可以說在心智的謀劃上,蘇青甚至比他耗費的還要更多。


    可結果卻是蘇青躺在了他的麵前。


    絕對的實力。


    現在的自己,身邊有烏玉兒,有山雨,有燕修,還有暗影門的輕衣和十多名強者和燕雲騎,那麽,這一戰自然沒有懸念。


    淩雲樓?


    或許,自己在淩雲樓的麵前,其實也是如此吧?


    “看來,這一次我是真的輸了。”


    “告訴我,千鄔在哪?”


    “千鄔?!哈哈哈……你很快就會見到他的,一定會再見到他的!”蘇青的表情一愣,接著,也突然變得有些瘋狂起來。


    “方正直,要不要我來幫你?”烏玉兒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嫵媚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寒冷。


    “不用,我想自己來。”方正直搖了搖頭,接著,妖異的紫光也亮了起來,無痕劍上發出一聲歡快的輕吟。


    接著,紫光也緩緩的刺入到了蘇青的心髒之中。


    蘇青的嘴角溢出一股鮮血,雙手緊緊的抓著無痕劍的劍刃,目光中明顯有著不甘和憤怒,但是,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寂靜!


    暴雨在這一刻停止,陽光從天際灑落。


    ……


    半個月後,入夜,星光璀璨。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巔上,染金的大殿靜靜在夜色中潛伏著,如同俯視著蒼茫的神靈一般,散發著無上的威嚴。


    在大殿的正上方,天道二字即使在夜色中,也依舊明亮。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點星光從天際落下,那仿佛是一道流星,可是,卻又不是流星,因為,這道光芒很亮,將整個天際都完全照亮。


    最主要的是,在那道光芒之中,仿佛有著一個個聲音在吟唱,很低沉,但是,透著一種上古蒼涼的氣息。


    “嗡!”天地波動。


    而與此同時,天道閣的後院中也衝出一道人影,粉紅色的長裙在夜空中飛舞著,一條潔白的絨毛腰帶係在人影的腰間,秀麗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傾泄。


    人影的速度很快。


    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到達了天際。


    緊接著,詭異的一幕也發生了,人影與人際落下的星光撞在了一起,那種感覺並不像是一種“迎接”,而是一種“久違”。


    就像人影與星光本就屬於一起。


    “快看,天上!”


    “那難道是……”


    “是了,是師妹!”


    “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是……是天地聖音,師妹難道……”


    無數的目光在這一刻抬起,望向天際間那道正緩緩消散的光芒,每一道目光中都明顯有著驚訝。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際的光芒也終於完全消失,所有的光芒化為一點星光,印在了人影的額頭上。


    在星光的印照下,一張無比精致的臉龐也慢慢的顯露出來,明亮的目光,晶瑩如玉般的肌膚。


    那是一種俯視天下的美。


    傾國,傾城!


    “小姐!”後院中,一個穿著碧綠色長裙的女子猛的抬起頭,望著飛上天際的人影,明亮的眼睛中現出一抹強烈的驚喜:“小姐,終於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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