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店的生意著實是太好了, 方以唯牽著那個賣花的小姑娘在隊伍裏排了好一陣子, 才打包買了兩大盒什錦點心。


    點心分量不算重, 但這也僅僅隻針對大人們來說。讓小孩子來提, 那可是“重物”, 方以唯看看自己一手牽著人孩子, 另一隻手拿著的從前頭零食攤子上買來小吃, 想了一


    秒。


    然後她喚出青嘴鴨蛇木來,把買來的兩大盒點心交給它。


    尚未成熟的植物魂寵開心地把自己藤條一樣柔韌的身軀扭成了一個藤編木櫃,底下原本應該是櫃腳的地方卻彎曲起來, 形成輪子一樣的底座,平穩地碾過街道青石。


    走入小巷街道,外麵的熱鬧就像是隔了一個世界一樣。


    方以唯側耳聽著那邊傳來的聲音, 似乎有人在喊快開始了, 算算時間,應該是在說放煙花的事吧?


    “煙火大會快要開始了, 你不看嗎?”她低頭看身側乖巧地被她牽著手走路的小女孩。


    小女孩仰起臉來, 眼睛亮亮的:“想, 很想看, 還很想能和姐姐你一起看煙火,”她的眼睛像是落滿了星星的深海, 看得久了, 仿佛自己也掉進去了, “但是,還有事情要做


    ……”


    必須要做的事?


    方以唯的視線落在青嘴鴨蛇木身上的東西, 是為了把驚喜帶回家給媽媽嗎?


    也是,她一個小孩子偷偷溜出來的,如果不早點回去,家裏人恐怕就要急紅眼了。


    想是這麽想,可方以唯一想到廟會上那麽熱鬧,這小姑娘卻不能參與其中,心裏就憑白升起一股遺憾來。


    她甚至連溜出來都不是為了自己,廟會上琳琅滿目吸引小孩子眼光的遊戲、公仔、小吃,這個孩子卻看都不看一眼,那樣專心地想著媽媽……


    “啊,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在一個小巷口停下,小女孩不舍地鬆開了被牽著的手,對這一路送她過來的小姐姐露出今晚最為明媚的笑,“我家就在這巷子裏麵,小姐


    姐,快回去看煙火吧!”


    方以唯看看巷子,巷子裏也點了燈籠,不至於到亮如白晝的地步,可要看清楚路就綽綽有餘了,這巷子一通到底,兩邊都是住戶,隻是開著的門,似乎是後門?


    怕被家裏人發現,所以專門走的後門麽……方以唯若有所思,輕輕點頭:“好。”


    應聲的同時,她抬手將一直戴在頭上的鬼麵摘了下來,輕巧扣在小姑娘的頭上——小女孩頓時就是一臉茫然。


    那表情看得方以唯笑了起來。


    “節日快樂!”


    她輕輕地說了一句。


    等這孩子手忙腳亂地把麵具從頭上拿下來時,發現剛剛還在身邊的人,已經走遠了。


    握著手裏似乎還帶著那個人發間清香的麵具,注視著方以唯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小女孩的臉上,褪盡了那一派天真的模樣,漆黑的眼眸沉靜宛如深淵。


    最後看了一眼女孩消失的方向,她轉身,走入巷子。


    沒有走多遠,她在一間門口亮著兩盞紅燈籠的門前停下,抬手扣響門環。


    金屬相撞的聲音在夜色裏顯得清越悠遠,門後傳來人懶洋洋的問話:“誰呀?”


    伴著聲音,雕漆木門被打開一條縫,門房見敲門的竟然是個小孩子,正要不耐煩地將她逐離,卻不小心看到那孩子的眼神。


    這門房登時覺得背脊上冷汗冒了出來。


    “開門。”小女孩聲音平淡,沒有多少起伏,連孩童清脆的聲線都掩不住聲音裏的漠然。


    門房一個哆嗦,猛地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打開門。


    小女孩走了進去,熟門熟路地穿過花園,來到一座小樓前。


    守在樓前的侍衛怔了一下,沒有攔她,她徑直進了小樓。


    一直拎在手上的點心盒子被毫不珍惜地隨手丟在了一樓廳堂前的桌子上,小女孩將麵具牢牢捧在懷裏,上了樓,撩開珠簾,看到了在小榻上好似沉眠的青年。


    把手裏的麵具塞到青年的手裏,小女孩旋即像是被抽離了什麽,眼一閉,身體就軟倒在了小榻邊緣。


    與此同時,塌上的青年睜開了眼睛。


    睜眼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裏的那個麵具舉到眼前,像是在確認這是否是他的幻覺。


    不是幻覺。


    蕭沉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挑中這小孩最初不過是看上她長相可愛讓人望之就心生好感,那會兒想的也不過是能夠將那一籃子的花送到她手裏,能近距離地看看她也


    就心滿意足了,誰想……


    她竟然會一路牽著這麽個陌生的孩子走過長長的街道,排上好久的隊伍,買上點心,還一路送她到了家附近。


    明明是陌生人……


    可考慮的卻要比這孩子真正的爹媽還要周全。


    ——是擔心這麽年幼的孩子獨自一個人在廟會上出事,所以才這樣一路送過來,還做得那麽不露聲色。


    蕭沉玉闔上眼眸。


    他所愛著的女孩,是一個比他想象的還要好上千倍、萬倍,比聯盟中最為罕見漂亮的珍寶還要來得珍貴、美麗的女孩。


    仆從過來把癱倒在床榻邊的小孩子拉走,想著隨便放到巷子口就好,塌上的人卻在這時開了口:“等一下。”


    仆從忙停下手,靜聽吩咐。


    “你把她送到……”蕭沉玉說了一個地址,這是他附身時從這個孩子記憶裏找到的家的住址,“帶上那盒點心。”他睜開眼眸看了眼還昏迷的小女孩,又補充了一句,“從


    院子裏折枝金露梅給她帶回去。”


    他沒有對那個女孩撒謊,這個孩子帶著那麽一籃子花從家裏溜出來,確實是想要賣了換錢給媽媽買點心,如果可以的話,還想給媽媽帶一支她最喜歡的金露梅回去。


    年幼的孩子並不清楚現在不是金露梅開花的時候:事實上,整個博特倫雙,除了他的別院裏還有尚在怒放中的金露梅外,再找不出一支盛開的金露梅。


    算是你幫了我大忙的報酬吧。


    蕭沉玉這麽想著,伸出手,在小女孩的額頭輕輕一拂,一份模糊的記憶就被灌輸了進去。


    做完這些,他揮手示意仆從退下,重新躺倒在小榻上,抬手把麵具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


    仆從抱著那個小女孩下了樓,帶上那盒點心,穿過院子的時候折了枝帶著花苞半開的金露梅,然後,他一路把小孩子送到了公子所說的地址附近,等那個小女孩迷迷


    糊糊地站起來之後,才離開。


    奇怪,往日裏公子哪會關心被附身的人住哪啊……不半路把人丟街上就好了,還要求得這麽詳細……公子這是怎麽了?


    仆從摸摸腦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恐怕弄不懂公子的心思。


    #


    小女孩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家門口。


    咦?我怎麽回來了?


    她有點吃力地回想,她是摘了一籃子花想去賣掉給媽媽買點心,然後……


    唔,好像是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大姐姐……買了她的花……


    還帶著她去買點心,送了她金露梅……然後又一路送她回家……


    奇怪,怎麽想不起來那個大姐姐的樣子了?


    再想回憶,腦子就一片混沌,就連剛剛的記憶都模糊了不少,隻餘下了一個淺薄的“有人買了她的花所以她有錢買點心了還有了想要的金露梅”的印象。


    不管了!給媽媽去!


    小孩子忘性大,她很快把剛剛的一切丟之腦後,抱著點心盒子和金露梅,飛快地衝著自己家跑去。


    12月微寒的風中,金露梅纖細的花瓣輕輕顫動,仿佛是誰的手溫柔撥動弦音。


    #


    等方以唯到達約定好的地點時,她的小夥伴們早就在那等著了。


    “以唯你看!”西爾維婭開心地向她展示她和賀越的戰利品——一大堆毛絨公仔,小到鑰匙圈掛墜,大到等身高公仔,各種型號模樣應有盡有,“可愛吧!”


    方以唯抱起其中一個黑白雙色熊公仔,笑得眉眼彎彎:“嗯!很可愛哦!”


    西爾維婭還在開心地和她分享闖關過程中的種種,包括那些她看一眼就頭大的題目,黑發綠瞳的女孩笑眯眯地聽著,時不時應聲。


    等西爾維婭的興奮勁過去了,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頭頂絢爛無比的煙花上,旁邊的人才開口。


    “好慢啊!”奉戈湘南懶洋洋地抱怨,“迷路了嗎?”


    “沒有啊,路上看到個小姑娘,送她回家了才回來,結果遇到點小麻煩……”方以唯抱歉地笑了笑。


    奉戈極的視線在同伴毫無遮掩的臉上掃過,再從頭看到尾:“你的麵具呢?”


    “送給那個孩子了。”方以唯輕描淡寫道。


    “……”


    奉戈極大概知道以唯剛剛說的“遇到點小麻煩”是什麽了……


    八成,是這位對自己長相毫無自覺的同伴被熱情的人群圍追截堵了吧……


    “不就一個麵具,送就送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奉戈湘南漫不經心道。


    方以唯笑了笑,忽然,眼前一黑。


    “哎?”


    她伸手摸摸臉,一個麵具?


    把麵具推高,眼前終於不是漆黑一片了,方以唯這才看清楚,把麵具扣在她臉上的是奉戈湘南。


    “換個新樣式也不錯啊!”奉戈湘南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看不出來剛剛那麽利落地把麵具扣她頭上的人是他,“可愛吧?”


    方以唯拿下麵具一看,相當可愛的貓咪麵具,神似小花。


    “嗯。”


    她笑眯眯地點頭,並且把麵具戴在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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